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下場(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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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你聽你說的什麽呀,  還大老板,那不成了地主資本家了嗎,  那要真有這樣的,  還不得批.鬥死他呀。”

    “嗐,真是跟你說不明白!”寇金萍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馮小粉,說,  “小粉,你就沒聽過廣播嗎?村頭大喇叭整天喊,  那四人.幫都打倒了,風頭已經變了,我跟你說,  用不了十年,  孔誌斌就能混得富裕起來,  一步步變成我說的那種有錢人,吃香的喝辣的,想買啥就買啥。”

    “真有那樣的呀?”馮小粉聽得眼睛都直了,老半天回過神來,咂咂嘴慨歎:“哎,  那馮蕎趕明兒嫁給孔誌斌,  真有這享福的命?”

    “什麽馮蕎,  別提她。小粉,  你自己說,你就不想過上那樣的好日子?”

    “對呀!”馮小粉立刻來了精神,“媽,你趕緊跟我說說,咋樣才能財過上那樣的好日子?”

    “笨!”寇金萍點著馮小粉的腦門說,“你要是嫁給孔誌斌,那好日子就是你的,就輪不到她馮蕎。我跟你說,孔誌斌就是現成的金大腿,你隻要抱住了,你將來就是有錢人的好日子。”

    “嫁給孔誌斌?”馮小粉吃驚地叫了起來,寇金萍趕緊一指頭戳過去,瞪了馮小粉一眼。馮小粉訕訕摸著腦門,放低聲音抱怨道:“媽,你胡說什麽呀,孔誌斌跟馮蕎訂婚了的。再說了,我又不喜歡那個孔誌斌,我幹嘛要嫁給他。”

    “說你傻你還真傻了吧,孔誌斌哪裏差了?我跟你說吧,你媽為啥能給人掐算姻緣?你媽呀,差不多就是能看到幾十年後的事情,我是你親媽,我還能哄你?等孔誌斌成了大老板,多少年輕漂亮的女人都想巴結他呢。你自己想想看,住小洋樓,開小轎車,穿金戴銀,坐飛機跑到外國去買好東西……你現在嫁給他,將來他達了,這些可就都是你的。”

    馮小粉差點聽傻了。

    “所以說,你往後也長點腦子。馮蕎不是要去鎮上農具廠做工嗎?趕緊讓她去,讓她一邊呆著去。你往後多跟孔誌斌處處,倆人多接觸接觸,媽再幫你想想法子,讓你嫁給孔誌斌。等將來孔誌斌達了,跟著享福的可就是你了。”

    馮小粉愣愣看著她媽,這一晚上聽天書似的,覺得自己腦子都不夠用了。她愣了老半天,使勁晃晃腦袋,拍著自己的臉說:“媽,幾十年後的事情,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看你八成是癔症了。再說了,我又不喜歡孔誌斌,孔誌斌是跟馮蕎訂婚的,他那個弱雞樣子,我可不稀罕。我趕明兒要嫁的人,一定是個強壯有力的男子漢,肯定得比孔誌斌強。”

    “你說你這個笨丫頭,榆木疙瘩,怎麽就不開竅呢!”寇金萍白廢了一晚上口舌,氣得拿手指使勁戳馮小粉的額頭。

    馮小粉忙捂住額頭,嘀咕道:“笨笨笨,就知道嫌我笨,不笨都被你戳笨了。”一邊說著,一邊爬起來跑了。

    馮小粉跑回西屋,外屋馮蕎正坐在床沿上洗腳。馮小粉不知怎麽的,心裏忽然就有點別扭的感覺,悄悄打量了馮蕎兩眼,見馮蕎心情挺好的樣子,才想起來她自己今晚生氣的原因,想起馮蕎要去農具廠做工了。

    馮小粉故意放重腳步,吊著個臉往裏屋走,誰知馮蕎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馮小粉走到裏屋門口,掀著擋門的布簾子準備進去,回頭瞥一眼馮蕎怡然自得的樣子,又停住了腳。

    “馮蕎,你真要去鎮上農具廠做工啦?”

    “對呀,我都跟人家說好了,我爸剛才也答應了。”難得馮小粉有個正常語氣跟她說話,馮蕎心情好,就很自然地回應了她。

    “那……”馮小粉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那你能不能跟人家說說,我也想去,行不行?”

