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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發現言喻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她很經常安靜地坐著,臉色蒼白,琥珀色的瞳仁裏沒有多少情緒,還很經常恍惚。
有時候小星星走到了她的麵前,軟軟地叫她媽媽,她才會抬起眼皮,定定地盯著小星星,笑意勉強。
南北深呼吸,眼睛發紅,心髒都要氣炸了,她眨了眨眼,轉移了視線,不去看言喻骨瘦如柴的樣子,她的手腕纖細得仿佛輕輕一擰,就會斷開;她皮膚本來就白,現在更像是馬上就會消失在透明的陽光之中。
南北的視線被淚水弄得模糊。
這半年多來,言喻被關在了陸家,她根本就看不到言喻,也隔絕了所有和言喻有關的消息。
她隻知道,陸衍人在英國,卻死死地將言喻困在了陸家。
這種男人太可怕了,他手段高,心機深,又有背景,心態還有些病態,當言喻被他盯上了之後,幾乎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餘地了。
最讓南北生氣的是,言喻被他困在陸家,替他懷著孩子,他卻在英國談起了戀愛。
最可恨的就是周韻,同樣是女人,為什麽能做出讓兒媳婦引產的事情,這樣傷害女性身體的事情。
周韻自己當年都混賬成那樣,生活一安逸,就完全忘記了當年的痛苦,還真是自私,不懂得將心比心,對自己寬容,對兒媳婦卻那樣苛刻。
南北心裏還浮現了濃鬱的愧疚感。
好朋友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她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她求著宋清然幫忙,宋清然也無能為力。
男人之間的友誼和女人不一樣,男人不喜歡管朋友的感情私事。
而女人,卻一定會在感情上幫助自己的好朋友。
宋清然就不太喜歡南北總是盯著言喻的私事,或許是他不夠喜歡她吧,所以對南北的拜托也是有點漫不經心,甚至偶爾有些隱隱的不耐。
他隻會說:“言喻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考量,她選擇回陸家,你作為朋友,要尊重她的選擇。”
南北被氣得不行,卻還是要笑著。
心裏早已經把宋清然麵無表情的臉撕爛了,再狠狠地踩在了地麵上。
她哪裏不尊重言喻了,她隻是擔心言喻的狀況,擔心言喻在陸家過得不好,他宋清然這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懂個屁。
女人的直覺還是明顯的。
南北總覺得言喻在陸家過得不好,言喻也的確在陸家過得不好,當滿城風雨地傳她給陸衍戴了綠帽之後,她的右眼皮就沒停止過跳動。
她不知道消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是誰放出的。
宋清然不幫她,她隻能委托私家偵探盯著周韻,終於知道了周韻的想法,這一次,她隻能再求宋清然,把周韻想要讓言喻引產的消息轉達給了陸衍。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陸衍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卻還是來不及。
他沒能阻止那個孩子的消失,沒能阻止周韻,也沒能保護好言喻。
南北進不去那個被陸家重重包圍住的私人醫院,她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她是過了兩天,才見到言喻。
那時候,陸衍麵無表情地看了看沉睡的言喻,留下了離婚協議書,他連小星星都沒抱一下。
南北追了出去,想跟陸衍說幾句。
卻在走廊上看到陸衍陰沉著眉眼,狠狠地推開了許穎夏,許穎夏腳下沒站穩,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她在喊著什麽,陸衍的腳步都沒頓住。
陸衍算是大方的丈夫了,那封協議書裏,他沒怎麽虧待言喻和小星星,給了言喻八位數的存款,婚後兩人居住的公寓也劃給了言喻,還有兩處城郊的別墅,他還給小星星設立了成長基金,每年提供的基金足夠小星星按照名媛的方式培養長大了。
南北嘲諷地想,反正這些錢對陸衍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了,畢竟他們陸家害得言喻沒了孩子,害得言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花了這些錢,說不定陸衍還會覺得心裏安心呢,然後開開心心地再婚,再生一個孩子。
難怪現在連小星星都不要了。
這一個月內,陸家進行了大換血,之前的傭人全部都被解除了合同,陸家永不錄用,富豪圈裏的傭人都是彼此熟知的,被這家的主人趕了出來後,他們想再找到工作就難了,但陸衍也並不絕情,給了他們豐厚的補償金。所有的一切隻因為他們沒看顧好,而讓陸家丟了孫子。周韻身邊的人更是被陸衍換了個一幹二淨,如果不是陸承國攔著,陸衍都想直接讓周韻去美國度假,短期內不要回來。
那些給言喻做了引產手術的醫生,更是被安排得七零八落,不知道去了哪裏。
南北想,或許是陸家想要封口,不管怎麽樣,陸家兒媳婦疑似出軌,肚子裏的孩子疑似不知生父,陸家夫人強迫兒媳婦不人道地引產,不管哪一點,都是眾人津津樂道的談資,也足夠讓陸家抬不起頭。
所以,隨著醫護人員的離開,關於言喻,關於那個男嬰,都被封塵了起來,成了無法言說的秘密。
南北那天本來想問陸衍——他為什麽要答應離婚了,是愧疚麽?
