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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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親王喜道:“既然如此,皇上的心裏也一定有數,咱們何不借此機會……”想到要篡權艱難,想扳倒多爾袞也是不易。不如先同他聯手除去這個勁敵。玄霜雖還隻是個五歲孩童,盤算時心機已如運籌帷幄的大將。沉聲道:“不可鹵莽,現在還不到對付他的時候。你既說皇阿瑪心裏明鏡似的,那麽我裝瘋的事也瞞不過他。不拿與自身相關之事犯險,是我一貫的原則。再說攝政王勢力極大,除麵上明示所見外,暗地裏還不知埋藏有多少分支,現在不到貿然動作之時。能夠利用,總是要先利用起來的。他跟我談過合作,我答應了,原因你應該明白。沒有利益的合作,我也不會接受。而凡是利益,無論大小,我一律來者不拒。”
福親王半點不敢放鬆,追問道:“那等得利用過後,兩方真正交手,你還是會站在我一邊的罷?咱們可是有言在先哪,你是真心合作罷?”玄霜心道:“背棄一個承諾,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又沒打算立個守諾牌坊?不過你們兩個,真心為我的利益賣力奔波,我自會真心接受。真心換真心,也叫做‘真心合作’了。想要好處,我就給你們一點蠅頭小利。唔——等我坐上了皇位後,對你們革去兵權,依舊保留王位封號便是。”在他眼裏,這似乎已是賞賜的最大限度。抬眼見福親王還一臉期待的等他回話,張口答道:“自然是真的!我淩小爺說出來的話,幾次不作數過?就算你信不過我,但我跟承王殿下的交情總是不假,難道還會害他?”
福親王心道:“既與耀華相關,本王也好放心不少。那小子並無實權,你這聰明人當能一眼看出,沒什麽值得你巴結之處。無利而結交,是為摯友,一定會給他幾分麵子。哈,沒想到這半道上撿來的便宜兒子,還能有這個用途!”他一時高興,話也多了起來,問道:“盟友之間,不該遮遮掩掩,私藏秘密。不知淩貝勒昨晚究竟是歇在何處?”
玄霜笑了笑,道:“天機不可泄漏。”隨後湊近福親王身前,低聲道:“不瞞王爺,小侄也喜歡喝酒。說不定某一天,你正同那幾個異裝人喝得歡暢,咱們恰好在路邊一家小酒館中‘巧遇’。當時我正好帶了幾個禦林軍的兄弟,出來樂和樂和,順便阻止你的‘酒後失語’……”幾句模棱兩可的話一說,的確唬住了福親王,連稱“不會,不會。”玄霜才滿意的笑笑,向身後一靠,雙手枕在腦後,此後直到轎子到達王府之前,一路無話。
要說玄霜怎會突然信任福親王?這又是他的計劃之一了。其實對於這老狐狸的心思,不用直說,他就能摸得一清二楚。福親王要的並非大權,凡是看重權位,隨時借機上爬之人,個個野心似海深,不管“多少萬人之上”都是個擺設,隻要還處於“一人之下”,再多的權利也滿足不了他。他全力以赴的,不過是那最高的皇帝寶座。但福親王在朝堂三股勢力中,說平分秋色顯然還太過抬舉。表麵看來,他也是手握兵權的一員大將,但實打實的較量起來,卻要落後甚遠。假如不攀上個合作者,是掀不起什麽大風浪來的。即使鋌而走險,要不了多久,也立即會被鎮壓下去。唯有堅定了玄霜篡權信念,相信憑他才幹,必能大有一番作為。等他將道路鋪得差不多時,就可將他一腳踢開,自己來做皇帝。了解其中隱情之人,殺的殺、貶的貶,想來封住消息也還不難。因此在皇上麵前連撬反邊,就為了讓他當不成太子,不得不選擇謀逆。但他先前隻說了一部分,便即點到為止,即使不能徹底懾服,總也能嚇他一嚇。此舉還得掌握火候,凡是做了虧心事給拆穿之人,第一個念頭都是狡辯。直看得實難說服對方,再留下去,會對自己產生威脅。這才不得不動手滅口。玄霜卻在聽過解釋之後,立即裝作“給他說服”,同時再扮作真心合作,這既能保住性命,又能使其今後對自己有所忌憚,總做個任人戲耍的笨鬼,也不是一回事,而且往往隻能成為走卒,得不到有利情報。這樣一來,倒教那人在畏懼中生出一層敬服來。想到自己能如願擺布了福親王,心下極是喜悅無限。
轎子一路搖搖晃晃,很快到了福親王府。玄霜先跳下轎來,等福親王慢吞吞的整理好衣冠,遂一齊走入。路上玄霜連聲讚歎道:“福親王,你的家可真大!”
