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還在那兒裝糊塗：“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沒辦法嗬，皇上丟了寶劍，非常著急，做臣子的隻能幫忙找劍了，我這樣做也沒錯啊！”

    丙吉冷笑道：“我們是多年的老同事了，你還在這跟我裝糊塗是不是？那天下朝的時侯，你自己都說了，皇上根本就沒有丟失什麽寶劍，在老朋友麵前，你就跟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霍光老臉漲得通紅，恨恨的道：“老丙……說實話，皇上如果好好找我談，我本打算這件事就這麽算了，本來我覺得我們家的成君不適合進宮。

    誰知道皇上來給我一記陰招，他擺明了是不想我女兒嘛，你來給我評評理，不管論身份、地位、相貌各個方麵，我霍家的'水仙'--霍成君那點配不上他了。

    這小子，我剛擁立他登上皇帝之位還沒幾天，就給我來這記陰招，你說這口氣我能咽得下去麽？”

    丙吉連忙為劉病已解釋道：“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說話得講道理，是你媳婦霍顯先出麵竄掇別人在皇帝麵前說事的吧？當時，那麽多人圍攻皇上，你想過到皇上當時的感覺有多失落沒？你不是也經常說麽，做大事要謙虛謹慎，不要張揚……”

    霍光歎了口氣：“這件事情不是我的意思……是霍顯自作主張的！”

    丙吉是多精明的一個人，聽到這話，心裏麵說也許事情還有得商量，繼道：“你也消消氣，其實皇帝陛下不愧是你的好學生！他的做法也是從你們那裏學到的。”

    霍光疑惑的看著丙吉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丙吉沒有馬上回答他，他隻是默默的注視著遠方，仿佛陷入了深沉的記憶中，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緩緩地開口道：“因為二十餘年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時，孝武皇帝在一次宴會上，賜了一把鑲滿珠寶的寶劍給大將軍的兄長，也就是冠軍侯、驃騎大將軍霍去病。此舉乃是孝武皇帝‘寶劍贈英雄’，隱含的意思是將公主下嫁給霍大將軍。”

    丙吉陷入了對往事的美好回憶，不知覺地臉上浮現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繼道：“當時的冠軍侯、驃騎大將軍霍去病當場婉拒了孝武皇帝賜寶劍的好意，堅持自己求微時故劍。“

    丙吉最後補充道：“這件事發生的時侯，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也在場，所以您好好回憶一番，一定還記得起來。”

    霍光聽到丙吉的話，沉默了半天，沒有做聲。

    過了良久，霍光注視著丙吉半天才道：“老丙嗬，皇上有你這樣一個對他忠心不渝的臣子，真是難能可貴嗬”。

    丙吉心裏麵在想：“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一生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兄長。這件事可以勾起他的回憶，讓他想起從前的自己。然後我再和他說說，他才可以從盲目的自矜與驕傲中清醒過來。”

    丙吉又道：“許婕妤與皇帝陛下相識於微時，亦是陪他同甘共苦，這一點陛下和霍去病的做法並無差異。你為何又偏要對她另眼相看？”

    “陛下既然已經登基，該學的是王霸之道，卻不該老惦念著封賞這個，酬謝那個。無論這封賞是陛下自己的意思，還是許婕妤的慫恿，都足見她這個女人，會給陛下施加不好的影響。”霍光此時才說了真話，與其說他不喜歡許平君，不如說他不喜歡的是以許平君為代表的，劉病已那貧賤的過去，“更何況，許廣漢資質平庸，而且又屢次違反朝庭律法。陛下對這等人念念不忘，能有什麽好處的。”

    “那你覺得陛下拋妻棄子，做一個一朝富貴便拋棄糟糠的無恥之徒，就是明君所為嗎？這就是你希望輔佐的另一個聖君嗎？”丙吉立刻針鋒相對地質疑道，“你是‘以偏概全’了。你既然看得出陛下品性優良，有明君之風采。就應該知道他顧念舊情，決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

    你越是阻攔，隻會令你們之間越不愉快。與其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這些瑣事上，反而置朝政大計於不顧，這難道是你心裏麵想要的嗎？你不妨回想一下，這些日子以來，朝廷裏有幾個大臣不受困於封後之爭，又有幾個人沒有受到此事影響，還在實實在在做事的？”

    丙吉最後補充道：“你好好想想吧，不要失卻了當年你到長安時的那份赤子之心。不要年紀大了之後，變成了你自己少年時最厭棄的‘專橫跋扈’之人。想想你這些日子在封後一事上的堅持，是不是已經違背了臣子之道？”

    丙吉的句句質問，對霍光來說如同“當頭棒喝”。以霍光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即使他做錯了什麽，也根本無人敢當麵指責，今日丙吉的一番話，卻字字句句“發人深省”。霍光細細回想自己這段時間的言行，竟也覺得“無可辨駁”。

    廢除了昌邑王，擁立了劉病已為新帝後，他常常忍不住把劉病已與孝昭皇帝劉弗陵相對比，總覺得劉病已身上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總想將劉病已變成如孝昭皇帝剛即位時的稚子，讓自己再如教養孝昭皇帝那般，順著自己的心意將新君從頭教起。

    所以，他才越發地看不慣代表皇帝貧賤時生活的許平君，固執地不肯答應立許平君為後。

    然而，他有這個幹預皇帝立後的權利嗎？他憑什麽對已經成年的皇帝“挑挑揀揀”？他一直以來所遵循的的人臣之道呢？自己是不是真的變成了丙吉口中“專橫跋扈”的權臣了，想到這裏，霍光忍不住冷汗直冒。

    一直在旁邊靜觀的丙吉看出霍光的神色有所緩和，續道：“事情已經發生也就別怪嫂子了，要是皇上給你找台階下，你願意不？”

    霍光沒有馬上表態，沉思了片刻道：“我老了，也不想再去折騰。但是這件事情上，他不好好處理，我是不會先開口的。”

    丙吉笑道：“其實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才是對皇上最忠心的麽，這件事我來從中說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