像是愧疚,又不像是愧疚。
她終究沒有機會問到。
不過也不重要了,言言自由了,這個問題也變得不再那麽重要。
這個答案也隻有陸衍自己知道了。
*
南北呼出了一口氣,看著盯著窗外看的言喻,眉目間凝著擔憂,好半晌,走了過去,她對著言喻彎了彎唇,輕聲道:“阿喻,吃飯了。”
言喻怔了怔,好半晌,才回過神一般,轉頭看著南北。
幾乎失去了唇色。
她纖細、骨瘦如柴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聲音很虛弱:“北北,怎麽辦,他不見了。”
南北鼻子一酸,彎腰抱住了她,她輕輕地拍著言喻的後背,引導著她發泄情緒:“他是不見了,我也很難過,心裏恨恨的,想罵周韻那個老妖婆,也想打死許穎夏這個攪屎棍,還恨死了陸衍,雖然他什麽都沒做,但什麽都沒做,就是他最大的錯誤。”
言喻的手指很冰涼,南北的話明明很近,卻又很遙遠。
她胸口情緒波瀾起伏,臉上的表情譏嘲又可怖。
心髒仿佛被饕餮啃噬著一般,鮮血淋漓,骨肉分離,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手指的指甲陷入了掌心裏,疼痛一陣接著一陣。
她咬緊了下唇,她好恨,如果她足夠強大,她是不是就不會陷入這樣淒慘的地步。
她喉嚨壓抑,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堵住了一般。
好半天,才哽咽著,慢慢地哭出來。
但是她的哭聲也格外讓人心疼,幾乎沒有聲音,無聲的、寂靜的,隻有臉上肆虐的淚水。
她對不起那個孩子。
南北摟緊了言喻,她嗓音溫柔,帶著安撫和笑意:“沒關係,阿喻,哭出來,哭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平靜了,哭完了,我們就讓事情過去了,明天還很好,你還有可愛的小星星,還有光明的前途,你的律師職業生涯還在等著你去開拓,以前說好了,你要30歲就當上合夥人,然後贏取我這個嬌美人呢。”
言喻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落下,她靠在了南北的胸膛上。
手指緊握。
骨節泛白。
終於有了哭聲,隱隱約約的,帶著啜泣,聽得讓人心髒緊緊地糾成了一團,帶著絕望。
是啊,她自由了。
她應該高興的,但她總是忘不了那個流逝的孩子,忘不了對陸衍的恨,也忘不了……她似乎早就對陸衍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這一段婚姻讓她經曆了太多,也疲憊了太多。
等言喻的情緒平複了下來,南北從一旁抽出了濕巾,一點點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
南北問:“阿喻,那你要跟秦讓去英國嗎?去秦讓的律所。”
言喻濕潤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了下,她抿著唇,沉默了一會,還是道:“不會的。”
南北的臉色很平靜,沒有多少驚訝。
不管言喻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她都會支持的,更何況,她了解言喻,言喻這樣聰明的女人,也大概早就注意到了,秦讓對她是特殊的,一個單身男人對一個單身女人的特殊,大多都是出於情感,而情感恰恰是言喻現在不敢再碰觸的一點。
她絕不會在自己不想戀愛的時候,主動接受其他男人的示好和幫助,給對方希望,卻又不給對方結果。
南北繼續問:“那你想怎麽辦?”
