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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照豐走後, 邵迪什麽也沒說直接回了屋，莊諝本想叫住她, 可略一猶豫, 到底是沒有張口。

    他想讓她留下嗎？

    想。

    可這句話讓他說出來, 他張不了口。

    邵迪本來就是陰差陽錯的呆了這麽久, 他也實在沒有理由再把人留下來。

    看著關上的房門, 他嘬了嘬牙花。先時的好心情早不知道跑哪去了，現在簡直是看見圓的東西就煩。

    邵迪現在也亂的像團草，之前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 可現在……她也說不清了，好像有那麽一點不舍得，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她把自己埋在被子裏，手機在枕邊響了好長時間, 她才接起來。

    有氣無力的：“喂？”

    “怎麽這語氣, 連爺爺的電話都不想聽了？”

    爺爺？

    邵迪愣了一下，趕忙翻被子起身，這下才看清了來電人。

    “爺爺啊……不是, 怎麽會呢。”

    “那怎麽這個聲音, 生病了？”

    “沒有。”邵迪捏捏鼻子, “我……剛睡醒呢。”

    瞧著窗外大亮的天色, 邵爺爺輕笑搖了搖頭，也沒有揭穿她, 關切道：“在那邊過得還習慣嗎？沒給人家惹麻煩吧？”

    “沒……”她剛想說沒有, 又想到莊諝的傷, 話音一轉，隻含糊的“嗯”了一聲，“您就別操心了。”她轉移話題：“您呢，身體還好嗎？”

    邵爺爺埋怨道：“現在想起問了？那怎麽不見你打電話回來啊。”

    真是老小孩。邵迪笑了一聲，討好道：“不是太忙，沒空出時間嘛。您不至於為這事生氣吧？您那麽大度呢。”

    “就會撿好聽的說。”被她說的一笑，邵爺爺什麽氣也出不來了。電話那邊靜了靜，然後說：“你出去的時候也不短了，差不多就回來吧，你學校也快開學了吧。”

    聲音緩緩從聽筒傳來，邵迪揚起的嘴角也慢慢的落下了。

    半晌，她垂眼輕聲道：“嗯，我知道了。”

    ……

    老太太的麻將一直打到了夕陽西下，這才悠閑的拄著拐杖回來，今天運氣好，贏了不少把。可她到家一聽邵迪這兩天就要走，那股開心勁也散了，隻剩下滿心的舍不得。

    她拉著她的手，盡是憐惜：“這總共才幾天啊，沒事就多住會兒，陪我這老婆子也多待待啊。”

    邵迪跟她解釋：“過些日子學校就該開學了，要回去報道呢，再晚就趕不及了。”她道：“以後有時間我再來看您，到時候您可別嫌我煩。”

    “哎呦，多來，多來！我喜歡著呢。”

    莊奶奶巴不得有個大閨女能陪著她，要不都說閨女是小棉襖，孫女那也是啊。再看看莊諝這硬梆梆的鋤頭，哪如孫女知冷知熱的。

    這大閨女惹人疼，老太太精神頭也足，隨便一聊天就晚了，說什麽都把邵迪留在自己屋裏住。

    一老一少並排著躺在床上，老太太已經熟睡，邵迪眼睛直直的瞪著房頂，翻來覆去，卻是怎麽也沒有困意。

    她還在想，她到底在猶豫什麽，不舍什麽呢？

    一股麻繩在心裏扭來扭去，擰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側頭瞧了瞧，老太太微微打著鼾，睡的正香。她起身披了件外套，躡手躡腳的開門出去。

    月上中空，盛夏的夜晚混了些蟬鳴，遠處閃著星星點點。

    邵迪輕輕把門關上，一回身，差點嚇得她跳起來。

    “你在這幹嘛呢？”她輕聲問。不聲不響的，她還以為有小偷呢。

    月光薄薄灑下，隱約照出了人的輪廓。

    莊諝坐在院中間的台階上，兩手搭在膝上，指尖捏著根煙，吞雲吐霧。

    他聞聲歪了歪頭：“沒睡啊。”

    “沒有。”邵迪在他身邊坐下，攏了攏身上的衣服，“睡不著。”

    他似是笑了一下，說：“快回去了，激動地睡不著了？”

    邵迪聽他這話心裏不是滋味，沒回答，反而問他：“那你呢，我快回去了，你睡不著了？”

    “……”莊諝一愣，扯了扯嘴角，感歎:“牙尖嘴利。”

    邵迪輕哼了一聲，卻又聽莊諝歎道：“不過你倒是說對了。”

    “什麽？”

    “我睡不著的原因啊，”他直白道，“不就是你嗎。”

    “我……”

