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小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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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誌斌一句話說的馮蕎有點生氣, 就站住了,看了他一眼。那年代農村女孩沒幾個讀書上學的,何況馮蕎還有個後媽, 因此她小學五年級還沒讀完,就被迫輟學回家幹活了。沒想到,今天讓孔誌斌當麵這樣嫌棄。
“孔誌斌,你怎麽這樣說話?”
“我說錯了嗎, 你不是隻上到小學五年級嗎?小學都沒正經畢業。”孔誌斌心有惡念, 口氣中便帶著漫不經心的輕蔑,“你自己說,你統共認得幾個字?”
“孔誌斌, 你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明白了。”馮蕎真是惱了,孔誌斌這種刻薄嫌棄的口氣, 她就是泥人也該生氣了。“我是小學沒畢業,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村的,我是瞞你了還是哄你了?你既然這樣嫌我沒文化, 當初幹嘛人托人、臉托臉地到我家說媒?我先巴結你了嗎?”
“那又怎麽樣?你沒文化就是沒文化,文盲還不許人說了?”
“你……孔誌斌,你要這麽說, 你趕緊回去退婚去, 我是沒多少文化, 我馮蕎不高攀你姓孔的。”
這是七七年,知識分子臭老九,沒文化算不上什麽丟人事,可是老百姓心裏還是很渴望文化的,馮蕎能同意孔家這門親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孔誌斌讀過高中,有文化,誰知今天他竟然說話這麽難聽。馮蕎正氣得難受,大門吱呀一聲,馮亮開門出來了。
一看門前站著的兩個人,表情明顯都不對,馮亮忙問了一句:
“怎麽了這是?”
孔誌斌這才驚覺已經來到馮二伯家門口了,他心裏暗暗懊惱,一時不走心,都沒注意腳下的地方。馮東、馮亮他們對馮蕎這個堂妹一直非常好,他在人家門口跟馮蕎找茬兒吵架,真有點失策了。
不過轉念又想,反正都要退婚的,以後退了婚,他跟馮家當然就不指望搞好關係了,早晚都得鬧僵。再說了,等他日後飛黃騰達,馮家這樣的小老百姓,根本就不用當回事。
“沒怎麽,我跟馮蕎閑聊幾句,提到她小學文化,誰知道她就生氣了。”孔誌斌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馮亮掃了一眼馮蕎,以他對堂妹的了解,直覺事情沒這麽簡單,馮蕎從來就不是個不講理的姑娘。不過——馮亮轉念又想,馮蕎和孔誌斌畢竟訂了婚的,年輕人偶爾鬧個別扭也正常。於是馮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孔誌斌說:
“孔誌斌,我們家馮蕎可不是個小性子的,你小子可不準欺負她。你一個大小夥子,總該多讓著她一些。”
孔誌斌沒接話茬,馬上轉移了話題:“馮亮,你高中課本還能找到嗎?我閑著沒事想看一下,你借給我看看唄。”
“高中課本?哎喲這個我得回去好好找找,應該還留著的。”
孔誌斌一聽,就說讓馮亮抽空幫他找找,也沒進門,就轉身走了。馮亮眯眼瞅著孔誌斌的背影,隨手接過馮蕎手裏的針線簸籮,挨近她問:“馮蕎啊,你倆剛才怎麽回事?”
“沒怎麽回事。”馮蕎低著頭說,“他嫌我沒文化,說我文盲不認得幾個字,說話太難聽了。三哥,我現在咋覺著,我跟孔誌斌不合適呢?”
“別瞎想,你倆都訂婚了的,無非是一句玩笑話,倆人鬧點小別扭,可不能這麽想。”馮亮安慰了一句,又笑罵道:“孔誌斌這小子,也是嘴賤,他可能就是隨口那麽一說,明兒我替你教訓他。”
馮蕎心裏總是憋悶,孔誌斌剛才那態度,真叫人難以接受。她心裏默默想著,跟著馮亮進到屋裏,找二伯娘教她上鞋。二伯娘雖然是個潑辣直爽的性子,可針線活一把好手,馮蕎早早沒了親媽,針線活都是二伯娘教她的。二伯娘稍加指點,不多一會,馮蕎就上好了鞋子,鞋底鞋麵縫合得板板正正,可以給大伯娘送去了。
“馮蕎,今天咋好像不高興呢?”二伯娘瞧著馮蕎的小臉問,“是不是寇金萍那死女人又欺負你了?”
