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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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霜這時也意識到說錯了話,手忙腳亂的安慰她,寬慰道:“對……對不住啊。跟他待得久了,連話也不會說了。我不是成心罵你的啊。”又說了將近一籮筐的好話,才終於哄得她緊張情緒得以放鬆。又道:“凡是有些名望來頭的大人物,他們走在前麵,背後往往跟了一大群簇擁者,好像所有人都給他甩到了身後,隻有他才是主子。這種感覺,可真是一種享受啊,你說是不?”程嘉璿還沒弄懂他話意,玄霜就已先一步走了下去,道:“抱歉啊,那種感受,是僅有我一人獨享的。你就跟在後邊,慢慢追隨罷。”程嘉璿心緒稍有萌動。雖有意大膽猜想,玄霜是因關心自己安危,才打算走在前麵,以便隨時保護她。但這想法未免太顯一廂情願。連私下想想,也覺不妥。然而這思緒一旦在腦中紮根,又偏偏就根深蒂固,縈繞不去。
這段台階不長,隻是到半途拐了個彎,再走幾階,便到得一間密室中。程嘉璿感歎道:“原本想得有多恐怖,原來也沒什麽機關。”玄霜頭也不回,冷嘲道:“廢話,你在跟赫圖阿拉王陵做比是麽?那位穆前輩可是個蓋世奇才,又窮盡半生心血,方始製成,那個女人半路出家,哪能跟她比肩?”
此處算不得寬大,四四方方的一塊空間,麵前的石台上擺放著兩件物品。從外觀看去,正是斷魂淚與絕音琴。斷魂淚已從盒蓋中開鑿出來,又成了一塊完整的玉石,晶瑩通透。但她是親眼見識過盒上毒箭厲害。為能成功鑿出斷魂淚,其間不知死過多少工匠?總不可能是盒中毒箭惟有那一支,胡為中招後,便已對旁人失去了威脅。這想法雖是極好,卻也最為荒誕。這密室處於地底,光線昏暗,而斷魂淚卻自行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光芒,就猶如夜明珠一般神奇。而絕音琴,自己雖隻見過一回,但這樣動人心魄的寶物,隻一眼便注定了終身難忘。好不容易同時見到兩件傳說中的寶物,最令人歡喜的還是完成了江冽塵所下任務,程嘉璿好生興奮難耐,不暇細想就衝上前去。玄霜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手腕,反向一扭,朝旁甩出,冷哼道:“真是蠢貨!你不要命了?你以為那個女人會這麽笨,如此輕易就容人取走七煞?”
程嘉璿揉了揉發疼的手腕,不願給他看得小了。奇道:“你剛才不是還說,這密室與莊親王陵寢全然不可相提並論?”玄霜就如同看一個傻子般瞟她一眼,眼神中既有輕蔑,又存帶些居高臨下的憐憫,道:“沿途規模,確是遠遠不及,你不也親眼瞧見了麽?但臨到寶物之前,怎會不加最後一道防線,那與拱手讓人有何分別?”話音未落,手臂已迅速翻轉,甩出一條軟鞭。他腳下不動,僅依單手施為,卻將軟鞭舞動得極是靈活,猶如一條真正的蹁躚遊龍。程嘉璿暗暗叫好,看他麵上神情也是一副冷靜自若之象,頗有大將風度,更是由衷傾慕不已。
斷魂淚外形極小,如以圈環套之,不易掌控。玄霜似是一起始便選定了方向,見那軟鞭在空中打個旋轉,嗖嗖幾轉,在絕音琴正當中繞得數圈,牢牢縛住。探入時未遇任何屏障,卻也稍許出乎兩人意料。玄霜眉梢淺淺一低,再次反轉鞭勢。這次動作輕緩,留有餘地,以防萬一牽動機括,尚可立即放回。不料直將絕音琴拖到麵前,四周圍仍是一片風平浪靜。玄霜雙手抱住長琴兩端,幾乎剛好捧在懷裏,臉上少許掛不住,幹笑道:“呃……還當真有這麽笨啊……”抱著琴走回石台邊,依舊放回原位。又拿起斷魂淚,在手中輕輕把玩幾下,亦未擅取。自語道:“沒有錯了,這二者確是真品。看來所謂埋入寶庫之中,又有專門侍衛看守,都是騙人的了。這一定是那女人專門的密室,外人誰也不知。她將七煞二寶藏於此處,白日裏鎮定自若,但我敢作設想,每當趁著夜深無人之際,她都要悄悄到這裏來觀賞,已數不清多少次。連我現在腦中,都可以浮現出她麵對著石台時,臉上那副貪婪畢現的醜態。真令人覺著惡心!”