言喻蒼白的唇彎了彎:“把陸衍給我的房產都賣了,然後拿著陸衍給的錢,去英國,先休養一段時間,安頓好小星星,我再自己找個律所。秦讓願意幫我是情分,我卻不能一直享受著他的照顧,更何況,我有小星星,我得做一個獨立的媽媽。再者,陸衍給的錢不花白不花。”
南北鼓了下兩腮:“花錢當然是要花的,就是有時候想,陸衍要是知道你花了他的錢,是不是就良心更安了,一點都不愧疚了。”
言喻倒是無所謂,她眸光怔怔地盯著窗外,唇畔的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消散在了晨光裏。
“有什麽關係呢,既然都離婚了,他怎麽想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愧疚或者不愧疚,我都不在乎了。”
南北的心髒一縮,眉骨一跳。
忽然覺得,言喻大概是真的想徹底放下了。
比起恨和不甘,當然是當做陌生人一般,毫不在意才是最傷人心的,也是最有效的辦法,最快能走出離婚的陰影,也能最好地享受剩餘的生活,用陸衍給的錢。
南北捏了捏言喻的臉頰,笑眯眯的:“阿喻,果然還是你瀟灑,果然,每個人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心理醫生。”
*
言喻嘴上說的瀟灑,但要走出來,還真的不容易。
幸好還有南北一直陪著言喻,兩人一起看劇,一起玩遊戲,一起看書,一起喝茶,還陪著小星星鬧。
南北看到言喻躺下閉上了眼睛,就輕手輕腳地抱著小星星退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秦讓靠在了走廊的牆上,長腿交疊,背影高大。
南北也跟著站在了他的旁邊,她的手有意識地捂了下小星星的耳朵,然後輕輕地對秦讓道:“言喻抑鬱症複發了,但現在的病情看起來不算嚴重,至少比當年程辭離去的時候好多了,或許,是因為有小星星在吧。”
“那就好。”秦讓唇線涼薄,“陸家這次的手段也太下三濫了,居然對一個孕婦下手,陸衍還真不是男人,連自己的太太都護不住。”
“護不住麽?他也沒見得有幾分上心。”南北嘲諷,“你在英國的這半年,聽說了他和那個華裔女人戀愛的事情了嗎?是家族的安排麽?”
“應該是,我在利茲,倫敦的事情沒辦法得到第一手資料,程家混亂,程管家應該也是希望拉到新的幫手,所以才讓陸衍相親。”
“相親?”南北眼眸的譏諷越發濃鬱,“陸衍之前都還沒和言喻離婚呢,他就敢去相親了,所以他這次這麽爽快地離婚,是因為要和那個女人聯姻?”
秦讓眉目疏淡,似是寒風凜冽,厚雪覆蓋,他神情冰冷:“或許吧,有時候,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是遠遠比不上野心的。”
南北最恨的還是陸衍的母親周韻,她抿緊了唇,咬著牙齒:“周韻這女人太惡心了,居然還真的讓言喻引產!”
秦讓唇畔的諷刺一點點加深:“引產算什麽,豪門世家裏做出的惡心事,比這多得多。”
“難道就沒辦法可以懲罰她麽?”
“法律上很難,特別是這種涉及家庭倫理關係的引產,是違法的行為,但很難追究其法律責任。”
南北的眉頭緊緊地擰著。
秦讓眸光幽幽,仿佛在思慮著什麽。
小星星手裏抱著一個布娃娃,睜著圓溜溜的黑眼睛看著秦讓。
秦讓低眸,就對上了她的視線,笑了笑,從南北的懷中抱起了她:“小星星,想不想跟秦叔叔去英國玩?”
