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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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嶼疑心自己聽錯了, 隻是他還來不及細想, 陳若弱就已經羞紅著臉掙脫開他的懷抱,幾步跑了出去。

    直到陳若弱的身影看不見了, 他才陡然反應過來,實在不怪他遲鈍, 有了上一世的親身經驗, 他原也沒想過夫人能這麽快接受他, 不過是試探著撩撥幾下罷了, 不曾料想夫人竟會如此……直白可愛。

    顧嶼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幾分, 白糖好奇地伸出爪子在他衣角上撓了撓,隨即就被抱了起來,順著腦袋摸了一把。

    鎮國公一回府, 顧峻的事情就被報了上去,原本以為還要再挨一頓罵, 顧峻蔫頭耷腦地等著傳他去問話, 不曾想鎮國公並沒有就此事做出什麽反應來,一頓晚膳風平浪靜。

    顧峻幾乎以為自己活在夢裏, 一放下筷子,就忙不迭地要竄出去,卻被顧嶼叫住了,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苦巴巴起來,回頭看向自家大哥, 鎮國公也看向顧嶼, 眉頭有些放心不下地擰起來, 顧嶼知道父親麵上嚴肅,其實最心軟,也最疼愛顧峻,這是怕他在顧峻臨走,還要數落他一頓,顧凝也緊張地看著他。

    陳若弱原本很生氣的,這會兒瞧著顧峻的可憐巴巴的樣子,也不由得拉了拉顧嶼的衣角,想讓他少說幾句,顧峻注意到了,神色頓時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顧嶼卻沒有和顧峻計較白日裏事情的意思,隻是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道:“跟我去走走。”

    顧峻像隻提心吊膽的貓,低著腦袋跟在顧嶼的身後,一步三回頭,來到了後花園的石亭邊上,顧嶼停住了步子。

    夏季夜短,這會兒彎彎的新月已經上了梢頭,花園裏十步一燈台,照得地麵暖暈暈的,顧嶼停步時,顧峻正好站在一盞燈台前,這會兒顧嶼不說話,他就沒什麽底氣地去摳著石製燈台上的刻紋,把手指縫裏摳得都是灰。

    遠遠的有蛙鳴聲傳來,顧峻眼前飛過幾隻蚊子,他也不敢去拍,隻拿眼睛去瞟顧嶼,好半晌,他才終於沉不住氣,小聲地問道:“大哥,你生氣了?”

    顧嶼背過手看他,卻沒有回答,隻是說道:“三弟,你可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和父親都不在了,到時候你該怎麽辦?”

    顧峻愣了,“大哥?你說什麽……”

    “如果有一天,鎮國公府倒了,父親和我都不在了,我不問你能不能撐起顧家,隻問你能做什麽好好活下去。”

    顧峻隻是聽著這個假設,心裏都充滿了惶恐,聞言下意識地搖頭,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就更加拚命地搖起了頭,他生來就是顧家的次子,不承爵位,不擔責任,他根本不能想象沒有父親,沒有大哥的日子。

    顧嶼深深地看著他,良久,說道:“你曾經對我說,鎮國公府倒了,那就重新去掙一個爵位回來,父親不在了,可你還是要做出個樣子來給他看看,你說顧家的責任不止在顧文卿一個人身上,也有顧峻的一份,因為你姓顧,所以生來就有這份責任。”

    被顧嶼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慌,顧峻後退了一步,使勁想了想,還是搖頭,“我沒有說過這些話,而且……”

    父親還好好的,鎮國公府也還立在這裏,他怎麽可能會說這種,這種怎麽看怎麽像是……

    顧嶼低聲歎了一口氣,說道:“你說過,你知道的,這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顧峻還是搖頭,說不上來為什麽,他的心裏滿是驚慌和恐懼,隻是想想顧嶼剛才說過的話,他就有一種背後發毛的熟悉感,大約是這話實在和他這些年心裏下意識隱藏起來的念頭重合了起來,他竟然真的覺得,自己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

    “你不是一直想問,為什麽我這些日子的變化這麽大嗎?”顧嶼忽然說道。

    顧峻抬起頭,卻又莫名地不敢對上自家大哥的雙眼,他愣愣地追問了一句,“是,為什麽……”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夢裏瑞王要當太子,逼死阿凝,弄垮了鎮國公府,父親氣亡,若弱恨終,我看著你離了鎮國公府,最後死在任上,家仇未報,屍骨冰涼。”

    顧峻以為這是玩笑,可顧嶼的眼神實在太過認真,認真到讓他心裏升起了絲絲縷縷的寒意,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又不知為何,重新對上了顧嶼的眼睛,他喉嚨吞咽了幾下,說道:“這,這是真的嗎?”