“沒事兒二伯娘,我沒不高興。”
二伯娘見馮蕎不多說,也就沒再追問。看見她簸籮裏一包花線,就拿起來看,笑著問道:“蕎啊,買花線做什麽?要給對象繡鞋墊呀?”
“不是,我給我自己繡一雙。”馮蕎說。
其實當地訂了婚的男女青年,有姑娘給對象送繡花鞋墊的習俗,也因此馮蕎剛才才叫孔誌斌給她寫幾個字,本來是打算把大伯娘的鞋做完,接下來繡一雙鞋墊送給孔誌斌的,可經過剛才兩人那番爭執,馮蕎也沒了繡鞋墊的心情。
看看準備好的花線,馮蕎決定,還是先給她自己繡一雙吧,對誰好也不如對自己好。
☆☆☆☆☆☆☆☆
馮亮是個妥妥的行動派,在堂妹跟前雖然沒什麽表現,可心裏記著呢。第二天下午,難得有些空閑,生產隊沒安排上工,讓各家幹各家自留田的活。馮亮瞅著孔誌斌跟著他爸媽刨地,馮亮踩著新翻的泥土,慢慢悠悠就過去了。
“誌斌,我琢磨你跟馮蕎,你倆昨晚是真吵架了啊?”
當著孔誌斌爸媽的麵,馮亮要笑不笑地提起了話頭。孔誌斌爸媽一聽,頓時就擔心起來了。馮亮當然不知道,可孔誌斌爸媽卻是清楚的知道嚴重性,前幾天孔誌斌那些“要退婚”之類的混賬話可剛說完呢,這小子是真的想作死。
現在沒結婚呢就跟人家姑娘吵架,人家堂哥找上門來說話了,還故意當著他們的麵,這不是叫老孔家臉上難看嗎。
孔誌斌爸媽連忙追問怎麽回事。
“誌斌,你說咱倆是小學同學,初高中還都是校友,玩得也一直挺不錯的,我當然是信任你的。不過……馮蕎她是我妹妹,又從小沒了親媽,我不得不替她問你兩句。馮蕎她被後媽逼的,小學都沒上完,你孔誌斌高中畢業,你自己覺得比她強,你當著麵那樣說她,她心裏該多難受啊。你要真嫌她文化低,看不起她,你可趁早把話說明白。”
“誌斌,你真跟人家馮蕎吵架了?你這孩子,你怎麽不懂事呢。”孔誌斌爸媽這下子聽明白了,孔母一連聲的責怪孔誌斌。
孔誌斌瞥了一眼他爸媽難看的臉色,張張嘴,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應對。
“你個混賬東西,你還知不知道好歹?”孔父是個急脾氣,一生氣,隨手就把手裏刨地的鋤頭一橫,當棍子使,對著孔誌斌的大腿就來了一棍子。
“哎,大伯大娘,你倆別著急生氣呀。”馮亮連忙拉住孔父,勸道:“孔大伯,你可別動手,你看你當著我的麵打他多不好,我又不是來告狀的。我跟誌斌,要說也沒旁人,這麽多年的好同學,我就是來跟他說幾句交心的話。他跟馮蕎的事兒,我本來也不該瞎摻和,不過他們要是真覺著倆人不合適,盡早不盡晚,啥事都還來得及。”
“這混賬玩意兒,他吃鹽多了放閑(鹹)屁,他也就是嘴賤了。”孔父罵完兒子,忙拉著馮亮說:“亮子啊,你跟誌斌可沒旁人,多少年的好同學,你也知道的,誌斌其實是個老實的,他就是個悶性子,嘴笨不會說話,他心裏可沒那麽想。馮蕎那姑娘,能說給咱家做兒媳婦,咱老孔家可是滿心滿意的,你可別誤會。”
“孔大伯,其實吧,我說的都是大實話,這橫豎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合適就合適,不合適也沒什麽,反正又沒結婚,年輕人坦誠說明白就是了。大伯你也別罵他,誌斌自己心裏有數,你總該讓他把話說完。”
“我……”孔誌斌張張嘴,孔母急的在旁邊用胳膊肘搗他,“你這孩子,你倒是自己說呀,可別把你爸媽氣死。”
“……馮亮,我跟馮蕎開玩笑呢。”孔誌斌沒想到馮亮這麽反將了他一軍,他心裏暗暗無奈,知道眼下不能跟他爸媽硬強,不然他爸媽怕受不了。“馮亮,我就是跟馮蕎鬧著玩兒,閑聊兩句玩笑的話,誰知道她就生氣了,我其實也沒別的意思。”
“這混賬玩意兒就是不會說話,我這就叫他給馮蕎陪不是去。”孔父罵罵咧咧。