小星星眨巴了下眼睛,睫毛卷翹,她軟軟地問:“媽媽去嗎?”
“去。”秦讓狹長的眼眸含了笑意。
小星星遲疑了下,她這幾天跟著媽媽在醫院,她知道媽媽身體不好,但是她的小手機丟了,她有點想爸爸,之前爸爸會用小手機跟她打電話。
沉默了好一會,小星星黑眸水潤:“那……爸爸呢?”
她的話音落下,兩個大人都安靜了下來。
南北是有些奇怪,就算之前陸衍有一段時間在照顧小星星,但最近半年,他人在英國,也就零零散散地回國幾次,小孩子忘性又大,小星星怎麽還惦念著陸衍?
秦讓則是感歎血緣的力量,他手指蜷縮了下,不禁想到,如果他有一個小公主,絕對不會像陸衍一樣,讓她受這麽多委屈的。
南北抿著唇,視線對上了小星星,輕聲道:“小星星,南阿姨想跟你說,不是所有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會在一起的,但是能保證的就是他們都很愛你,爸爸媽媽接下來有自己的生活,但他們都會繼續愛你。你和媽媽要一起去英國生活了,爸爸也會在英國,但你們不住在一起,不過呢,你還有南風哥哥陪著你,南北阿姨照顧你,秦讓叔叔疼愛你,你的媽媽愛著你。”
小星星睫毛顫抖了下,粉嫩的小嘴唇下意識地癟了下,但她眨巴著眼睛,安靜了半天,自己乖乖地消化著南北阿姨告訴她的事情。
小星星趴在秦讓的胸口一會,就要南北抱她,她摟著南北的脖子,還是沒忍住,貼在了南北的耳朵上,隱隱有著哭腔:“可是,南阿姨……我想爸爸了……爸爸……一個人。”
南北的心髒疼了瞬間,像是針尖紮了進去,密密麻麻的痛。
她輕輕地撫摸著小星星的頭發,不知道該怎麽跟小孩子說起大人之間複雜的事情,陸衍根本就不會一個人,他身邊多的是女人想要倒貼上去。
南北歎了口氣,她最終幹脆什麽都不說,隻是抱著小星星,帶她去旁邊看月亮去了。
小星星盯著月亮,小拳頭握著:“阿姨……我想給爸爸打電話……”
南北不知道陸衍的號碼,就算知道,她更怕,那頭沒有人接聽,或者是女人接聽,從而傷害了小星星的心。
她低眸,對著小星星道:“爸爸現在出國了,中國的電話打不過去哦,而且媽媽現在身體不舒服,小星星乖,和南北阿姨一起關心媽媽好不好?別哭了哈,要是媽媽看到小星星哭了,該多傷心。”
“好。”
小星星背過小肉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睫毛濕潤,黑瞳似是雨水衝刷一樣幹淨,乖巧得讓人心疼。
*
陸衍還在這座城市裏。
他還沒有回到英國。
夏天的夜晚,城市也是燥熱的,空氣浮動著香氣,霓虹燈閃爍,燈影縹緲,路上來往的女孩都露出了漂亮纖細的長腿。
陸衍開著車,停在了會所前,立馬有服務員過來,要幫他泊車,他把鑰匙扔給了服務員,下意識地往一旁的大樓看了眼。
忽然他的眸光微微定住。
一個女孩慢吞吞地走著,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一個背影,纖瘦,穿著黑色的單裙,露出了兩條筆直纖細的長腿,黑發垂著,夏風拂動,走動間會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脖頸。
是言喻……嗎?
