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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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黑衣人穿過暗門,隻見門口一條青石鋪成的可供三人並排行走的小路。沿著小路向前,初時地勢平坦,漸行漸陡,林木也高密起來。
大約行得四五裏,麵前出現兩條岔道,左邊一條仍是青石鋪成,右邊的野草叢生,顯是平時少有人走。黑衣人首領道:“他二人離開不久,大夥分頭搜尋,務需活捉二人。”說完徑向右邊小道尋去,其餘眾人則往左邊道路搜索。
其時莫約三更,無星無月,山上早木已經蓬勃生長,夜黑林密,眾黑夜人點亮火把搜尋,長索銀鉤盡往路邊草叢樹上伸拉鉤拽,這樣一路往北來到一處懸崖,隻見懸崖雲封霧鎖,懸崖東西兩麵是一座石山,山上怪石聳立,一個黑衣人推大石入穀,隻聞轟隆隆之聲良久不絕,顯見山穀極深,眾人各施輕功上得兩麵石山,但見石山除來路以外三麵都是懸崖,根本無路可走。
原來此山三麵臨崖,並無逃走的可能。原來石嵐自任巡撫以來,才將巡撫府搬來此處,一來因石夫人喜靜,此處離城較遠,景致好,也安靜,石夫人很是喜歡,二來石嵐不同於一般巡撫,他行武出身,功力深厚,平日練功此山最合適不過。此山叫“翠屏山”,一到花開的季節,滿山青翠欲滴,加之三麵臨淵,飛鳥難過,屏障天成,故名“翠屏山,每遇無事,石夫人就會陪同丈夫上山練劍,石嵐練劍時她就在旁邊靜靜的看著……。
黑衣人首領眼望深穀,山風吹動他頭上沙巾烈烈作響,片刻沉思後,暗叫一聲:“不好!”轉過身向來路奔去,邊走叫道:“跟我來!”原來,黑衣首領心想,此處無路通往外界,如二人通過暗門上山逃走顯無可能,隻能是躲在隱蔽之處,等自己這些人上得山來搜索,再來個金蟬脫殼之計。
黑夜人首領推測得全然沒錯,總管左中誠攜少爺石天佑從暗門出逃後,就躲在離暗門不遠的隱蔽處,待眾人上山搜尋時,兩人方始出來,石天佑在前,左中誠在後,兩人跨進石門,看到石嵐的屍體,石天佑撲過去緊緊抱住已死去多時的父親,眼中淚水滾滾而下,但始終牙關緊咬,沒發出半點聲音,就這樣抱著,緊緊的抱著,一動不動,隻有肩膀在劇烈的聳動。
左中誠在滿是屍首的大廳中尋找石夫人和那個尚隻滿月的石家女嬰,找到後這才回石天佑處,小聲說道:“少爺,咱們把老爺抱過去吧!”右天佑鬆開雙手站起身來,左中誠兩手平伸,輕輕抱著石嵐的屍身走到石夫人跟前,把三人並排放好。石天佑默默跟在後麵,待左中誠做完這些,他從大廳取了一塊白色門簾,伸手在布上沾血寫道:“請於翠屏山臨崖安葬。”九個大字。石天佑知道,做為河南巡撫,天亮以後自會有人發現石府的慘案,會快馬報送朝廷,爹爹做為朝廷重臣,朝廷定會厚葬。石天佑知道,現下自己二人正被神月教追殺,神月教眾人於翠屏山搜山未果定會去而複返,他們還會在石府搜尋槍訣,此地不能久留,思之此處,石天佑雙膝並攏,向父母和年幼妹妹的屍身拜了三拜,起身拉起左中誠的手走出大門。
四周黑沉沉的,寂然無聲,有幾隻貓在屋簷上低聲叫著,叫聲像嬰兒在啼哭,這樣的夜,與無數個以前的夜並無不同,但對於才剛滿十二歲的少年石天佑而言,該如何去承受?左中誠望著麵前這個發生如此巨大變故卻仍不失理智的少年,心裏既憐憫又欣慰,當即伸左手於石天佑肋下,盡往僻徑小港前行,穿過幾重院落,越過幾座土丘,已來到城中心,兩人辯明方位,往西門方向潛行,左中誠左手使終不離石天佑的腋下,石天佑腳不沾地,行走不費半分氣力,兩人行得很快,不到二個時辰就到達西門。此時天際微微發白,兩人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就見到三三兩兩有攤販推著板車往西門口而來,左中誠買了幹糧,兩人又繼續往西趕路,路上使銀兩換了兩套農家衣裳,一路遇山步行,逢路騎馬,過集市乘坐馬車,左中誠身上帶足了盤纏,一路竟十分順利,並未見到神月教的人跟來。
