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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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婉儀帶著廷哥兒進了上房,寶珠有些詫異,還是進去稟告了老夫人。

    在她的提醒下,廷哥兒雖有些害怕,還是乖巧地朝老夫人拱手一揖。

    老夫人披衣從內室從來,蹙著眉頭看著他二人。

    明明吩咐過不要讓廷哥兒再隨意出來,莊婉儀怎麽把他帶了出來,還帶到上房來了?

    何況是這深更半夜的,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

    不等她發問,外頭喧喧鬧鬧的聲響已經傳了進來。

    隱約聽見了鳳蘭亭的聲音。

    莊婉儀微微一笑,“老夫人,本不該這大半夜來叨擾您。是四弟妹要向您揭發兒媳的悖逆之行,所以命人押著我和廷哥兒來了。”

    此言一出,老夫人的眉頭越發蹙緊。

    瞧她這個笑模樣,一點悖逆的羞愧也沒有,莫非又是鳳蘭亭在使什麽心思?

    滄州嶽家的人來的時候,靈堂裏的事情,老夫人可是知道的。

    雖然沒有拿著什麽實證,可以她對鳳蘭亭的了解,這事十有八九就是鳳蘭亭幹的。

    現在大半夜的又鬧這一出來,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老夫人微微垂下了頭,一臉無奈,寶珠連忙上前給她揉著太陽穴。

    不一會兒鳳蘭亭風風火火地趕了進來,見老夫人披衣坐在上首的疲態,這才想到現在夜太深了。

    老夫人一把年紀,睡眠輕,是最受不得旁人打擾的。

    可她顧不得這些了,隻想著從莊婉儀的手上,把管家的權力奪回來。

    “老夫人,都是蘭兒不好。蘭兒便是抓住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也不該這個時候來找您的,都是蘭兒的錯。”

    她索性先發製人,先向老夫人賠罪。

    老夫人的麵色果然稍稍好看了些。

    “到底是怎麽回事?說吧。”

    鳳蘭亭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把莊婉儀帶著廷哥兒,開了嶽連錚棺材的事,描繪得仔仔細細。

    仿佛當時她就在身旁看著似的。

    “……老夫人不知道,三嫂她還振振有詞的,一點都不怕老夫人生氣。我看她是得了管家的權力之後,真以為自己是將軍府的主母了,不把老夫人放在眼裏了!”

    莊婉儀固然違抗了老夫人的命令,卻也不是件大事。

    被鳳蘭亭這樣一挑唆,倒像是她有意和老夫人作對似的。

    老夫人威嚴的目光朝他二人掃來。

    廷哥兒的手抖了抖,而莊婉儀始終牽著他,沒有放開。

    “老夫人。”

    她福了福聲,絲毫沒有為鳳蘭亭的挑唆而憤怒,說話的語氣泰然自若。

    “且聽兒媳一言。老夫人不許廷哥兒出門,是因為怕他的身份暴露。可廷哥兒是三郎的兒子,他的父親戰死,他想看遺體最後一麵,何過之有?兒媳斷斷不敢有意違抗老夫人,否則也不必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讓廷哥兒去看了。”

    真像鳳蘭亭說的那樣,她青天白日帶著廷哥兒去,不是更好?

    老夫人點了點頭。

    她心裏有數,莊婉儀犯不著故意惹怒她,更不是個得了權就輕狂的主兒。

    “可你私自帶著廷哥兒去靈堂,還開了三郎的棺材,竟未向我稟告。這件事,始終是你的錯。”

    老夫人並沒有打算輕易放過她。

    “正是,三嫂,你違抗了老夫人的命令是事實。任憑你三寸不爛之舌如何狡辯,也無濟於事!”

    鳳蘭亭眉梢挑起淩厲的弧度,張狂地看著她。

    鐵證如山,任憑她莊婉儀如何,也扭轉不了今日的局麵。

    莊婉儀微微頷首。

    她帶廷哥兒去靈堂的時候,就做好了被抓住的準備,故而心裏一點也不慌。

    就在這個時候,廷哥兒忽然掙脫了她的手,朝著老夫人急切地比劃了起來。

    老夫人吃了一驚,看不懂他比劃的是什麽,卻能看懂他眼中的急切。

    小小的少年一臉焦急,似乎生怕老夫人責備莊婉儀。

    他生得和他父親並不相似,或許是年紀尚小的關係,他生得更文弱俊秀一些。

    老夫人頭一次近距離接觸他,心裏有一種說不來的感覺。

    一直覺得他是將軍府的恥辱,所以把他藏著掖著,任憑鳳蘭亭苛待他也不聞不問。

    可他鮮活地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還是會讓老夫人想起——

    這是自己的孫子,唯一的孫子。

    一旁的寶珠看著廷哥兒手舞足蹈,忽然對老夫人道:“老夫人,廷哥兒好像是想要紙筆。”

    他聽不見也不會說話,大約隻能用紙筆來表述自己的意思。

    好奇於對自己這個,從未親密接觸過的孫子,老夫人還是讓人拿來了紙筆。

    廷哥兒站在茶幾邊上,提筆蘸墨之時,完全變了一個人。

    先前手舞足蹈的他,是天真年幼的少年心性。

    而他提起筆來時,那番氣度,卻有種力挽狂瀾的鎮定。

    這樣的氣度,倒像是將軍府唯一的後人。

    眾人都閉口不言,看著廷哥兒認真地在紙上寫著什麽。

    好一會兒,他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將筆放下遞給老夫人看。

    那上頭寫著一段古詩,因是倉促寫下,行體略顯潦草。

    老夫人卻看得雙手微顫。

    鳳蘭亭疑惑地蹙起眉頭,湊上去一看,隻見那上頭寫著:

    有子趨而前,悲泣濕衣袧。

    願代父這死,三萬色不怖。

    賊曰汝子孝,解衣襯血汙。

    以此兩全生,父子歡如故。

    她書讀得不多,看不出來這詩出自何處,隻是依稀知道大約是說父子情深的。

    難道廷哥兒是想用父子之情,來打動老夫人,讓她不處置莊婉儀嗎?

    老夫人放下那張紙的時候,重新審視了廷哥兒。

    她這才發現,眼前少年倔強的目光,和嶽連錚是何其相似。

    這一筆好字蒼勁有力,一首深合此情此景的詩信手拈來。

    廷哥兒便是又聾又啞,能學得這樣的文采,也不算太辱沒將軍府。

    她看向廷哥兒的目光,隱約多了一絲慈愛。

    “你是想用這首詩告訴我,不該為你們的父子倫常,而去懲罰莊婉儀,是麽?”

    廷哥兒用力地點了點頭。

    老夫人一時感慨萬千,竟露出一絲笑意來。

    “罷了,你們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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