陸衍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跳動的速度有些驚人,鼓動的噪音仿佛要穿破耳膜。
他以為早已經冷靜下來的心髒卻緊緊地瑟縮著。
傳來了隱約的疼痛。
等他看清了以後,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籠罩了他,他的心髒從高處狠狠地砸落了下來,摔了個稀巴爛。
不是言喻。
隻是一個背影長得像她的女孩。
但是陸衍還是微微地蹙起了眉頭,他不知道為什麽,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眸光定定,黑眸幽深地盯著那個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早已經攏得青筋凸起,骨節蒼白。
陸衍繃緊了下頷線條,這幾天,他睡得一點都不好,隻要閉上眼,就是言喻躺在了血泊裏,臉色透明得仿佛要消失了一般,就像是陽光下的泡沫,經不起碰觸。
一轉眼,又是言喻和秦讓親密擁抱、接吻的畫麵,他可以輕易地在秦讓的眼睛裏,看到似乎濃得化不開的深情,那樣的畫麵太過刺眼,怒火一點點地灼燒著他的心,吞噬他的理智。
陸衍閉上了眼眸,平緩著胸間翻湧的情緒。
言喻在陸家的這半年,不止一次地想傷害肚子裏的寶寶,就連最後……他的耳畔又響起了他媽媽說的那些話……
那些話如同絞肉機一樣,狠狠地絞著他的心髒,碎成了粉末。
他從來都走不進言喻的世界,言喻也從未把他當一回事過。
不如就這樣散了。
*
會所裏的包廂裏,陸衍才推開包廂的門,燈光閃爍,微微刺目,他習慣性地眯了下眼睛,已經有人將彩條炸在了他的眼前。
陸衍抿著唇,輪廓深邃,線條分明,黑眸冷清,沒有什麽表情。
那群人卻像是什麽都沒感受到一般,笑嘻嘻地:“陸少,恭喜你重回單身世界了啊!”
“是啊,單身多爽啊,愛玩哪個妹子就玩哪個妹子,沒有道德束縛,不要太爽哦。”
“男人嘛,綠帽戴多了就習慣了,是不是啊。”那人沒有什麽惡意,這些人經常這樣開玩笑,甚至還撞了撞旁邊的人,笑道:“喜當爹,喜當爹,做一個勇敢的接盤俠!”
“滾吧你,接個屁的盤,阿衍怎麽會讓那個孩子生下來,生下來不是啪啪啪地打他自己臉嗎?是個男人就不能忍。”
陸衍的臉色慢慢地就沉了下來,眸光冷冽,幽深的黑眸盯著他們,看起來眉間陰翳,透著森然的氣息。
他薄唇抿成直線,沒有說話,終於有人意識到陸衍的情緒很差了,偷偷地踹了那人一腳,幹咳了幾聲:“……咳……好了好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小心陸少揍你啊。”
傅崢也站起來,走了過來,摟住了陸衍的肩膀,他唇畔噙著淺淺的弧度:“好了好了,玩去吧你們,把阿衍留給我了啊,好久沒見到他,大忙人啊。”
有人驚訝地挑眉,有人心裏嘲笑。
忙個什麽啊,當他們是好糊弄的啊,陸家不是說陸衍身體不好需要休養麽,這還忙碌?
有人嘲諷地笑開——是挺忙碌的,老婆都給自己戴綠帽了,能不忙碌嗎?這麽大的笑話,熱度也就差點兒就趕上了當年的豔.照門了,幸好那孩子不在了,要是在,估摸著也長得像奸夫,陸衍頭頂上還真是一片綠油油的青青草原啊。
陸衍坐了下去,周圍一桌的人關係還比較親近,大家都自發地不提起言喻,不提起那個孩子,也不提起陸衍離婚的事。
傅崢讓人收拾了一副麻將過來,他眉眼溫和:“來來來,打麻將。”
陸衍沒說什麽,微微垂著眸,開始摸牌。
季慕陽是陸衍的下家,他臉色也不大好,英俊的眉目是冷冽的,打了幾圈下來,周圍的幾人也看出了季慕陽濃濃的火藥味,全然是針對陸衍的。
陸衍卻有些漫不經心的涼薄,即便輸了一大堆錢,臉上也沒有多餘的情緒。
最後還是季慕陽沒忍住脾氣,他“砰”地一聲站了起來,長手一掀,麻將桌上的麻將全然掀翻在了地上,發出了刺耳的碰撞聲。
麻將在地麵上跳動滾落著。
季慕陽雙手撐在了桌麵上,手背青筋起伏,繃緊了唇線,他黑眸裏隱隱有火光跳躍,卻有寒氣滲透。
陸衍仍舊八風不動地坐著,隻是懶散地抬了下眼皮,眸光冷冽。
傅崢嚇了一大跳,連忙去按著季慕陽。
卻被季慕陽一下就掙脫了。
傅崢:“阿陽,你幹什麽,人這麽多,如果你對阿衍有什麽不滿,咱們兄弟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啊。”
季慕陽沒有理會傅崢,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陸衍。
整個包廂都因為季慕陽的動作,而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凝聚在了季慕陽和陸衍的身上,不是很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傅崢打著圓場:“沒事沒事,你們玩你們的啊,季慕陽這小子喝多了!”