    “你幹不了那個活,你也做不了那個主。”馮蕎笑笑,語氣中不無嘲諷。“你媽要是想讓你去,她早就說了。再說了,我這也是撿了個巧,這機會還是別人不去讓給我的呢,我幫不了你。”

    “哼,我還不稀罕呢!”馮小粉一甩布簾子,賭氣進去了。

    ☆☆☆☆☆☆☆☆

    馮蕎去農具廠做工的事就這麽定下了。

    出於禮數,她第二天等二哥跟楊邊疆那邊說定以後,就自己跑到生產隊長家,跟隊長說了這事,往後她要是不去隊裏上工,總該跟生產隊報備一聲。隊長也沒說啥,隊長他媳婦還拉著馮蕎囑咐了幾句,叫她自己多小心。

    下午,二哥帶著馮蕎步行去鎮上,七十年代的人民公社,連個集貿市場都沒有,統共就廠、站、校那幾個單位,農具廠左邊挨著農機站,右邊就是村子的民房。楊邊疆從工房裏迎出來,仍舊穿著一身摘了領章帽徽的半新軍裝,看來是退伍時候穿回來的。

    “馮東,送來啦?”楊邊疆笑著迎上來,一邊拍著滿身的鋸末,一邊打量著馮蕎,笑笑說:“小妹子要來,我原本是不讚成的,這廠裏的活可不輕鬆。”

    “楊大哥,你放心,我什麽活都能幹,你介紹我來的,我保證不給你拖後腿。”馮蕎趕緊保證。

    “我這小妹,那天也跟你說過了,很小的時候親媽就不在了,她在家早早就當大人使,什麽活都幹,該幹的活從來不躲懶。”馮東拍拍楊邊疆的肩膀,“邊疆,這一點你放心。”

    “那就讓小妹子試試?”楊邊疆咧著嘴笑,“我已經跟我師父說過了,隻要她幹得了這活兒,雖說是臨時工,其實往後這廠裏缺不了活,能長期幹。我們農具廠幾位師傅手藝好,這次是人家大城市工程單位指定要的貨,通過公社主動找上我們農具廠的,光這批貨,就足夠我們幹上幾個月的了,再加上平時社員零碎來買的農具,整天不閑著。”

    七七年,社會生活日趨正常,集體經濟也開始複蘇了,農具廠這樣的單位,再加上手藝好,肯定很紅火。

    楊邊疆一邊介紹,一邊領著馮東和馮蕎在農具廠的大院子裏轉了一圈,四處看看,又帶她去看工房和小食堂。

    “廠裏現在有六臨時工,都是娘子軍,劉師傅的妹子、李師傅的兒媳婦,還有我師嫂,都在廠裏幫忙。暫時沒有宿舍,中午廠裏有個小食堂,我們幾個路遠的自己輪流做飯,你中午可以不用再跑回家,在食堂吃。”

    “不過這一早一晚,走路上下班也怪遠的,你一個小姑娘家,路上叫人擔心。”馮東心細地考慮著一圈,說,“可惜家裏也沒有自行車,大嫂結婚時倒是買了一輛自行車,我回去跟她說說,叫她借給你騎著上下班。”

    “那可不行。”馮蕎趕緊說,“那是人家大嫂陪嫁的,她可愛惜著呢,整天擦得鋥亮,我這又不是用一次兩次,我可不能借。”

    其實這事馮東也有點為難,就隨口說:“這事回去再說吧,邊疆帶你熟悉一下,你就好好幹,有事就跟我說,在廠裏有啥不懂的你就問邊疆,他跟我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不是旁人,你有事盡管找他。”

    “對,有事跟我講一聲,把我當你二哥就行了。”楊邊疆笑。

    馮蕎第二天就去上班了。

    說農具廠的活辛苦,其實在馮蕎看來,對比田裏的農活還算輕鬆的,就在工房裏幹活,不用風吹太陽曬的。這一批加工的都是砌磚抹牆用的小工具,馮蕎去的當天做的都是泥抹子,也叫抹刀,現成加工好的刀板,木工組做的圓形木手柄,一頭粗一頭細,馮蕎和幾個臨時幫忙的工人就負責把這手柄安裝上去,仔細磨掉粗糙的木茬,再加固一根釘子,要保證釘子釘得平滑,位置要對,不能凸出來磨手。

    當然啦,做什麽事也都沒那麽簡單,做得不好,管事的師傅也是要罵的,一根木刺沒磨平,師傅來驗收的時候就會生氣訓人。

    反正在馮蕎看來,沒有什麽好辛苦的,就算累點兒心情也舒暢。她幹活認真,人又踏實,一同幹活的統共幾個人,對她也都挺和氣。

    楊邊疆那邊的木工組可就不一樣了,廠裏最大的機器就是一台大帶鋸,很粗的木料用帶鋸解開,鋸成一塊塊厚木板,再加工成各種需要的規格形狀。開帶鋸是個絕對的技術活,木料怎麽鋸需要經驗,一個弄不好就浪費料子。

