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身毒寶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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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輝手足並用地飛快爬過去,從地上抱起劉奭,驚惶地將他從頭摸到腳,急切地叫道:“你傷到哪了?還傷到哪了?你別哭……哪裏疼?告訴阿保,你哪裏疼?”
劉奭用手虛托著下巴,抖道:“疼……”原來,剛才他的下巴被摔在了地上,蹭出了一道劃痕,隱隱地見到鮮血滲了出來。許輝含淚抬起劉奭的下巴,然後陡然發覺他的右手手腕上“空空如也”,平時係在那裏的身毒寶鏡不見了。
原來劉病已幼時,曾經被收係在郡國在長安臨時設置的官獄,當時他的胳臂上還佩戴著,祖母史良娣編織的彩色圖案的宛轉絲繩,上麵係著來自身毒國的寶鏡一枚,寶鏡像八株錢那麽大。傳說這枚寶鏡能照見“妖魔鬼怪”,能夠佩戴它的人會得到天神的祝福,因此在危難這中解救了劉病已。
離中土萬裏之遙的印度寶鏡,出現在西漢並非“無稽之談‘’。張騫出使西域時曾身處大夏。並從大夏商人那看見了身毒國的商品。此鏡便是得於那個時侯。張騫還朝後便將寶鏡贈與太子劉據,劉據希望孫兒病已能“逢凶化吉”,便讓史良娣編織絲繩,係起寶鏡,佩戴在他身上。
劉病已即位後,每每拿起這枚寶鏡,長時間地感歎自己的身世,甚至情到深處不禁嗚咽起來。他曾用琥珀裝飾的竹筐裝寶鏡,用戚裏出產的織成錦(又名斜文錦)包裹。劉奭出生後,他便將這個身毒寶鏡傳給劉奭佩戴。
許輝著急地左右環顧,發現寶鏡居然被甩出去一丈多遠,她朝寶鏡的方向走去,弓下身體去檢,手指剛剛觸到寶鏡,手背上便踩下一隻腳。方口絲履卻是用木屐做的底,許輝慘叫一聲,瘦弱的身體痛得直發抖,想要將自己的手從鞋底拔出來,可這隻腳的主人顯然不肯讓她輕易如願。鞋底左右旋轉踩了好幾下,她的五根手指的骨節當時便被碾得咯吱作響。
俗話說得好:“十指連心!”,遭此一劫,許輝痛得幾乎當場昏死過去,就在她的意識已經“迷迷糊糊”的時刻,許輝“隱隱約約”地聽得外麵有喧嘩之聲,等她再次被痛醒後,才發覺不知什麽時候王夢鬆居然出現在了椒房殿。
劉奭的啼哭聲夾雜在一片混亂的嘈雜中,王夢鬆將劉奭抱了起來,這孩子分量早已不輕了,幸運的是身高還不算太早。她將劉奭摟在了臂彎裏,同時“小心謹慎”地避開他下頜的傷口。
霍成君見狀才鬆開了腳,朝王夢鬆的方向走去。許輝臉色發白地撫摸著手,痛得全身都顫抖起來,她強忍住了呻吟尖叫,卻無法抑製身體上的戰栗。
雖然同住一個掖庭,但霍成君對這個年長的婕妤卻很少有見麵的機會,大多數情況下,王夢鬆總是幽居在寢宮中從不輕易外出,她就好像是掖庭中一道安靜寂寞的影子,從不惹人注目。
“王婕妤。”霍成君冷冷地看著王夢鬆,想在氣勢上先行壓倒她。顯然她成功了,在未央宮掖庭內,沒人敢在皇後麵前有一絲的不恭敬的意思,更何況這裏還是椒房殿。
王夢鬆將劉奭交給跟著她一同前來的乳母阿保照顧,自己則斂衽向霍成君拜道:“婕妤王氏拜見皇後!”
霍成君冷冷一笑,不用她開口,她身邊的大長秋,便已領會她的意思,脫口質問王夢鬆道:“這許輝可是你宮裏的侍女?她頂撞皇後,當下掖庭獄問罪!”
霍成君原以為王夢鬆會替許輝辯解,沒想到她連眼都沒眨一下,“掖庭之事,皇後為尊,一切全憑皇後做主!”
她這樣一說,倒把霍成君事先想好的對策全盤打亂了。
皇後一直不開口,所以王夢鬆也沒能起身,一直跪在地上。
從上看下去,那白皙的頸子壓得低低的,小巧的耳垂上連最簡單的耳朵也不曾佩戴。霍成君不免有些愣忡,分明隻是個不得寵的小妾,王夢鬆身上何來的那種不容任何人小覷的從容?她憑什麽能深居掖庭,做到這份內心遠處的“不卑不亢”?
突然感覺到一瞬那的恍惚,霍成君似乎從王夢鬆身上,看到了一絲上官虹的影子,兩個明明身份有著“天壤之別”的女子,卻同樣令她產生出一種明明杯著敵意,卻對之“無可奈何”的感覺。
大長秋在邊上已經頻繁給她打眼色,示意她先讓王夢鬆免禮起身,可她偏不,雖然明知王夢鬆並不得寵,如今得寵的人是華美人、公孫婕妤之流,可她卻有種想將陛下的女人全部列入仇敵的衝動——不管是誰,隻要是他的女人,她都同樣憎惡。
“皇後!”在她愣神的時刻,王夢鬆已將地上的身毒寶鏡撿了起來——雖有許輝拚死守護,但鏡麵仍是被踩變形了。王夢鬆捏著變形扭曲的寶鏡,抬頭仰望霍成君,“這是戾太子與戾夫人贈給陛下的遺物,陛下自幼帶在身上,及太子出世,親係於太子之手……”
霍成君本來沒有這個鏡子當回事,但王夢鬆刻意說得“驚心動魄”,那字字句句足以令霍成君預感到劉病已即將爆發的怒氣。想到最近劉病已對自己刻意疏遠的態度,甚至那異常冷酷的眼神,都令她心理恐懼甚至隱隱的全身發抖。
於是在大長秋的再次提示下,她順著大長秋給的台階,放低了姿態,讓王夢鬆起身。王夢鬆拿著那枚寶鏡有意無意地在手裏反複撥弄,這時掖庭令許賢聞訊匆匆趕來,正要命人將犯錯的許輝帶走,霍成君突然悶聲打斷了他,“今天的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
許賢顯然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他馬上知趣地小心候在一旁,明白現在是“多事之秋”,既然皇後不再追究,無謂再生事端出來。
“皇後為一國之母,有仁慈之心,此乃天下人的福祉。”王夢鬆話雖說得漂亮,但是她那清咧的聲音,猶如山中的泉水,偶爾濺在人身上,令人發自內心深處地感到一陣寒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