福親王笑了笑,道:“貝勒爺又不是第一次到本王府上,何以再興此歎?”玄霜笑道:“走不同路徑,就能看到不同的風景,所以才說它夠大。我是來一次,讚一次。隻不過都是即興而發,不會憋到一塊去說。以往跟著家丁進府,就讚給他們聽了。”一邊又是東張西望一番,笑道:“有些話是總也說不膩的。這院落的確漂亮,雅致大方,堪稱得是‘美不勝收’。假如我也能住在這麽好看的大院中,即使隻是在此當一個侍弄園藝的家丁,我也欣然而往。”
福親王笑道:“孩子氣!這是什麽話?以後你當了皇帝,整個一座紫禁城都是你的。到時你就不會稀罕我這簡陋府第了。”玄霜道:“那也未必。人各有所好,家大而無景,不如陋室而和睦。不如咱兩個交換,我把皇宮大院兒送給你,你拿這王府交換?”福親王摸不清他意圖,唯有但笑不答。玄霜也未加留意,道:“我是說著玩兒的,這種事,哪有這麽容易?你瞧,帝王之家總有無奈,做了皇帝,連住在哪裏,都不能由自己喜好定奪。不過麽——這府第也好得異同尋常了,單憑一位親王的每月俸祿,應該是支付不起的……嘻嘻,王爺身具大才,一定暗地裏動過不少操作,怪不得給我探病,禮物也是隨取隨用,貴重的了不得,還一點兒也不心疼。嘿嘿,卻不知有何生財之道?說出來大家一起發財啊!”那意思不僅是中飽私囊,還指他與人勾結,收下了不少好處。福親王辯解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默默加快腳步,快速前行。玄霜再要跟隨,便得一溜小跑。
到了一幢房前,福親王向內一指,道:“這便是了。”同他一道步入。剛進門就看到滿地杯盤狼藉,一地的碎瓷片,桌椅翻得東倒西歪。牆上幾幅裝裱整齊的畫也都亂得一塌糊塗,畫紙扯得粉碎,成了幾個皺巴巴的小紙團,丟得到處都是。上官耀華還站在一處未幹的茶漬旁,自江冽塵離開,他心中懷忿不下,又在房中大肆破壞了一通,這團火氣堵在胸口,卻是始終也消不下去。要說是對七煞魔頭的仇恨,倒不如說是當身份被人揭穿得一點不剩時的尷尬畏懼,與受到心中向來厭憎之人威脅的惱火,兩者混雜在一塊,尤為一發而不可止。聽到門板推動聲,大怒轉頭,目光中幾乎要噴出烈火,吐出刀子來,喝道:“你還敢……”才罵了三字,方看清眼前之人,這一來犯了大不敬之罪,忙上前施禮,膽怯的叫了聲:“義父……”畏縮地抬起視線,躲躲閃閃著看向他。
福親王見到府中這等狼狽景象,氣得一張臉上烏雲密布,大喝道:“豈有此理!這都是怎麽回事?本王進宮麵聖,才走了多久,你就在家裏鬧翻了天,要拆房子不成?本王哪裏虧待了你,要你這樣大發脾氣?脾氣也是你配發的麽?這算什麽?向我示威不成?簡直是發了瘋魔!好端端的砸什麽東西?以為王府的錢都是天上落下來的?你要是有什麽不滿,幹脆卷鋪蓋給我滾出去!”
上官耀華滿臉羞愧,道:“義父,都是孩兒一時衝動……打碎的器物,全記在我頭上,由我補償就是。”福親王怒道:“本王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你使的銀兩,全是每月到賬房上支付的,還不是本王的錢財?你拿什麽來賠?就算把你賣了,又能值幾個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是慣得你愈發無法無天了!昨晚上你有模有樣的出門執行任務,不知幾時就偷溜回來啦?你主意見長啊?是不是!本王看重的倒不是這些個不值錢的茶杯,是你這副目中無人的囂張態度!淩貝勒前幾日真正遭了邪祟,人家也僅僅造害自己,毛病比你輕得多。他好心來看你,你就給他看這個怪物模樣?養了你這個兒子,把本王的臉也要丟盡了!上次閉門思過,看來是全然無效?”他在皇上麵前,滿打滿算的計劃功虧一簣;隨後在玄霜處也不知碰了多少個釘子,以他的氣性,早已是怒發如狂。憑著僅剩的一點兒涵養強忍著。最終見到王府中鬧得一團糟,造事的還是這倒黴兒子上官耀華,再想到自己的底細都給別人看得一幹二淨,唯獨派她去查程嘉璿的過往身世,始終也得不著個好消息回稟。忍耐已達極限,終於找了這個出氣筒。直是前所未有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