這樣行得十來天已到長安城外。在明德門口,石天佑望著巍巍皇城……“去年也是這個時候,爹爹進城來看杜伯伯,我嚷著要見蘭妹妹,爹爹沒法子,隻得帶上我,在杜伯伯府上我和蘭妹捉迷藏,不小心掉進竹園的水池裏,我身子弱,感上了傷寒,杜伯伯很生氣,打了蘭妹,去年蘭妹十歲,長這麽大,杜伯伯第一次打她……那時……那時……自已是何等開心!何等幸福”石天佑一邊回憶往昔,一邊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承受著痛苦帶來的內心的劇痛。“少爺,杜伯伯的人來了。”左中誠在耳邊輕輕的話語打斷了石天佑的思緒,隻聞由明德門處傳來“得得”的馬蹄聲,馬蹄聲由遠而近,距兩人三尺左右嘎然而止,一人從高頭大馬上翻身下馬,衝左中誠一揖到地,口中道:“左爺辛苦了!”左中誠回揖一禮道:“房兄親自出城相迎,不勝感激!”被喚做房兄的人叫房子鳴,杜府曹事,隻微微一笑,不再答話,一雙大手輕輕抱起石天佑,把他放在馬背上,然後再縱身上馬。此時,杜府另有人牽來一匹馬,左中誠上馬後兩匹馬沿朱雀大道並排不疾不馳向前行走。
房子鳴道:“杜將軍接到左兄飛鴿傳書,十分悲傷,憤怒異常,杜將軍與石大人親如兄弟,不想石家遭此橫禍。神月教所為人神共憤,杜將軍已命司馬起草教令,即日就會出兵,定當讓神月教灰飛煙滅,隻是天山路途遙遠,神月教總壇所在地靈霄山又天險獨成,隻怕需要些時日了。”原來,石家世代在洛陽為官,河南在石家治理下是全國最富庶之地,年年稅賦排名第一,加之石嵐練兵有素,治軍甚嚴,朝廷在幾次平定西北的戰爭中大獲全勝,這中間石家軍居功至偉,因此被封為平西大將軍,官居一品,在所有巡撫中,石嵐是唯一一個官居一品的巡撫。杜伯伯叫杜如山,年輕時曾與石嵐同僚為官,兩人交情親如兄弟,後來杜如山入朝為官也一直來往甚密。現如今杜如山官居尚書台兼兵部尚書,封威武大將軍,統領朝廷兵馬,可開府募兵,權傾朝野。當時,有句話叫“內有山,外有山,國如山”內有山指的是朝廷內有杜如山,外有山指的是皇城外麵有石嵐,國如山則指國泰民安。
石嵐每次來長安,大都會帶上石天佑,而石天佑來長安一定會去東市玩。東市在當時的長安城聞名瑕爾,貿易興隆,物品種類五花八門。石天佑口中的蘭妹叫杜若蘭,是杜家獨女,杜如山的掌上明珠。也不知為何,自杜夫人生下杜如蘭之後就再也沒懷上過,所以杜如山對這個女兒異常寵愛。
三人從朱雀大道往朱雀門方向而行,不多時就看到高高的圍牆,朱雀門內就是皇城了,來到朱雀門邊,三人折而向東,隻見一座大宅出現在眼前,大宅門上“杜府”兩個燙金大字令人仰視。門口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身便服,見到石天佑三人,快步過來相迎。來人身材修長,細眉長目,麵如刀削,下巴微尖,不知為何,儒雅中總讓人心生尖刻之感,來人正是杜如山,三人趕緊拜倒見禮。杜如山扶起左中誠和房參事,輕輕抱起石天佑,也不說話,快步向府內走去,一路繞殿穿回廊,來到客殿,坐到一張大圓桌前,廚房早就準備好了酒席,不一會就上滿了一桌。
隻聽細碎腳步聲響起,一個極美貌的婦女左手牽著一個小女孩走進殿來,正是杜夫人與杜若蘭。杜夫人肌膚勝雪,柳步微擺,豐胸細腰,眉如黛墨,櫻唇白齒,雖已是三十多歲的少婦,但更添一番成熟的韻味,若是好色之徒,隻待見上一眼隻怕就會神癲魂倒,茶飯不思,終生難忘了。杜如蘭五官精致,皮膚白裏透紅,左邊下唇有顆小痣,也是十足的一個美人胚子。
石天佑見到杜夫人,緊走幾步,撲在她懷裏,把頭埋在杜夫人的胸脯間一動不動。石天佑很喜歡杜夫人,每次見麵,杜夫人都會抱他,他也很享受在杜夫人懷抱裏的感覺:溫暖,柔和,彈性十足,體香醉人。石天佑來長安,最喜歡的是兩件事:一是和蘭妹逛東市,二是希望杜夫人抱他。杜夫人玉肌蔥指輕輕撫摸著石天佑的頭,仍讓他把頭埋在自已胸脯之間,彎腰把他抱起,走到杜如山左首位置,輕輕放在座位上。杜若蘭緊挨著石天佑,左中誠坐在杜如山右首,房曹事早已退下。
眾人分賓主坐下後,杜夫人也不管石天佑餓不餓,不住往他碗裏夾菜,不一會就堆了滿滿一碗。石天佑埋下頭,拿起筷子,眼淚嗒嗒的落在碗中,杜如山看著他,顯得滿腹心事,杜若蘭眼中噙著淚水,杜夫人將臉貼著石中佑的頭,左中誠卻仿佛一個石雕。一頓飯就在這種悲傷壓抑的氣氛中度過。
飯後,左中誠即向杜如山和石天佑告別。杜如山道:“石弟已然故世,左兄何不在此再盤恒些日子,若住著習慣,盡可長居無妨!”其意竟是要招纜左中誠。左中誠道:“承蒙杜將軍抬愛,左某不勝感激,但石大人仙去,敝人已心灰意冷,隻求平安渡過餘生了。”杜如山問道:“左兄意欲何往?”左中誠道:“告老還鄉,盡人子之孝道,少爺在杜將軍府上,如同自己家一樣,我卻也不負石大人所托了。”說完拜倒在地,向杜如山叩頭作別,抬起頭來,深深看了石天佑一眼,四目相對,心意相通,左中誠站起身來,轉身徑自大踏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