第六十六章 軟肋是自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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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中年男子正坐在石桌上,握著筆安然地寫著些什麽。然而像是感知到了些什麽,想到了些什麽,然後突然抬起頭來。
旁邊站著他的侍衛。
那侍衛一身藍衣,筆直的軀幹、立體的五官顯得英氣逼人。正是聖都著名的侍衛,著名的一等一高手,藍海將軍。
而那名中年男子便是這座宮殿的主人,鄭航丞相。
“大人,他居然對你布下的結界毫無感應。”藍海將軍在旁說道,臉上無笑,甚至有些憂愁的情緒。
“初生的幼芽,終究都是上天給人類的驚喜。”
“怕就怕,這不是上天給人族的驚喜,而是驚嚇。”
“你的擔心並無道理,隻是,誰又能確定些什麽?”鄭航丞相緩緩說道,“一切都還沒確定的時候,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我反倒認為,他隻是一名奇怪的少年。”
“為何這麽說?”
“還記得那天嗎?”
“那天?大人的意思是……”藍海欲言又止,臉上充滿了疑惑之情,“這跟那天又有什麽關係?”
“我問過宮裏的占星官,所以心裏自有答案。”鄭航丞相緩緩說道,“而且你看看那把劍,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劍。”
“我看的出來,那劍的劍芒十分耀眼,就像是太陽的光一樣。”藍海繼續說道,“隻是,再不凡的劍,落在了一個普通人的手上,又如何能抵擋不死紅獅?”
“那不是太陽的光。”
“什麽?”
鄭航回頭看了藍海一眼,認真地說道,“是像星星。”
藍海一愣,認真地看了銅鏡中的劍,沒有說話。
“一個人能絕處逢生,往往靠的不是外在力量,而是內在的力量。否則世界上又怎麽會有如此多在死亡邊緣中盤旋,然後戰勝了死亡的人?”
“一把劍之所以為好劍,是它有靈性。有靈性的劍,自然不是那些普通任人使用的工具。而那把劍有足夠的靈性,一旦受到某種力量的召喚,自然就會保護他的主人。
鄭航回過頭來說道,“而我認為,那份力量,是意念的力量。”
藍海停頓片刻,繼續說道,“不死紅獅是這個世界上最堅硬的生命,無論是什麽利器都不會傷到它。而那把劍,隻是劍。紅獅重守承諾,所以就算再不想殺死那個少年,也要兌現它的承諾。”
“哈哈哈……”丞相大人微微笑道,“如果他真的如我們所料,那就不會讓我們失望。而如果他是魔族的人,就更加不會死在我的宮裏。”
“是福是禍?”藍海繼續問道。
“有些事情,沒完就是沒完,如果命運注定,那我們就必無所避。”丞相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但問題早已有答案。
藍海說道,“丞相已是洞虛境,對很多事情都能看的透。現在的人族也絕非十年前的人族,聖都有明哲、飛揚這一等一的年輕天才,還有像丞相一樣的深謀遠慮的前輩,中原終究還是我們的。”
鄭航微微抬頭,放下手中的筆,說道,“你去見他一麵,問問來由。我倒想看看,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麽人。但千萬要記住,海洋宮的處事規則,而且切不可因為主觀意識而影響了客官判斷。”
藍海覺得丞相話中有話,但也不好直說,便應了退下。
……
……
海洋宮坐立在一片遼闊的地域。
在這遼闊的地域上,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屋子、小宮殿、小亭子。
丞相坐在小宮殿的一張石桌上,安靜地書寫,然後偶爾微微抬頭,與那位侍衛對話交流。
如果旁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又看到他們的樣子,便會覺得二人什麽都沒有看到,卻又像什麽都知道。
是旁邊的虛鏡,讓他們知道了宮殿裏第二層的事情。
虛鏡隻是陣法,已入洞虛的修行者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隻需要施下這種小陣,便可以通過這個虛無的鏡子看到要看的東西。
丞相口中的他,正是陸北辰這個人,正是這個入聖都後便遇到魔族,卻還能臨危不亂,還能出謀策劃,卻是個無蓮種,無修行的少年。
當然這個故事是從冷明哲那裏聽來的,不知真實性有多少。
但讓鄭航丞相好奇的自然不是那些隻言片語,而是隻言片語與自己的占卦的吻合程度。
……
……
海洋宮內,戰鬥還沒有結束。
獅子和少年,還沒有決出真正的勝負。
真正的勝負,由生死而定。
對少年來說,這似乎是一個不可能逆轉的局麵。
那紅獅是不死之身,是曾經的百獸之王,那麽一個毫無修行經驗、也沒有學過劍法劍道,身體裏還有些問題的少年,又怎麽可能傷的了它?