季慕陽沉默了半晌,倏然開口,薄唇動了動,問:“陸衍,你相信了那些小道消息?”
“什麽小道消息?”陸衍淡淡地笑,他似是根本就不在乎,也懶得理會季慕陽,說完了這句話,就起了身,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袖扣,對著傅崢淡聲道:“阿崢,你們玩吧,我先回去了。”
季慕陽唇畔的冷笑越發明顯了。
他直起身,看著陸衍離去的背影,也邁開長腿,朝著陸衍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傅崢愣了下,心裏暗罵了一句,也連忙追了上去,誰知道季慕陽這傻蛋會做出什麽事情。
離開包廂的時候,傅崢還不忘把包廂門合了上去。
走廊的拐角處,季慕陽站在了距離陸衍不遠處的地方:“陸衍,所以,言喻真的打胎了?是你那個偉大的媽媽做的?你也允許了,你真覺得那個孩子不是你的?你也真的跟言喻離婚了?”
陸衍聽到了他的話,停頓下了腳步,他轉過了身。
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窩下落了深深淺淺的陰翳,讓人猜不出他的情緒,但他的唇畔又掛著淡薄的笑容,仿佛心情很好。
陸衍盯著季慕陽看,他眸光冷冽,帶了幾分打量,仿佛今天第一次認識季慕陽一般:“阿陽,就算我做了這些事情,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季慕陽胸口的怒火倏然就燃燒了起來,他攥緊了拳頭,聲音從喉間滾出:“你說有什麽關係,你這樣害死的是一條人命!你還傷害了言喻的身體!你現在離婚了,是麽?我問你,你沒離婚的時候,是不是真的跟英國的其他女人戀愛了?”
陸衍眼眸漫不經心,他收回了看季慕陽的視線,淡淡道:“如果你想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話,那我告訴你,你就當我戀愛了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衣領就被季慕陽狠狠地攥住了。
季慕陽拽過了陸衍,兩人的目光距離很近,季慕陽的眸光就像寒刀一樣凜冽。
“王八蛋!”
陸衍薄唇透著無情,他扯了扯唇:“阿陽,怎麽裝出了一副深情憤懣的樣子?嗯?你以前玩過的、打過胎的女人,還少麽?”
“那怎麽能一樣?”
