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chapter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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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魚現在已經知道,  南舟島一戰,鯤鵬號大獲全勝。

    他們回來的路上,看到各個頻道都在播報當地新聞。

    鐵叉的據點,  已經被當地執法警務人員搗毀,  鐵叉被擒,  他手下的人傷亡了一部分,被抓了一大部分,  也逃了一小部分。

    南舟島西北海域捕鯨人在捕鯨現場犯案時被抓,  警方審訊這些人,他們卻都不承認和日本人有任何關聯,  最後很有可能隻能作為當地漁民惡性捕撈被定罪。

    這些還都隻是表麵上能看到的事實。

    季魚和海坤相處了一段時間,  也許是耳濡目染,她現在已經能拂去遮在表麵現象上的幌子,  看到底下一部分真正的本質。

    為什麽這次鐵叉這麽容易被攻破,除了海坤周密的布局,鯤鵬號上的人日夜巡邏,隨機應變,當地海警的配合,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黑鯊在背後推波助瀾。

    準確來說,黑鯊在借刀殺人,借海坤這把利刃,  除去了鐵叉這個迅崛起的捕鯨者,  他未來非常強大的競爭對手。

    南舟島沒有了鐵叉,  很快會有另外一個代替者,並且受黑鯊控製。

    黑鯊是比鐵叉厲害不止一百倍的人物。

    所以,海坤他們不是安全了,而是麵臨更大的危險和挑戰。

    季魚心裏明白,但沒有說出來,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做好她自己的事情,不讓他分心來擔心她。

    季魚在心裏梳理了一遍思緒,紛亂不安的心情,也平靜下來,掙脫了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笑望著一步之遙的男人。

    “你們該出了。”

    “好,”海坤握緊突然空了的手,嘴角艱難地抽出一抹淺笑,“回國以後,專心訓練。我會回來看你。”

    “不用啊,比賽就在斯賓塞島,那個時候你們應該還在那兒的吧?我們到時候再見。”

    季魚邊說邊往後退:“肖勝景他們應該已經到海邊了,都在等著我呢。”

    她吃力地朝他揮了揮手:“再見!”

    季魚不等他朝她揮手說“再見”,迅轉身,一口氣跑出碼頭的木板路,跑到碼頭外麵,轉了個彎,看不到海邊的人了,才停下來。

    她想轉身,卻不敢轉,生怕隻要一見到岸邊的男人,她又會忍不住跑回去,甚至跑上船,又賴在船上不願意下來。

    季魚就這麽站著,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她確定“鯤鵬”號應該已經離岸,才轉身,慢慢地走回碼頭。

    遠遠就能看到,岸邊已經空了,鯤鵬號也不見了蹤影。

    她雙腳卻不受控製,繼續朝岸邊走,重新踏上碼頭伸向大海的木板路,一直走到盡頭才停下來。

    季魚看著空蕩蕩的海麵,眼淚瞬間滾落下來,心髒仿佛變成一塊濕毛巾,被人用力擰著,痛得她呼吸不上來。

    她不得不蹲下來,雙臂抱著腿,頭埋在膝蓋間,任眼淚流在自己身上,借勢按壓住胸口,緩解一點疼痛。

    季魚兀自悲傷之際,依稀聽到有人在唱歌,唱的還是中文: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

    唱歌的人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少女,聲音清甜溫婉,一個字一個字唱得很清晰。

    曲調也很熟悉,是國內一部大熱電視劇裏麵的插曲。

    季魚的注意力被歌聲吸引,腦海裏仿佛浮現魚在水中嬉戲的歡快情景,片刻前晦暗陰鬱的心情,漸漸變得明朗起來。

    是她自己選擇這樣一個男人,她有什麽理由難過呢?

    以後這樣的分別,也許會貫穿她的餘生,她應該提早學會習慣才對。

    季魚想明白這一點,歎了口氣,抹掉眼淚,站起來。

    她四處張望,想要找唱歌的人,對她說聲“謝謝”,搜尋半晌,卻沒有看到任何人,隻聽到歌聲,一遍又一遍地唱著。

    季魚駐足聆聽許久,心情恢複如初,再次轉身離開。

    她離開不久,歌聲隨著小船,慢慢靠近岸邊。

    鄭淙屈膝坐在船頭,雙臂搭在兩個膝蓋上,看著空無一人的碼頭,臉上表情頹然。

    少女坐在船尾,一邊劃船,一邊唱歌,唱了許久,終於停下來:“哥哥,我還要唱嗎?要不要換一?我會唱很多中國的歌哦。”

    鄭淙聽到聲音,終於回過神來,擺了擺手:“不用唱了,你把船靠岸就行。我也應該走了。”

    少女一聽,急了,非但沒把船靠岸,還把船劃向大海的中心,劃出很遠一段距離,才停下來。

    她放下手中的漿,也不說話,雙手支著下巴,手肘撐著膝蓋,盯著前麵男人的背影,小巧潔白的臉上較勁的表情顯而易見,似是在等等著,看他什麽時候轉身。

    鄭淙並沒有意識到,身後有個少女在動這樣的心思,甚至沒意識到,船離岸越來越遠。

    他腦海裏一直反複在回現不久前的那一幕:

    海坤和季魚兩個人同時轉身,各自離開,看起來特別果斷,絲毫不脫離帶水。

    沒多久,季魚返回來,站在碼頭木板路上,她並不知道,海坤也從鯤鵬號上跳下水,遊了回來,就在木板路底下。

    季魚蹲在橋上哭了這麽久,海坤在底下一動不動,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鄭淙苦笑,很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做不到,遠遠地看到她蹲下來,他差點沒忍住,把船靠岸。後來想到,既然海坤在,他去了有什麽意義?