“那倒也不用,孔大伯,你別生氣。他們兩個既然是鬧著玩兒的話,哪天見麵說開就行了,倒是我多心了。”馮亮笑嘻嘻說完,拍拍孔誌斌的肩膀,“誌斌啊,馮蕎其實也沒說什麽,她不是個小心眼的姑娘,估摸是我誤會了,你多擔待。”
馮亮目的達成,笑嘻嘻沿著田壟走了。等馮亮一走遠,孔父黑下臉,指著孔誌斌開罵。
“你個混賬玩意兒,你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貨,你以為你是誰呀?人家馮家那閨女,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條有身條,家裏外頭幹活一把好手,就咱家這條件,你看看你自己有什麽本錢?人家能看上你,算是你燒了高香了,你這幾天到底怎麽了,真中邪了?作的什麽死?你就作死吧,你瞅著那馮家人是好惹的?”
“你小點聲!叫人聽見了可不好。”孔母連忙拉著孔父胳膊勸,孔母看看四周,臨近的田裏已經有人往這邊張望了,忍不住小聲數落孔誌斌,“誌斌呀,就咱家這個窮樣,你自己又不是個幹活的料,爸媽還怕你打光棍呢,能說上馮蕎這樣的姑娘,你到底哪點不滿意的?你可別折騰死你爸媽啊。”
“二十二。”馮東回答。
“哎喲,不容易,家裏孩子多大了?”
“丈母娘家還不知哪個村呢。”馮東打趣道,“原先他家裏給他說過兩個對象,第一個,人家怕他當兵幾年等不起,沒成;第二個又嫌他沒提幹,退了。”
“哎喲,那可耽誤大了。”二伯娘說,話頭一下子又轉到馮東身上,“你也別說人家,你自己今年可也二十二了,村裏好多跟你們一樣大的,人家媳婦都娶進門了,孩子有的都會跑了。”
“媽,我可沒說什麽啊。”馮東趕忙攔住話頭。說起這事,他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難道不想娶媳婦嗎?可是家裏窮啊,弟兄三個要養活,統共三間土坯茅草房,大哥結婚,全家人省吃儉用,好容易蓋起兩間房子,剩下他跟馮亮,時刻準備著打光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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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娘領著馮蕎還沒到家,在村頭就遇上了寇小胭。她一看見馮蕎,受驚小兔子似的跑了過來。
“大表姐,你沒事吧?”
“沒事,你回去跟寇金萍說,馮蕎命大著呢。”二伯娘厭惡寇金萍,連帶著看寇小胭也喜歡不起來。小胭見馮蕎好好回來了,就一溜煙跑進村了。
二伯娘跟馮東問都沒問,直接把馮蕎帶回了自己家,一路上遇到好多村民,關切地過來問詢,紛紛說馮蕎沒事就好。
馮蕎臉上忍不住有些臊。今天這事鬧這麽大,村民鄰居都驚動去西河撈人了,雖說是烏龍,可到底挺不好的。心裏一時又有點自責,她不後悔跟馮老三吵架,可不該因為賭氣,獨自跑那麽遠,又呆了那麽長時間,這下子回到村裏,感覺真有點不好意思。
“你有啥好丟人的,你是個什麽樣的姑娘,村裏人誰不知道?要丟臉也是他們丟臉,要罵也沒人罵你。”二伯娘口中的他們,自然指的是馮老三和寇金萍。村裏人議論起來,無非猜測馮蕎又是在家裏受氣了。
來到二伯家,馮亮估計是聽到了消息,也已經趕回來了,就連挺著肚子的大堂嫂,也關切地過來問問。馮東心細,趕緊先去給馮蕎拿了個煎餅,卷了自家新做的冬瓜醬菜,又忙著給她倒熱水。
“餓死了。”馮蕎瞅著二堂哥笑,心裏一陣暖意。
“豬!餓了不知道回家嗎?”馮亮責怪地瞪她,“你呀,往後再有什麽事,就往咱家跑,你跑那河溝野地裏,也不怕野獸把你吃了。能不能長點兒記性?”
