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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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財如命》/春溪笛曉
第四十二章
昨夜裏月餅試做成功, 第二天做起來更駕輕就熟了。白天裏時間多點兒, 可以做的花樣更多,楊鐵頭一早起來弄了些新模具,有些是漂亮花紋, 有些是吸引小孩的圖案, 彤彤和曦曦一看就愛不釋手。
關父關母難得回家,推了許多應酬在家裏陪伴孩子。到九點多的時候龍麗雅也找了過來, 見關峻父母都係著圍裙、捋起袖子在弄麵粉, 愣了一下,也在關母招呼下加入。
這天做的月餅花樣多多了,有的是現烤現吃的, 有的則得擱一段時間回油再吃的,裏頭還弄了不同的餡料。幾個人忙活了大半天, 月餅好了也沒再多嚐, 倒是煮了幾個清淡的小菜。
等拎著自家那份月餅回到隔壁院子,龍麗雅才回過神來。她恍然明白見過幾回的關峻為何有種與同齡人截然不同的成熟,原來竟是那兩人的兒子。
說起來龍麗雅與關峻父母還算是校友, 當年關峻父母在學校可是風雲人物, 隻可惜關峻父母那些人與她們的圈子不一樣,她也沒什麽機會接觸。
龍麗雅正要和沈紹元說說話,電話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沈紹元放下手裏的月餅, 走過去拿起電話接聽。也不知那邊說了什麽, 沈紹元的眉頭微微皺起。他冷淡地說:“我會回去的。”
龍麗雅眉頭一跳。
“誰的電話?”見沈紹元掛斷, 龍麗雅才上前問。
“小姑姑打來的。”沈紹元說, “說爺爺病了,讓我回去一趟,要不然會有人說我不孝。”沈家小姑姑還沒嫁人,觀念比較開放,當初龍麗雅要和沈紹元父親離婚幾乎沒有人讚同,隻有這小姑姑站在龍麗雅這邊。
龍麗雅蹙起眉頭。那是沈紹元的爺爺,她不能攔著不讓沈紹元去,隻是她當初強硬地和沈紹元父親離了婚,算是把沈家上下都得罪狠了,沈紹元回去肯定免不了被冷嘲熱諷。
龍麗雅拉住沈紹元的手說:“那你就回去一趟,有人說難聽的話你也別和他們吵。”
沈紹元點頭。
晚上。方晨雨寫完下半學期的計劃,伸了個懶腰,往窗外一看,卻見沈紹元坐在院子裏不知在想些什麽。她一愣,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沈紹元似乎出了神,沒注意到方晨雨走近。獨處的時候沈紹元臉上沒有那慣有的笑容,眉眼多了幾分冷意,和平時不太一樣。
“哥哥。”方晨雨喊。
沈紹元猛地回神。他眉間的冰雪倏然消融,朝方晨雨露出笑容:“怎麽還沒睡?”
方晨雨說:“還早呢!”她忍不住問沈紹元,“哥哥,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沈紹元說,“就是可能不能和你們一起過中秋了,不太開心。”
這兩日和方晨雨她們一起忙活,沈紹元都快忘了沈家那些糟心事。乍然接到小姑姑的電話,沈紹元才想起逢年過節自己必須要麵對的事情。
沈紹元對沈家人、龍家人其實都沒多大感情,與他們相處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每年回去麵對的不是冷眼就是譏嘲。
“我今天聽到了。”方晨雨說,“哥哥要去看你爺爺嗎?”
“對。”沈紹元說。
“我覺得阿姨說得不對!”方晨雨小聲說。
沈紹元訝異地看向她。
方晨雨認真地說:“有人說難聽的話就要懟回去!讓他們知道自己說得不對!”
