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十月三日。

    美洲大陸西海岸的一處農莊，夜已深，一名西洋女子睡得很沉。還染著紅潮的小臉窩在一個男人的懷裏，呼吸恬靜安然。青色絲裙掛在衣帽架上，馬丁靴擱在床下。

    在Pflau說出她心情很好時，她表情從緊繃到放鬆的變化太明顯。

    但何秋陽的身體有些疲倦，卻還是無法入睡。

    孩子對於何家很重要，但這件事對他和他一直以來守護的魔女是絕對的禁忌。

    “泡芙？”男人發話了。

    “恩？”西洋女子習慣了這個愛稱，但她微微睜開眼睛發現男人的麵色有些不太對勁。

    何秋陽沉在自己思緒裏，沒察覺到Pflau的目光一直追隨他。

    拿起煙走向窗台，點燃一支煙用力吸了一口。當尼古丁的味道散開，心中莫名的情緒終究沒有壓下。

    “我已經為小寒取名Libra了，如果你真的打算寫下去的話。”

    屋子裏的空氣好似都停了。彼此試探的目光太過清晰。

    錯愕間，Pflau坐直了身體。直到秋陽坐在她麵前，她還是一臉失落。

    “對不起，我不該再動筆。”

    她把枕下一本青色光澤的書取出來，書裏夾著一支羽毛筆。

    Pflau眼底對自己的失望很明顯，但秋陽也得到了答案。

    “我們算好日子，就按照你的序章，生下來的孩子就叫何未央。”

    隻有這樣，Pflau僅僅寫下的序章（詛咒）才不會被別人的孩子承擔。

    但Pflau不經意間流露的一絲微笑被秋陽捕捉。“果然你是想了很久吧。”

    Pflau點點頭。這半年一直都在悄悄備孕。為了確保祝福生效，已經動用魔力鎖定出生時間。

    明知道自己的孩子也會和自己一樣受苦，但她的回答很堅決，她從半年前動筆的那一刻起便決定要一個孩子。

    “被你看穿了，”Pflau含著期待的眼神注視他，“其實她還有兩句祝福。”

    【死日之前，天平傾斜。生日之後，死而複生。】漸漸地讓夏寒掌握如何與未央保持陪伴，遞給她幸福。

    不過她還擔心一個問題，“如果是男孩怎麽辦？”Pflau冷不丁發問。

    “……你已經聲明了‘她’，不會出錯。”秋陽點頭。眼神炙熱而有力。

    這也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咚咚咚。樓下傳來用力的敲門聲。

    秋陽走下樓開門，發現一個老人。

    ◇

    “為什麽【未央】的詛咒會被你感知到？”

    一小時後，燈火通明的客廳裏，秋陽為何壽光遞上茶。

    “如果我沒猜錯，這是阿斯加德流落至凡間的‘Inquistor’？”老人反問。

    審判之筆，本是處決或者放逐神級犯人使用，但其中蘊藏著無窮的因果之力流落到魔女手中，由此世代相傳。

    “性質變了，泡芙叫它因果。”秋陽淡淡地答。

    “這三個月，我一直循著黑法源的蹤跡一路找過來，直到如今才明白你妻子的身份。”

    “可她的命運已經和小寒鎖定了，你明明能讀懂這份詛咒，為什麽還要給她取這個名字？”

    “無論如何……請你幫這個忙。”壽光低下頭，取出一個布袋。

    “什麽忙？”秋陽接過布袋，從裏麵抖出一撮稚嫩的頭發。

    “我在生命的二分之一處，且永遠不會跨越過去。”壽光一字一頓地答。

    秋陽聽到這裏，眯起眼站起來。

    “永生不滅？這是多大的詛咒你明白嗎？”

    “我許家如若能再出大魔法使，非未央不可。”老人鎮定地答。

    也隻有這樣，才能阻止她被姐姐殘殺。

    老人的話讓何秋陽一時語塞。

    “許老，你明白你在做什麽嗎？本來該是何家女兒的祝福，到了許未央的身上隻會成為詛咒。”