    邵迪瞬間赧然，一時羞的捂住了臉，好一會才抬起來，抿唇道：“你一把年紀了，說這話也不嫌肉麻。”

    莊諝有段時間沒彈的煙灰，被她一句話抖落了幹淨。

    他張口結舌，不可置信：“我一把年紀？？？”

    男人三十一隻花，他正開的豔，竟然被人這麽嫌棄。

    邵迪也覺得自己好像嘴快說錯了，趕緊解釋：“相對，相對來說。”

    “對誰啊？”莊諝側了下身子，目光炯炯，調侃道:“對你嗎？”

    “你眼光別那麽局限。”邵迪下意識的挪遠了一點。

    “怕什麽，又不吃了你。”他見狀，嗤笑了一聲。

    邵迪無聲的嘀咕。

    一根煙燃盡，莊諝長呼了一口氣。遠處星空點綴，平添了些浪漫的氣氛。

    “我記得你第一天來，就站這看的星星吧。”

    “還記得呢。”邵迪也仰起頭，“不過那天的沒有今天的亮。”

    “那明天就是個好天氣。”

    不會下雨了……

    靜謐的氛圍，良好的話題，莊諝想了想該說點什麽再烘托一下，可他文化程度不高，文縐縐的詞沒想出來，腦子裏卻蹦出來“一閃一閃亮晶晶”。

    ……

    他舔舔嘴角，得，還是不說了。

    脖子仰的酸了，邵迪又低下頭看腳下，好一會兒，又扭頭看莊諝，他沒有扭頭，她也不躲。

    莊諝眼角餘光早就看到了她的動作，等著看她想做什麽，於是也梗著脖子不動。

    終於——

    看夠了，邵迪拍拍屁股起身，“我回去了。”

    “……”莊諝愣了下，這就走了？他半晌才嗯了聲：“你早點睡。”

    聽到背後門響，他這才舒了口氣。

    闖蕩多年修煉出的自持穩重，怎麽好像一碰到她就完全沒用了。

    回到屋裏，邵迪躲在邊上稍微掀開了簾子，透過窗戶，看他又坐了段時間，直到又抽完了一支煙才回去。

    ***

    一覺睡到了天亮，老太太年齡大了，到了時間自然就醒了。可邵迪睡得晚，睜開眼時，屋裏就剩下她一個人。

    穿好衣服出去，聞著清新的晨間空氣，她伸了個懶腰，還沒恢複姿勢，就聽廚房裏傳來陣陣笑聲。

    有人來了？

    她好奇的過去看，就見有個女人湊在莊諝身邊，穿著條碎花裙子，腳下踩了一雙小高跟鞋，身姿婀娜，她背對著門口，笑得花枝亂顫。

    “小迪醒啦，”莊奶奶從外麵進來，“趕緊收拾收拾，馬上吃飯了。”

    “……哦，好。”邵迪愣愣的應了。

    那個女人聽到聲音，也轉過頭來，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邵迪這才看清楚是誰，她眉頭一皺：“許雲婷？”

    “呀，你還記得我啊。”許雲婷欣喜萬分，“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大早上的，她腦袋雖然迷糊，卻不至於傻。

    邵迪心道，把她關進廁所的人，她得心多大才能忘了。

    她笑，一字一句道：“怎麽會呢，我記得清楚著呢。”她搖搖頭，十分友好的說：“不會忘的。”

    她話外有音，許雲婷倒是聽明白了，她也想起那天的事，麵上一僵，尷尬的一笑：“是啊……”

    邵迪裝作沒有看見，懶懶的環胸湊了過去，錯過時肩膀一扭，正好把許雲婷撞的歪了一下。

    “你——！”許雲婷兩眼一瞪，剛要說謝什麽，又礙著莊諝在，是敢怒不敢言。

    香味一陣陣的飄過來，邵迪隨意問道：“做什麽呢？”

    “醬爆白菜。”莊諝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的風起雲湧，他圍著圍裙，手上不停的顛勺，不多時一道菜就已經出鍋了。

    “那我——”

    “我來！” 邵迪剛要端出去，許雲婷就當仁不讓的搶了過來。她端著盤子放到桌上，臨了，還給了邵迪一個挑釁眼神。

    “……”邵迪動了動嘴角，無奈的一笑。

    許雲婷穿著裙子在外麵幫莊奶奶收拾桌子，又想展現自己的賢惠，又怕弄髒裙子，搞得像個跳大神的。

    邵迪收回目光，問道：“她怎麽來了？”

    莊諝正刷著鍋，抬眼看了一下，“誰知道。”