    “顧峻,你該長大了。”顧嶼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摸了摸顧峻的頭,像是小時候成百上千次做的那樣,帶著些許溺愛的溫柔,顧峻忽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顧嶼並沒有說後來的事,對於顧峻而言,無論是太子坐上皇位,瑞王倒台,還是他後來重建鎮國公府,都不重要,更何況,隻有心裏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才不會走錯路,信錯人,分不清方向。

    顧峻看著顧嶼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大聲地喊了起來,“大哥,我會在西北練出個人樣回來的!”

    兩人一前一後回來的時候,鎮國公明顯注意到了顧峻與往日的不同,他看了顧嶼一眼,眉頭微微蹙起又壓下,顧嶼卻沒有多說的意思,拍了拍顧峻的肩膀,帶著陳若弱離開了正堂。

    陳若弱幾乎有些驚奇地看著顧峻居然知道對自己行禮了,直到回去的路走了一半,才回過了神,奇怪地看向顧嶼,“你都對他說什麽了?怎麽回來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顧嶼比剛才要沉默了不少,聞言隻是歎道:“告訴了他一些該知道的事,有些東西固然瞞著他更好,可什麽都不告訴他,一昧地怪他不懂事,隻讓他自己一個人去撞得頭破血流,著實殘忍。”

    陳若弱不知道這裏頭的前因後果,但她看得出來顧嶼的眼神裏有一種和陳青臨很像的東西,當年陳青臨去參軍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神也和今天的顧嶼沒什麽區別,也許這天底下大多數的兄長都是這樣的。

    這麽想著,她看顧嶼的眼神都有些溫軟了,他就像是一塊最上乘的美玉,了解得越是深,就越是讓人移不開眼睛。

    回到聽霜院,臥寢裏已經擺了冰盆,這是顧嶼吩咐的,今年的天熱得比往常還要早一些,入了夜也還是熱,有冰盆鎮熱,至少睡得也能安穩一些,陳若弱沒想到自己隻是白日的時候對著丫鬟不經意地提了一句,顧嶼就能把什麽都想到了,心裏頓時有點美滋滋的。

    洗浴過後,陳若弱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回來就見顧嶼在翻著書,任由聞墨給他擦拭半幹的頭發,聞墨的動作可比侍香規矩多了,她看著也挑不出錯來,可就是不大喜歡,盯了一會兒,自己上去,接過聞墨手裏的布巾。

    聞墨連忙退到了一邊,顧嶼微微側頭看著陳若弱,失笑道:“連擦頭發都不成麽?”

    陳若弱的態度十分堅決,“連擦頭發都不成。”

    “那就隻好有勞夫人了。”顧嶼低歎了一口氣,讓房裏伺候的丫鬟都出去,末了,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道:“今日外間不必留人伺候,三更送趟水。”

    陳若弱起初沒聽出什麽來,給顧嶼擦了兩把頭發,正好見出去的丫鬟們都紅著臉低著頭,這才猛然反應過來,回頭看向顧嶼含笑的臉龐,頓時心頭一陣陣發緊。

    顧嶼微微抬起頭看著她的臉,他的眼睛生得實在漂亮,明明隻是倒映著燭光,卻比燭光要亮得多,像漫天的流雲星辰,又像是三月桃花飛滿城,如果不是從那雙眸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陳若弱幾乎以為眼前落了個下凡的仙人。

    心裏頭的那點害怕不知道什麽時候消散了,陳若弱咬了咬下唇,閉上眼睛,任由顧嶼試探著吻了吻她的眼皮,臉頰上漸漸地也有了一點溫熱的觸碰,然後是鼻尖,嘴唇。

    幾件輕薄的衣衫疊在了一起,金鉤輕動,床帳垂落,陳若弱迷離之間,半閉半睜著眼睛,偷偷透過眼睫的縫隙去看顧嶼,白日裏的顧嶼溫文爾雅,君子端方,笑不過須臾,怒不見於色,即便是發火,也都是那種氣勢沉冷的仿佛烏雲壓頂的平靜。

    可抱著她的顧嶼是不同的,他的眼裏都是她,她一個蹙眉會引他心慌,她一聲低吟會讓他灼熱,這種感覺實在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給他。

    陳若弱浮浮沉沉之間,抱緊了顧嶼的肩背,輕輕地咬了幾下他的耳垂,就像是溺水的人,忍不住抓緊了最後一塊浮木,顧嶼低歎一聲,去吻她的脖頸,在上麵落下一個深紫色的痕跡。

    輾轉到三更,紅燭已過半,月上中天,正是良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