沈紹元聽了方晨雨的話,臉上笑意更深。他點頭說:“你說得對。”
方晨雨總覺得沈紹元眼底藏著有幾分憂鬱與黯淡,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沈紹元,隻能坐到沈紹元身邊,安靜地陪沈紹元看著幽沉的夜色。
夜深了,風有些涼,草木上覆著寒霜一般的月光。
沈紹元平日裏早熟又懂事,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什麽都能做得很好。可不知怎地,這天夜裏他卻不想說話,更不想細致周全地讓方晨雨早些去睡覺,貪婪地想要有個人就這麽靜靜地陪自己坐著。
龍麗雅再婚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沈紹元覺得哪裏都不是自己的家,父親不屬於自己,母親也不屬於自己,祖父祖母不喜歡自己、姥爺姥姥也不喜歡自己。他積極參加各種活動、積極經營自己的朋友圈子,讓自己看起來忙碌又充實。
直至方彤彤出事之後,他才意識到在這個家裏缺乏關心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個年紀那麽小的妹妹。
沈紹元一直很愧疚,如果不是他心裏接受不了龍麗雅再婚、接受不了妹妹的出生,小時候活潑可愛的妹妹也不會變得沉默寡言。
他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麽好,他是個自私的人。
這樣的話,沈紹元沒辦法和任何人說出口。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即便表現得再早熟也不可能真的有成年人的成熟。
“睡覺吧。”沈紹元深吸一口氣,轉頭對方晨雨說,“時間不早了,早睡早起身體才好。”
方晨雨見沈紹元蹙起的眉頭舒緩開了,頓時放下心來,和沈紹元道了晚安。
方晨雨雖然從小呆在小鎮裏,但也遇到過很多人,比如開油店的朱老,比如據說出海去了的老道士,比如來自五湖四海的火車上的旅客。有時候方晨雨能感覺出他們的異樣情緒,有悲傷的、有痛苦的、有煎熬的、有輾轉反側的,她還小,不是很理解這些情緒因何而起,隻隱隱覺得他們在難過或者在踟躕。
還小時方晨雨遇到這種時候也不知該怎麽辦,隻好搬了小凳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坐著坐著朱老他們就會回過神來,和她說說話或者聊聊天,身上那種揮之不去的沉鬱與傷懷便會散去不少。
方晨雨回到房間,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腦袋裏閃過很多事——朱爺爺的事,道長爺爺的事,何爺爺的事,沈紹元的事——日子雖然還是照常過,但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似乎總免不了有些煎熬。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傷心,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艱難。
她希望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
方晨雨輾轉大半夜才睡著。而在方晨雨熟睡之後,她腕上那蓮花花苞隱隱顯現,連最初那一點光澤都消耗殆盡,色澤黯淡,宛如無形。
……
轉眼到了中秋,龍麗雅帶彤彤回了龍家,楊鐵頭去店麵那邊和幾個老兵聚在一起下象棋,時不時中氣十足地吆喝一聲“將軍”,店裏熱熱鬧鬧的。方晨雨卻閑不下來,她帶了月餅到處跑,包裝是自己做的,漂亮得很,她送了裴文靜和佘希陽她們,又去送何老。
“何爺爺,葉醫生說您不能吃太甜的東西,所以我給您做的不甜,不過也很好吃,您嚐嚐看!”方晨雨麻溜地給何老切月餅,推了兩塊到何老麵前。
見何老繃著一張臉戳了塊月餅,方晨雨眼睛左轉轉、右轉轉,確定那個賊眉鼠眼的男人沒再過來之後才放下心來。她忍不住問:“何爺爺,上次那家夥為什麽過來找您?”
方晨雨一提“那家夥”,何老就把手裏的月餅放下了,虎著臉說:“小孩子問那麽多做什麽,大人的事你別管。”
方晨雨隻能把疑問都憋了回去。
何老把兩塊月餅吃完,喝了幾口茶,問方晨雨:“安保公司情況怎麽樣?”
“昨天剛完成了劉爺爺的委托呢!”方晨雨說起這個就眉飛色舞,“展會很成功,後麵的拍賣會也非常順利,有兩件玉石拍出了高價,好多報社的人都過去了!柳叔叔說我們寫的稿子可以排上去了,很快就可以發出來,肯定會有很多人過來找我們的。劉爺爺也給我們介紹了好幾個客人,接下來公司每個人都有活幹啦!”
“那就好。”何老說,“不過遠程的委托還是少接,尤其是要去老緬那邊的,最近老緬有點亂。”
方晨雨受教地點頭,認真記下何老的話。她們弄安保公司是希望能給退伍兵再就業的機會,可不想他們過上刀口舔血的生活——賺錢的方法有的是,太危險的委托絕對不接!