    也不知道她怎麽過來的，他起床一開大門就看她在外麵站著，穿的跟個蘆花雞似得，一搖一擺，鬧騰的他一早上腦袋疼。

    “盛飯吧，都好了。”他解了圍裙。

    四個人上桌，一人一邊，除了莊老太太，這頓飯吃的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許雲婷顯然是帶著目的有備而來，一頓飯被她吃的像是個國宴，一筷子一筷子的給莊諝夾菜，嘴裏還嘟嘟囔囔。

    “這個好吃。”

    “這個對身體健康。”

    “這個蔬菜最有營養了。”

    ……

    她哪裏是客人，分明是把自己當主人看了，把人照顧的無微不至。

    莊諝也是有些受不了，又不好說重話，看著許雲婷興致勃勃的樣子，也隻好無奈的歎了口氣。

    可邵迪就坐在許雲婷對麵，一抬頭就是她諂媚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刺眼。

    她心裏莫名的有些發堵，心裏不痛快，吃的也就少了，撥了兩口飯，就再也吃不下去。

    莊奶奶看進了眼，不禁關心道：“怎麽不吃了，不合胃口？”

    莊諝聞言也向她看了過去。

    邵迪趕緊搖頭：“不是，我就是不太餓。”她輕笑：“您吃，不用管我。”

    莊奶奶還當她是要保持身材，不讚同的說：“你們這些小年輕，為了減肥飯都吃那麽少，對身體能好嗎，飯還是要吃的，再吃點啊。”

    盛情難卻，邵迪隻好又盛了點米飯。

    一頓飯吃的各懷心思，許雲婷今天充分發揮了牛皮糖的特質，粘在莊諝身上就不下來，鬧得莊諝憋了又憋。

    “你要是沒事就和老太太聊天去，我這忙著了。”

    “你忙什麽，我幫你啊。”

    她頗有興致，莊諝看了她兩眼，點點頭：“那這垃圾該倒了，你去？”

    牆角擺著兩個塑料桶，滿滿的都是昨天沒來得及倒掉的垃圾。許雲婷瞧了瞧，麵有難色：“外麵土太多，我鞋跟總是陷進去……”她墊墊腳尖，撒嬌道：“要不換一個吧？”

    哪能真讓她幹點什麽，莊諝嗤的一笑：“得了，你穿成這樣能幹什麽。老實待著吧。”他略微彎腰，輕輕鬆鬆就提了起來，直接往外麵走去。

    “哎！”

    他步子大，許雲婷追了兩步趕不上，神色幽怨。她原地猶豫了會，一跺腳，回去找老太太了。

    邵迪在屋裏看的直發笑。

    這莊諝也太不憐香惜玉了，任誰看許雲婷今天精心打扮都是為了他，可當事人反而事不關己一樣，直接把人撂那了，多尷尬。

    邵迪偷笑，甚至心裏有些小竊喜、小得意。

    等下……

    她忽的回過味來，整個人都怔住了。

    ……

    她得意什麽！這跟她有什麽關係！

    邵迪有些被自己的心思嚇到了。

    外麵莊諝提著兩個桶已經回來了，一進門抬眼就往她這邊看，搞得她像做賊一樣直接蹲了下來，心騰騰直跳，聽外麵沒聲了才敢站起來。

    這不對啊……不對。

    她有些懵，靠牆站了好一會兒，才手忙腳亂的打了個電話出去。

    “你幫我問問曾叔什麽時候有時間……嗯，明天行不行。”

    ***

    莊諝完全沒想到邵迪會這麽雷厲風行，前天剛說完要走，今天行李都已經收拾好了，車都在村口等著了。

    老太太身體走不了太遠的路，到院門口就沒有再送，臨走拉著她的手，很是不舍。

    邵迪眼裏也氤氳了淚，忍不住抱了抱老太太。

    “莊奶奶，我走了。”

    “哎，路上小心點。”

    邵迪轉身擦了擦眼淚，莊諝靜了片刻，沉聲道：“您先進去吧，我送送她。”

    莊奶奶點了點頭，這才轉身回去。

    小路上，邵迪腳下踩著黃土，一如來時的那片土地。隻不過不同的是，上次她是向裏走，這次是走出去。

    再有的，大概就是莊諝這次是同她並排走了吧。不快不慢，步子剛剛好。

    她回想了一下，不由得笑出聲。

    莊諝側頭問她：“笑什麽呢？”

    她說：“我還記得我剛來那天，我得跑著才能追上你呢。”

    “有嗎？”

    “你走前麵都不回頭看的。”邵迪翻舊賬，“還是我求你的，你才走慢了。”

    莊諝對這事顯然記不清了，他擺擺手：“別瞎說。”

    邵迪撇嘴：“你賴賬啊。”