    “強者總會帶著詛咒和創傷獨自前進。”老人答。

    秋陽陷入沉默，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些憤恨的火焰。

    “作為報答，”壽光察覺了他的不滿，遞出幾頁文稿，“新的方案我已經想好，如今【未央】的祝福已經收束，但仍有一絲挽回的餘地。”

    秋陽帶著文稿上樓，夫妻倆一起閱讀起來。

    “那麽就回國？”Pflau抿了一口花茶問。

    改名清一，她也可以獲得和未央一樣的祝福。

    可問題是，這隻會讓用於衡量一端的天平開始承載起兩個靈魂。

    可仍有問題。

    為了完成清一的祝福，序章裏的貓要同時出現在兩個女孩麵前。

    “許老剛剛解釋過，他留在這裏，見證許未央的那一幕。”

    但問題是清一的序章如何解決？

    Pflau放下茶，下意識地捂住腹部，望著窗外露出釋懷的笑。

    “生下孩子後，”她笑了笑，“我會把【因果】點向自己。”

    如果我們母女連心的話，她會記住這一切的，她會在不經意間寫出我的名字，她會在不經意間把我複活。

    讓我化為泡芙陪伴她吧。

    看到妻子溫暖的表情，何秋陽的眼神越來越絕望。

    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兒性，無妻性。

    “對不起，秋陽，我不是那個意思。”Pflau試圖解釋。

    “不了，如果清一能夠幸福的話，我也會離開。”

    新的方案呼之欲出，秋陽找到公權的電話。

    ◇

    “契約？”清一問。

    二零一八年六月一日深夜。

    “是的，我猜如果父親說出來，”夏寒點點頭，“大概就會受到懲罰的那種魔法契約。”

    隻有這樣才能讓清一察覺不出父親的存在，加上何秋零對清一視若己出，清一也不會試圖追問母親的問題。

    “這不是……”清一晃著腦袋看向熟睡的泡芙，“這不是胡亂替我做決定嗎？”

    “是的，”夏寒點頭，“那你怎麽辦？找到那本書嗎？”

    “當然，”清一眼神堅定地站起來，“如果能找到那本書，就能解除你和未央姐的詛咒。”

    “傻孩子，”夏寒摸了摸清一的腦袋，“我和未央的詛咒已經解除了。”

    “嗯？是嗎？”

    “是，師父說世事並非無端冷淡，隻是因緣未到，如果你真的造成了什麽因，那麽這個果，一百次，一千次都會償還。”

    “你是說師父對你們做了什麽手腳？”

    “不，問題就在於詩逆的故事覆蓋了Pflau的故事。”

    這句話雖然難懂，但真相很明顯。

    “不是吧哥哥，”清一似乎也聽懂了什麽的指了指自己，“我寫的**？”

    “那時候不知道哪來的衝動……”夏寒笑了笑，“不過你的《零丁依存》裏寫到四月九日，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風刮動花海的聲音，聽到那個聲音之後我和未央的呼吸就有點不自然了。”

    “好啊你們兩個，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

    “這不是你期待已久的嗎？”夏寒挑了挑眉毛，“再說你都已經把過程寫出來了，無所謂你在不在場吧。”

    其實原理很簡單，就是清一的文字不受詛咒的約束。換句話說，夏寒和未央在結界裏發生的某種事情，大抵都是清一給安排的。

    “可惡，混蛋！不行！”清一憤恨地站起來，“我現在就要寫我們的！”

    “你不是寫了嗎？”夏寒繼續調侃她。

    “嗚嗚嗚……燒掉了啊！”

    “清一。”泡芙突然冷靜地站起來。

    “……”清一低沉下身體，才明白剛剛有多失態。

    “別說了，”泡芙冷冷地眯上眼，“小寒，既然你已經猜出來了，就讓一切結束吧。”

    夏寒點了點頭，“不過要等到未央離開後。”（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