程嘉璿仍然滿腹疑竇,道:“但七煞至寶的事,皇上也知道。假如是專門派韻貴妃藏寶,以後他自己想看了,娘娘又不能帶他前來密室,那要怎生遮過的好?”玄霜道:“你不知民間有許多七煞贗品麽?連尋常百姓的功力尚可如此,那女人想尋巧匠鍛造,也不是難事。唔——說不定國庫中,的確有這麽兩件東西。反正皇阿瑪沒見過正品,給他看得個大致外形,含糊幾句,也就過去了。皇阿瑪絕不會想到,她竟還有吞沒之心。”程嘉璿追問道:“那為何不可能寶庫中所藏是真,密室中二者是假?這個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克敵製勝嘛!有時,兵貴便是奇招!”玄霜這回連瞟她一眼業已不屑,勉強答道:“你不懂兵法,別在這兒硬充內行。要作比方,也該另換個喻體。我隻問你,這密室無人知曉,在旁人眼中,根本就是不存在。試問,她在空無之地,藏兩件贗品掩人耳目?她有毛病還是怎地?”沒等程嘉璿反應過來,突然拉了她一把,道:“咱們走罷,上去。”
程嘉璿道:“咦?可是七煞?”玄霜道:“東西就放在那兒,挺好的。走罷,先上去再跟你解釋。外頭那床板可還沒掩上,待會再給那女人看出這天大破綻……或許她不殺咱們,卻要將咱們關在這密室中,活生生的餓死、渴死。若幹年後,即使再給人發見,也早成了兩具白森森的骨架……”程嘉璿嚇了一跳,她可絕不願麵對那一種悲慘命運。就如給周身注入了力氣,奔行速度竟比玄霜還快過幾分。
兩人回到房中,幸好此中之事尚無人得見。七手八腳的將床板推回原位,玄霜四肢舒展,懶洋洋的躺在床上,一根手指輕輕拉扯一旁掛著的簾帳。每次他越是悠閑,就更能襯出程嘉璿局促不安。在房中起而複坐,坐而複起,折騰個沒完。玄霜清了清嗓子,道:“你剛才是想盜取那七煞二寶?”程嘉璿忙道:“不……不,我沒有……”她早已習慣了脫口辯解。而一旦真正開言,卻慣常支支吾吾,詞不達意。
玄霜冷笑道:“不請自取,不是盜又是什麽?難道還要我說你是在‘借用’麽?哼,小璿,做人不是不能虛偽,但那是對外欺騙的表象,而不是拿來哄騙自己的。偷便偷了,有什麽不敢承認?有幾位頗有點名氣的大盜,傳到後世之人口中,就成了劫富濟貧的俠盜,聲望還不是生塑硬吹出來的?不過你麽,向無愛財之心,對於奇珍異寶,也絕少能提起興趣。你這麽賣命,還是為了討好我師父罷?”
程嘉璿嗔道:“你師父?那個李亦傑……他要奪七煞至寶,本來就是為討韻貴妃歡心,沒必要多此一舉。再說,我才犯不著去討好他!”玄霜不耐道:“你知道我指的是誰!你不是愛他愛得昏天黑地麽?七煞一直是他誌在必得之物,是作人情的大好工具啊。怎麽,你是瞧不起我,覺得他不會收我為徒?”
程嘉璿心裏半信半疑,道:“是真的麽?你怎麽央求得他肯收你?或者,你也幫我給他說說,徒弟這種東西,就該是‘多多益善’,也再收我一個,好不好?我要是能跟他朝夕相處,他一定可以看到,我還是有很多……那個……可愛之處。說不準就會對我動心。”玄霜冷哼道:“你不成。跟他學武,是世間一大酷刑,身心皆為等同。如果最後沒把你逼瘋,也隻能說,你是個跟他一樣的瘋子。”
程嘉璿一口應道:“我不怕,我不怕。隻要能跟他在一起,再多的苦也是甜的。啊,我知道啦,你衣服上會有那許多血跡,就是——遵依他的命令,到處滅門殺人對不對?這樣也挺好的,既能體驗到他過去的生活,也定能了解得他更多些。再跟他說話,也好多些共同話題,我也很喜歡啊!再說,我基礎差得厲害,練武該手把手的教罷?那不是最好?”
玄霜冷笑道:“做你的夢!我也可以依樣教你啊,四個字‘自己體會’!不過麽,假如你執意想試,我也不介意。就是師徒間相戀,有違倫常,為世俗所不容。反正他也不會要你,這條束縛是可有可無。”程嘉璿脫口而出:“那可不行!”待覺自己聲音過響,羞紅了臉。好一會兒才道:“那好,不拜師就不拜師,相比師徒,我還是想跟他做夫妻的好。但斷魂淚和絕音琴二寶,為何不許我拿去做人情?”
玄霜厭煩道:“你的感情,全是造出來的麽?什麽做不做的!我提醒過你,那個女人對密室很重視,時不時要下去偷瞄個幾眼,一旦發現寶物不見了,你說她會怎樣?再說斷魂淚也罷了,絕音琴卻要藏在哪裏?你的眼皮底下,同時也是她的眼皮底下,你敢麽?假如藏得遠些,保不準就被其他覬覦者捷足先登,偷拖回自家地窖。你要是舍得,我也沒意見啊。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暫且放在密室裏,等一切準備就緒再說。那才是最安全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