何老還要再說點什麽,門鈴又叮咚叮咚地響了。方晨雨起身去開門,還沒走到門邊,腕上似乎又隱隱有些發燙。方晨雨愣了愣,覺得這種燙熱的感覺有點兒熟悉,開門一看,門外站著的果然是劉老。
劉老見開門的是方晨雨,也驚訝了。不過驚訝過後又覺得理所當然,老何那人難得發一次善心,眼光倒是不錯,幫了個好女娃兒,逢年過節還知道過來陪陪他。
劉老笑著說:“是晨晨啊,我昨天還想找你聊聊呢。你們公司的人可真不錯,展會秩序維護得很好,下回再有這樣的事兒我們就認準你們了。”
“您滿意就好!”方晨雨高興地說。
方晨雨領著劉老進屋,心裏卻有些納悶:前些天她也見過劉老,為什麽上次她手腕不發燙,這次又和第一次見麵那樣發燙了呢?為什麽那塊翡翠消失了,鐲子又消失了?
方晨雨找不到鐲子之後她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訴李奶奶,後來還是沒說。這事實在太稀奇了,在電話裏說的話平白讓李奶奶多想,她覺得找個機會親自去港城一趟好好和李奶奶說清楚!
劉老到了屋裏也不等何老招呼,徑自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了,潤嗓子。
何老耷拉著眼皮,沒理他。
“老何啊,你這臭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劉老到底沒何老那麽沉得住氣,忍不住先開了口。他把茶放下:“你猜我昨天看見了誰?”
何老還是不理他。
“毛小柱。”劉老邊關注著何老的表情邊說,“你這徒弟傍上了厲害人物,拿下了昨天價錢最高的玉佛,可厲害了。”
“我可沒這麽出息的徒弟。”何老冷笑說。他一生謹遵師父教誨,從不輕易收徒,即便撿了兩個小孩也沒有把真本事全教給他們。沒想到前頭來了一個,這會兒又來一個。
劉老說:“你不認他,他可還找我問你來著,瞧著是個有良心的。”
何老語氣更冷:“你得了他什麽好處,竟替他說起好話來了?”
方晨雨給何老遞茶,小聲說:“何爺爺不許生氣!”
何老瞪了方晨雨一眼。
方晨雨不甘落後地和何老對瞪。
何老麵皮終歸沒繃住,慢慢緩和下來。
劉老大為驚奇,覺得何老算是遇著克星了。他笑嗬嗬地說:“好好好,我不說他好話。我就是看他際遇不凡,要是他有心認你這個師父,你也不要拒人於千裏之外。老何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比年輕時了,總這麽孤零零的有個頭疼腦熱都沒人關心。”
何老懶得再說話。
劉老說:“你莫不信,我看他這回要走大運了。這回他是和段家人一起來的!”
方晨雨一愣。
段家人?
她莫名想起暑假時遇到的段斯年和段長佑。那對兄弟不管相貌還是氣度都是一等一地好,還讓院長親自給她們送來那根老參。更重要的是,段斯年和段長佑叫人給鎮上修了宿舍樓和教學樓。
裴成軍說這段時間想到鎮上投資的人多了許多,可能和段家這對兄弟有關!
方晨雨一直想給和段斯年兄弟倆道謝,不由追問:“那個段家人多大呀?是一個人來的嗎?”
“三十來歲,怎麽了?”劉老有些狐疑。
“哦。”方晨雨沒再多問。三十來歲的話,顯然就不是段斯年和段長佑了。她與劉老不算相熟,自然沒和他說起暑假遇到段斯年兄弟倆的事兒。
劉老也沒多心,又勸了何老幾句才離開。何老見劉老走了,嘴裏罵道:“這老東西越老越愛管閑事!”
方晨雨乖巧地坐在一邊。
何老轉頭問:“你認得段家的人?”
何老問起,方晨雨自然不瞞著,把段斯年他們讓人給學校修大樓的事情說了出來。
“有這樣的能耐,肯定也是首都段家的人。”何老頷首,“不過那樣的人家不是好相與的,他既然已經還了這個情,你也別往他們邊上湊。”
“好!”方晨雨一口應下。她又問,“何爺爺,我看劉爺爺帶著的扳指很特別,是不是有什麽來頭?”
方晨雨記得鐲子發燙過兩次,一次是裴老爺子那串佛珠,裴老爺子已經給他說過那佛珠的來曆,是個令人傷懷的故事。另一次就是劉老手上那個扳指了。
方晨雨覺得何老應該知道,目光灼灼地望著何老。
“來頭當然有。”何老有些出神,“說來話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