    楊邊疆就是負責開帶鋸的,當然他不是做主的,他是跟著他師傅。他師傅姓徐,是這廠裏木工組做主的頭。盡管是集體製工廠,可木匠有木匠的規矩,誰當家還是按著輩分資格來。楊邊疆按著規矩,稱呼廠裏另外兩位師傅帶著姓,李師傅、劉師傅,叫他自己師傅不帶姓,一口一個“我師父”。他還有個師哥,姓李,他師嫂也跟馮蕎一起幹臨時工。

    其實說來說去,整個農具廠也就十幾個人,算上馮蕎他們幾個臨時幫忙的,也就不到二十個人。其中有一半就住這鎮上或者附近的,中午飯可以回家吃,留在小食堂吃午飯的也就七八個人。

    馮蕎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做人做事要勤快,二伯娘說,走遍天下端著碗,都喜勤快不喜懶。馮蕎珍惜這工作,做起事來就格外用心。

    第一天上班,馮蕎中午下了班就趕快跑去小食堂幫忙,鐵匠組的張師傅正在手忙腳亂地做午飯,見她來幫忙,就喜滋滋使喚她洗菜洗碗,又問馮蕎會不會炒菜。馮蕎說會,張師傅就丟下鏟子叫她炒。

    既然權衡之下暫時不能退婚,孔母便又對寇金萍口中“馮蕎不規矩”的事情重視起來。寇金萍既然放話管不了,當天晚上,孔母就夾著一雙鞋麵去了二伯娘家。一進門,二伯娘正在喂豬。

    “他二伯娘,你喂豬呐?”

    “喂豬呐。”二伯娘兩手趴著豬圈牆,跟孔母打招:“孔嫂子,你來找我啥事兒?”

    “也沒啥正經事。”孔母說著從胳肢窩抽出做了一半的鞋麵,湊過去遞給二伯娘看,“他二伯娘,你幫我瞅瞅,這鞋麵是不是做得太肥了?用不用再往裏改一改?”

    二伯娘一聽這話,心裏就認定孔母一準是有事來的,農村主婦,哪個還不會做鞋?孔母特意拿了雙鞋麵來找她,這借口也太明顯了。二伯娘是個直性子,當下就笑哈哈地說:

    “孔嫂子,你要有事你就直說,你可別跟我拐彎抹角的,我這人一根腸子通到底,從嗓子眼就能一眼看到肚子裏底,從來學不會彎彎繞。”

    二伯娘這麽一說,孔母準備好的話堵在嗓子眼,隻好訕笑:“真沒啥事,我就是閑溜達,溜達到你家來了。”

    “那行,那你先站一會兒,我把豬喂完再請你進屋說話。”

    二伯娘忙著喂她的豬,一邊往豬食槽裏舀豬食,一邊嘮嘮叨叨跟孔母抱怨:“你說養三個兒子有個屁用,喂個豬都喂不好,馮東幫我喂豬,豬圍過來拱他,他總是打我的豬;馮亮更好,嫌髒他蹲在豬圈牆上喂,豬食都舀得灑出來了。哎,都怪我自己命不好,沒生出閨女來……”

    二伯娘劈裏啪啦隻顧說自己的話,孔母幾次想提起話茬,都沒插上嘴,隻好站在豬圈外頭陪著說笑,好容易二伯娘喂完了豬,停住嘴,一邊吆喝著叫馮亮提水來打掃豬圈,一邊笑哈哈地問孔母:

    “哎呀孔嫂子,你看我光顧著跟你聊大天了,你找我到底啥事兒,你倒是說呀。我這人就這麽個性子,有啥事你直接了當說,我能辦到的我保證幫你辦。”

    “真的沒啥事……”孔母瞅著提水過來刷洗豬圈的馮亮,再一次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那行那行,你等我洗洗手,咱屋裏坐下說。”二伯娘去井台打水洗手,一邊又嘮叨,“哎,孔嫂子,要不是你來,我就打算喂完豬去看看馮蕎的,馮蕎她如今上班也怪忙的,累,我這都幾天沒見著她了。老三那個慫人,再加上寇金萍那個死女人,我幾天沒見著馮蕎還真有點不放心。”

    孔母一聽她提起馮蕎,正中下懷,忙繞著圈子問道:“他二伯娘,馮蕎如今去農具廠做工,到底怎麽樣啊?”

    “蠻好啊,回來跟我說蠻好的。雖說活兒累點,可那丫頭勤快伶俐,到哪兒都叫人放心。”

    “哦,那啥,我聽說……”孔母覷一眼豬圈裏幹活的馮亮,心裏琢磨著措辭,二伯娘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要是說話不順耳惹惱了她,她劈裏啪啦一頓炮轟,半點情麵都不給你留。可眼下孔母琢磨來琢磨去,能“管管”馮蕎的也就二伯母了。

    礙於二伯母的戰鬥力,孔母吞吞吐吐半天,盡量“委婉”地說道:“我聽說馮蕎下班回來很晚,她一個年輕姑娘,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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