“長記性了。”馮蕎嘻嘻笑,滿足於這樣被關心的幸福感。
馮蕎一塊煎餅才咬了幾口,馮老三匆忙推門進來了,直衝衝進了堂屋,見馮蕎好生生坐在小飯桌邊,馮老三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心裏一鬆,隨即又來了氣,指著馮蕎數落:
“你個死丫頭,說你幾句你甩臉子就走,叫你二伯娘他們著急找你,你還反了你了?”
“他三叔,我這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來,你是進門就罵啊,你還真有臉罵?”二伯娘頓時不樂意了。
“老三啊,不是我說你,不管因為啥,馮蕎這走了一半天了,你好歹讓她吃口飯行不?”二伯磕著老煙袋,指著小板凳讓馮老三坐下,吧嗒吧嗒抽了半天煙,悶聲問道:“老三,今天到底因為啥呀?你說你半輩子就這麽一個閨女,她要真出個什麽事兒,你去哪裏懊悔去。”
“……也沒因為啥,幹活時我說了她幾句,這丫頭跟我慪氣唄。”
馮老三不想說出馮蕎要退婚的事,在他眼裏,好好的一樁婚事,沒什麽可挑剔的。再說了,當時的農村人思想裏,退婚終究是不光彩的,對姑娘名聲也有影響。馮老三覺著,馮蕎無非是一時鬧小性子,也沒什麽大是大非的,哪能到要退婚的地步。
“按說馮蕎不是個任性的孩子。”二伯說,“老三,你家裏那些事兒,旁人也不好摻和,可你自己心裏也該有個數,你可就馮蕎這一個親生的閨女,你再不護著她,你可就真糊塗了。”
“你跟他說這些有什麽用?”二伯娘氣哼哼地插了一句,“老話可沒說錯,有了後娘就有後爹,等他老了,就指望家裏那兩個拖油瓶吧。”
“今天的事,真的不關她媽的事……我跟馮蕎在自留田裏吵了幾句,她媽當時帶著小粉回家了,根本就沒在場。”馮老三辯解。
“呸,你還有臉說她沒在,一個寇金萍,還有那兩個拖油瓶,不幹活都幹啥去了?怎麽就你跟馮蕎在自留田幹活?真不知你白養著一群懶貨做什麽。自家親閨女養不好,就賺著給別人當便宜爹了。”
二伯娘直腸子,有些粗魯,說這話一點情麵都不留,馮老三訕訕半天,臉上也臊得慌,悶頭說不出話來。
二伯心裏有點不忍,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就開口幫馮老三辯解:“也不能這麽說,老三也有他的難處。再說了,他還不是想著能再生一個,給自己留個後嗎。”
“你拉倒吧!他指望寇金萍給他生兒子呢?那女人嫁過來都六七年了吧,別說兒子,屁都沒生出一個來。”
馮老三被戳破心事,呐呐半天不吭聲了。馮蕎一邊聽著長輩們吵架,一邊低頭吃自己的飯,吃飽了很自然的端碗去刷,馮東忙搶了過去,叫她坐下歇歇,自己端碗出去了。
“二伯,二伯娘,爸。”馮蕎端正坐下來,打算認真跟三個長輩談談自己的婚事。她心裏有疙瘩,還不如趁早把話開,當著二伯和二伯娘一起商量一下,真要等嫁過去再後悔,說什麽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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