    太陽光強，他們迎著光走，邵迪不禁眯了眯眼睛，稍微低了點頭。

    莊諝略一側頭，入眼便是她發際的細小絨毛，隨著她的步子晃動，掃著脖頸。

    他喉結滾了滾，聲音低沉：“不賴賬，以後絕對不用你追我。”我來追你。

    “……”邵迪腳下一頓，拋下一句：“說什麽呢。”然後她步子比剛才快了一倍，迫不及待的想讓臉上的熱度快點下去。

    莊諝在後麵笑出聲，她咬了咬唇，更是不敢回頭了。

    一小段的路被他倆走出了雙倍的時間，曾叔在村口等了他們有段時間，打遠瞧見兩人過來，立馬擺出姿勢，插著腰，別著腿倚在車門上。

    邵迪近前打了招呼，莊諝再走近一瞧就笑了：“曾叔，您這是要上哪去啊，造型夠酷的，能當模特了。”

    “臭小子，讓我等了這麽久，一過來就沒好話。”曾叔佯裝氣道，可姿勢也擺不下去了，抻抻衣服說：“姑娘這就要走了？不在多玩幾天？”

    邵迪含笑道：“曾叔，您叫我邵迪就行。”

    “哦，對，你和我家小子認識是吧。”曾叔恍然。

    “算是朋友吧。”

    “行，跟他那貧嘴的當朋友可不容易。”曾叔感慨，而後爽快道：“那上車吧，這趟也不收你錢了。”

    邵迪笑道：“那就先謝謝您了。”

    曾叔先上了車，邵迪轉過身，抬頭看向莊諝，眨眨眼睛。

    “我走啦。”

    “慢點。”

    “好。”

    邵迪：“？”他都沒有什麽表示的嗎。

    她吸了口氣，垂下眼睫，拉了拉身後的背包，轉身欲走，手臂卻突然被拽住了。

    她回過頭，莊諝勾了唇角道：“你都沒什麽表示的嗎？”

    哎？？？

    這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邵迪滿臉茫然。

    不說二話，莊諝手上一緊，直接把人拉進了懷裏，他下巴近乎可以抵到她的頭頂。

    莊諝手臂收緊，嘴巴貼近她的耳側，聲音低沉：“可別忘了我。”

    邵迪此時臉貼在他的胸前，耳邊似乎還能聽到他心髒強有力的跳動，離得這麽近，每一下都擊中了她。

    她輕聲說：“好。”

    不過一個字，可她感覺莊諝笑的很是開懷。

    他突然問道：“其實，你對我也是有感覺的吧。”

    邵迪：“……”

    什麽啊！

    邵迪腦袋嗡嗡作響，她猛地把自己從他懷中退出來，瞠目怒視。

    莊諝揚著笑，很自信的說：“我等著你的回答。”

    待不下去了！

    邵迪一個字沒說，直接扭頭上了車，連餘光都沒掃過來。

    “一路順風。”莊諝嘴角的弧度始終沒落下去，透過擋風玻璃看到曾叔衝他揚了揚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車漸行漸遠，逐漸遠離了視線。

    笑容淡了下來，莊諝轉身摸摸口袋，點燃了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可胸口的煩悶卻絲毫不見消散。

    一支煙抽完，這條路他還沒有走完。

    可他怎麽覺得，來時這路沒這麽長呢。

    不過現實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傷春悲秋。莊諝剛到家門口，吳曉東此時給他打了個電話，一上來張口就是問錢的事。

    “哥，那筆錢你打過來了嗎？我怎麽沒收到啊。”

    上次去銀行轉賬，因為打了一架沒來得及給他轉過，這些天莊諝也就沒再去。

    他咬著煙嗯了聲：“沒有。”

    “沒轉？！”吳曉東聲調拔高，帶著質問的語氣：“你怎麽沒轉呢！”而後又覺得不合適，讓自己努力的平靜下來，“那哥你什麽時候轉給我啊，兄弟們都急著發工資呢。”

    “嗬。”莊諝夾下煙，吐出的煙霧在眼前散開，“等著吧，我回去發。”

    吳曉東一聽就壞了，趕忙勸他：“等哥你回來都什麽時候了，大家夥都著急，天天跑過來問我啊。不如直接讓我給發了，也省的他們瞎鬧騰，也給你省事啊。”

    “沒事，我也就這幾天回去，他們要是真鬧你，就讓他們等我回來。”

    “不是，哥，哥……！”

    “嘟嘟嘟”

    電話掛斷，莊諝看都不看，直接把手機揣進口袋裏。

    最後一口煙吸到了頭，他抬腳撚滅了。

    莊諝鬆鬆肩膀，歎了口氣。

    是時候回去了，不然真要翻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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