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資治通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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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本前朝的舊書,磨得連書名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在她抽書的那一瞬間,分明看到了廷哥兒麵上,一閃而過的緊張之色。

    那是什麽書,難道看都不能讓人看嗎?

    莊婉儀狐疑地翻開書頁,見首句便是,“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初命晉大夫 魏斯、 趙籍、 韓虔為諸侯。”

    這顯然是一本講帝王政治的書,或者是記錄曆史的書。

    她不解其意,繼續看了下去,看到了第二句。

    “臣光曰:臣聞天子之職莫大 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何謂禮?”

    這個故事她隱約聽過,一下子莫名熟悉了起來。

    “這是……資治通鑒?”

    這原是自古帝王必讀的書,講的是朝堂政治和江山社稷。

    莊婉儀身為女子,自然是不讀這種書的,隻是偶有聽聞罷了。

    廷哥兒朝她點了點頭,樣子有些怯怯的。

    他又執起筆,在紙上寫道:“外頭書房采買進來的,起先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書,看著看著就入迷了。”

    也是,這書連扉頁都沒有了,廷哥兒哪能知道是什麽書呢?

    想來他以為是什麽犯忌諱的書,見莊婉儀留心,所以有些害怕罷了。

    她笑了笑,道:“這書看看也無妨,隻是你現在年紀太小了,這些書你能讀得懂嗎?讀書若是讀偏了,反而是百害而無一利。”

    廷哥兒在紙上寫道:“有些讀得懂,有些讀不懂。魏先生五天來一次島上,我有不懂的就記下來問他。”

    “魏先生?”

    又是一個沒聽過的名字。

    廷哥兒點了點頭,繼續寫道:“是我的授業老師,父親請來的。”

    莊婉儀若有所思。

    看來嶽連錚對自己這個兒子,也並非是全然不關心。

    最起碼還給他請了個師傅,教他讀書習字,孤獨之時還能看書來打發時光。

    “你小小年紀,能寫出這樣的字來,足見功力了。你最喜歡用這支筆是嗎?”

    他小手捏著的那支毛筆,筆頭略有些禿了,寫字的時候要格外小心。

    否則溢開的浮毛就會帶起墨汁,將紙麵變得囫圇髒亂。

    廷哥兒抓著那支筆,神情有些盎然。

    良久,他在紙上寫道:“這支筆寫起來格外順手,不知不覺就用壞了。魏先生說寫字不能犯驕縱的毛病,要用什麽筆都能寫出字來。”

    莊婉儀接過那支毛筆,在筆杆上看到了墨硯閣的字樣。

    那是長安城中最有名的筆鋪,名字雖叫墨硯,其實文房四寶都有。

    這樣一隻狼毫在墨硯閣,價值不菲,起碼也要二十兩銀子一支。

    瞧這小院簡陋的模樣,便知道二十兩銀子,對廷哥兒來說超乎可支配範圍了。

    現下府裏是鳳蘭亭管事,不知她一個月撥多少月例銀子,給廷哥兒的小院?

    莊婉儀心中暗暗思量著,對此事要稍加了解。

    婆子端上了茶水來,茶的味道隻算平常,在府裏並不常見。

    廷哥兒卻喝得很自然,像是一貫如此。

    兩人又坐著說了一會兒的話,瞧著外頭天色漸暗,莊婉儀便起身要走。

    “叨擾你半日讀書的時間了,天色已晚,夜裏別點燈讀書,對眼睛不好。”

    莊婉儀說著,目光斜斜一挑,朝書案上的燭台看了一眼。

    那燭台顯然是用得狠了,上頭的蠟淚都糊住了台麵,蠟燭也隻剩短短的一截。

    廷哥兒有些麵紅地低了頭,而後在紙上飛快地寫著什麽。

    莊婉儀湊過去一看,“不叨擾,能見到母親,我很高興。”

    他獨自居住在湖心島,無人問津多年,能有個帶著母性慈愛的女子關切,他自然歡喜。

    莊婉儀見了他這句話,心腸也軟了起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那我下次再來看你。”

    廷哥兒聽了她這話,秀氣的小臉上又現出了笑意。

    他拱手揖了一禮,送別莊婉儀。

    那婆子為自己對她的猜疑,心中生愧,便送她出了院子。

    莊婉儀趁機同她打探。

    “廷哥兒這裏,一個月是多少例銀?難道三爺在的時候,他也是穿得這般粗陋,連支好筆都用不上嗎?”

    婆子聽她的口氣,像是想為廷哥兒討些公道的樣子,忙對她進言。

    “我們這處院子是沒有月例銀子的,廚房的菜食,乃至是廷哥兒讀書的物品,全都要朝上頭請示。原是要給廷哥兒置辦些衣裳的,他卻說反正也不出去見人,不如把衣裳換了書給他。”

    “他真是這樣說的?”

    莊婉儀不禁為廷哥兒的話動容。

    古有鑿壁偷光,囊螢映雪,說的都是讀書人好書成癡的故事。

    廷哥兒小小的年紀,能夠抵擋華服美衣的誘惑,寧可將它們換成書來看。

    這份讀書的熱忱,若是好好引導,將來必定是學富五車的棟梁。

    莊亦諧就是個不愛讀書的人,莊婉儀自小教導自己的弟弟讀書,他卻不為所動。

    是而莊婉儀天性之中,對愛讀書的人就有一種喜愛。

    她要是把廷哥兒的事說給莊亦諧,還不羞死他?

    想到這裏,便對那婆子道:“書是要讀的,廷哥兒年紀還小,衣食供應也不能太委屈。他畢竟是三爺的兒子,有沒有名分都是。回頭我讓人送些東西來,你先給廷哥兒用著。”

    這婆子看起來倒是忠心,莊婉儀便沒有在意先前,她對自己懷疑和無禮了。

    婆子聽了這話反羞愧起來,朝著莊婉儀行了一個深深的福禮。

    “奴婢代廷哥兒謝謝三奶奶!”

    莊婉儀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轉身便朝著通往岸邊的長廊走去。

    在她的身後,湖心小院的閣樓上,少年的身影隱在陰暗之中。

    他注視著莊婉儀離去的腳步,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顯出一股,不符合年紀的滄桑與精明。

    仿佛方才的稚嫩、羞怯,都是一種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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