    最後隻能讓小苗唱一和魚有關的歌,格調歡快的。

    沒想到還挺管用。

    季魚心情恢複還挺快,她離開以後,海坤才遊回已經開出很遠的鯤鵬號。

    這個碼頭就像個舞台,男女主唱罷退場,他這方才能登場,唱一出屬於他的獨角戲,再黯然回到北歐,那個一年四季都冰冷陰鬱得讓人想死的地方。

    他的一生,是不是就這樣終結在那個冰天雪地的世界裏?

    鄭淙歎了口氣,掐斷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起身準備上岸,這才現,船離岸有很長一段距離。

    他轉身,坐在船尾的少女立刻拍手,笑著歡呼:

    “我贏了!”

    “你贏了什麽?”鄭淙雙手撐著船舷,轉了9o度坐下來,側身對著船尾的少女。

    “要轉就全部轉過來嘛。”少女看起來有些不高興,“前麵的人跑了你不去追,又不轉身去看後麵的人,站在原地等死啊。”

    鄭淙嚇了一跳,這女孩才多大,竟然能說出這麽有韻味的話來?

    “哥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麽問題?”鄭淙回想了半天,不記得她問過他什麽問題。

    “鯽魚姐姐有船長,她不喜歡你,我可不可以喜歡你?”

    “……”鄭淙腦袋像被什麽砸中,裏麵一片空白,隻聽到“嗡”的鳴響。

    “可以嗎?”少女窮追不舍。

    “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再說。”鄭淙其實想直接說不可以,又怕傷了少女的心。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很容易心軟,怪不得他老媽鄭小姐說他做不了大事。

    “我已經長大了啊,明天我就十八歲了。”少女一臉認真的表情。

    “那就等明天再說。”鄭淙心想,反正他今天就走了,管她明天說什麽?

    今天和明天,隻差一天,但放在男女感情上,差一秒,都意味著錯過。

    少女似乎想到了這一點,突然就哭了起來,她的眼淚真的就跟泉水流淌一樣,轉眼就淚流滿麵。

    鄭淙慌了,他說錯話了嗎?

    “小苗,”他決定還是直接把話說穿了,“我們今天才認識,你不了解我,我不是個好人。你今天隻看到一個鯽魚姐姐,我還有鯉魚、鱸魚、鱈魚、鯊魚甚至烏賊呢。”

    少女聽到他列舉一堆的魚,哭聲立刻停止,笑得前俯後仰,笑了許久,才收住笑容,問他:“那些鯉魚、鱸魚、鱈魚、鯊魚甚至烏賊,都沒過心吧?

    她自問自答:“魚是很多,但鯽魚隻有一個啊。你受傷昏迷的時候,叫的隻是鯽魚。”

    鄭淙呆愣地看著她,這個小女孩,為什麽總是輕而易舉地把他悉心遮好的傷口撕開?

    少女重新拿起木漿,把船劃向岸邊,一邊又開始唱歌: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鄭淙雖然是中國人,但從小沒有在中國長大,對中國古典文化了解不多,偏偏《詩經》裏的這《漢廣》他是知道的。

    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這明顯是專門唱給他聽的。季魚對他來說,就是永遠追求不到的遊女。他們之間隔的不是漢江,而是整個大海。

    船已經到岸,少女的歌聲也停止了。

    她把攤開在船尾的白色襯衣收起來,走到鄭淙麵前,跪在他旁邊,打開衣服,示意他把手臂伸入衣袖。

    鄭淙一向話多反應快,突然變成了啞巴一樣,反應也慢了不止一拍。

    他說他自己來,少女直接抓起他的一隻手,塞進一個衣袖,另一半,他匆忙自己穿好。

    等他站起來,穿好衣服,少女才鄭重其事地說道:

    “哥哥,我會成為和你們一樣的人,守護我們的海,和海裏的魚。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麵,希望你已經忘記那條你抓不到的鯽魚,我會讓你隻記得我這棵綠色的苗,那時候的小苗一定長成了大苗,還會結出豐碩的果實來。”

    鄭淙看著眼前這個小不點,嘴角抽了半天,隻說出兩個字:

    “再見。”

    他說完,迅轉身,上了岸,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廣闊的海麵,徹底恢複了平靜,隻有少女清甜婉轉的歌聲,隨風飄揚在大海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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