即使躲得再厲害,終究隻是躲,終究隻是處在被動的局麵。
然而在那一刻,就在那劍發出耀眼光芒的那一刻,局麵便開始發生了轉變。
日月劍受到了意念的召喚,突然間離鞘而起!在那一刻,它也學會了勇敢。
在多日前,它在麵對窮奇的時候,依舊還是一把膽小的劍。而在多日後,它看到了主人的勇氣,所以它也願意勇敢起來。
沉穩的日月劍,變成了勇敢的日月劍。
那些劍芒,不是太陽的光,更不是月亮的光,而是星辰!
一顆星辰,在最開始的時候很難讓人發覺它的存在,但一群星辰,乃至漫天星辰的時候,人就無法忽視星光的存在。
星光雖微弱,但一旦集中爆發起來,卻絲毫不遜色於陽光。甚至有些書本記載過,星光擁有同樣的熱量和力量,隻是由於距離遙遠,才讓人覺得它沒有太陽那麽強大。
日月劍發出了那些光芒,仿佛帶著一些治愈的元素,讓受傷的人感到愜意,讓受傷的地方減輕疼痛。
陸北辰緩緩站了起來,蒼白的臉上,卻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黑眸裏的光芒,也如同黑夜裏的星辰,在這一刻,變得極為有力!
“這是你的劍?”獅子說道,“意念催生劍識,謝謝你,讓我見識到了。”
陸北辰眉梢略抬,嘴角微揚,說道,“意念的力量,很強。”
“人娃娃,你真的還很想活著。”獅子說道,“如果這劍能夠如你所願,找到我的軟處,我就會兌現承諾放你走。如果你真的從這裏活著出,記得去看看我的姐姐和弟弟。”
“世人都以為你全身無懈可擊,你就這麽把真相告訴我了?”陸北辰說道。
獅子自然知道陸北辰說的是什麽——軟處。
世上再鋒利的刀一樣會有它的缺點,再完美的人都會不足,那麽這隻擁有不死之身的獅子,自然也一樣。
堪稱完美,終究還是堪稱,不是絕對。
“可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嗎?”獅子說道,隨後低嘯一聲。
它不會人類的表情,因此人無法從它那始終凶惡的麵相中了解它的情緒。
但陸北辰可以。
就像他一直認為的,交流並非用語言,靠的是心領神會。
此刻他從那聲低嘯中,聽出了獅子歡快的笑聲。
在方才無數次的對戰中,無論是獅吼功還是無影步,陸北辰都在了解一隻獅子。在精神領域中,他看到了很多畫麵,比如一隻獅子偎依在另一隻獅子身上,比如一群獅子一起歡快地覓食。
這些畫麵很歡快,就如同自己腦海裏那些關於書院裏炊煙繚繞的記憶。
但也有些讓人看了傷感的畫麵,比如兩隻獅子被逐出獅族的時候,比如一隻獅子病死的時候。
那一刻他才明白,故事裏那兩隻一起修煉成神獸的獅子,被族長驅逐後,真正的結局不是浪跡天涯,而是生離死別。
他在精神世界裏看到了一滴眼淚。
那滴眼淚就像刀一樣,落在了某隻紅獅的身上,形成了一個印記。
他看到了這些,明白了一些東西,但有些東西弄不明白,所以不想再作戰下去,所以想躺下去。
然而日月劍再起,才提醒了他,必須活著。
直至清醒,直至這一刻,他才完全明白,那滴眼淚低落的位置,正是這隻紅獅留給自己的懲罰,也正是它的軟肋!
陸北辰想到這些,十分難受,但下一刻便馬上警惕起來,大喊道,“不要!”
隻是,已經來不及了。
這絲警惕不是因為任何恐怖力量的襲擊,而是因為那把劍。
意念催生劍識,而劍識與人的思想連接。當陸北辰想到了那處軟肋的時候,那把劍已經直接往對應的地方衝去。
如同離了弓的箭,脫了韁的馬,日月劍直插軟肋。
低嘯本該長鳴,此刻卻不鳴。
獅掌本該無影,此刻真的無影。
那獅子如遭重擊,連連吐血,血如泉湧。
劍直插咽喉。
片刻,又像它離開劍鞘般,爽脆地離開獅子的咽喉。
血如泉湧。
灑向上空,而後落地。
不會吼的獅子,還有機會是百獸之王嗎?
陸北辰強撐著疼痛,往前走了幾步。
那獅子靜靜地躺在血泊裏,睜開眼睛,眼裏沒有眼淚。
不知道是眼花還是別的緣故,陸北辰竟看到了一張笑臉,很可愛的笑臉,沒有淚水。
誰說獸類沒有表情?誰說獅子隻有凶狠的麵相?
其實它們也會笑。
……
……
(我想,多年以後,我一定會為自己寫的這幾個章節而感到驕傲。今天狀態特別好,這也是臨時加入的情節,但改了三次後,我自己反複看都覺得很好,起碼是寫了這麽久以來,暫時最讓自己滿意的部分。自我欣賞中,不喜勿噴……繼續碼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