“怎麽就不一樣了?”陸衍的語氣帶著輕薄,他看著季慕陽,眉心重重地跳動了下。
他想了起來。
不久前,季慕陽還曾經送言喻去過醫院,還總是親密地接觸言喻,他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了。
陸衍眸光更加冷淡:“阿陽,有些人不是你能想的。”
這一句話,一下就激怒了季慕陽,他眼眸的火光越發旺盛,一點點地燃燒著,幾乎要噴薄出瞳仁。
他握拳,揮出了手,重重的一拳落在了陸衍的顴骨上。
陸衍明明能夠躲開,但他卻硬生生地挨了這一拳頭。
季慕陽下手一點都不輕,陸衍的顴骨處,像是骨頭要碎裂了一般,陸衍的舌頭頂了頂兩腮,抿緊了唇角,他什麽話都沒說。
季慕陽還要動手,傅崢連忙上去,拉住了他。
“冷靜冷靜,都是兄弟,別打了。”
傅崢掰開了季慕陽的手,陸衍麵色平靜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他顴骨上已經泛出了淤痕。
他眸光定定,燈光落在眼睛裏,明明滅滅。
薄唇微動,聲音沙啞:“阿陽,言喻不是你能動的人,這一拳頭,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季慕陽眼眸裏浮冰沉沉,寒光四溢。
陸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裏,季慕陽抬起了眼眸,盯著微微晦澀的廊燈,燈光氤氳,他的輪廓透出了深深的寂冷。
傅崢眉頭緊緊地擰著:“阿陽,你該不會真的對言喻有什麽心思吧?她是不錯,長得女神,品行也好,但是,她是阿衍的前妻,你是阿衍的兄弟,你自己想想,兄弟重要還是女人重要?更何況,就算你選擇了女人,你覺得言喻有可能看得上你麽?”
季慕陽沒有回答,沉默了許久,久到傅崢以為聽不到他的聲音時,他淡淡地開口,似乎有些笑意,但又透著空曠無邊的寂靜。
“想太多了,就是覺得阿衍真他媽不是男人,這樣折磨一個女人。”
*
從熱鬧的會所中,走了出來。
夜風吹來,明明帶著盛夏的溫熱,但陸衍卻覺得有些寒涼,那些寒意,仿佛滲透進了骨髓裏,帶來一陣陣寒顫。
他坐進了車子裏,啟動了車子,踩下了油門,從會所的停車場開了出去。
會所的地址有些偏,會路過碼頭,遠遠的,他就看到了碼頭上的星火漁燈,海麵上波光粼粼,倒影著星星點點的光澤。
半年前,他和言喻曾站在這兒對峙。
陸衍收回了目光,車子繞過了拐彎,慢慢地駛向了老宅,路燈一點點地往後倒退著,燈影錯落,穿梭過霓虹閃爍的世界後,就是一片寂冷。
老宅坐落於城郊山區。
路燈越來越零星,駕駛座上的陸衍眸光也越來越晦暗。
老宅沒有什麽燈光,不複以前的燈火通明,畢竟周韻不在了,言喻也不在了,陸衍推開門,沒有打開燈,在漆黑的夜色中,緩緩地往樓上走去。
或許是聽到了陸衍的腳步聲,書房的門忽然打開了。
陸承國穿著睡袍,戴著老花鏡,手裏拿著一份文件,抬眸看了眼陸衍:“回來了?”
“嗯。”陸衍抿著唇道。
“什麽時候去倫敦?”
“再過兩天。”
陸承國:“今天去看言喻了嗎?”
陸衍的拳頭緊緊地攥了下:“沒有。”
“也沒去看小星星。”
“嗯。”
陸承國胸膛起伏了下:“那天家裏發生事情的時候,我不在,正在出差,所以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也不清楚。你今天沒去看就算了吧,以後也不用去,反正都離婚了,要斷,就斷的徹底一些吧。”
陸衍的喉結上下滾動,什麽也沒說。
陸承國最近的確很忙,大多數時間都在公司開會,要麽就是出差,幾乎沒有多少時間是在家裏的。
他看了陸衍一眼,囑咐道:“人是要往前看的,過了這個坎,什麽事情就都沒了。”
陸衍垂著眼睫毛,唇線繃直。
陸承國:“給小星星設立的那個基金,今天我也往基金裏注錢了,找了專門的經理人幫忙管理了,也已經找了律師轉讓給了言喻。”
“嗯,你負責吧,辛苦了,爸。”
“程家怎麽樣了?”
“還行,那個管家有點本事,有他在,整個程家的躁動大部分還是被壓製著。”
陸承國眉頭微微擰了下,程管家其實遠遠不止是管家,他是程家家主的左膀右臂,幫著家主管理著很多事情,也打理著無數業務。
人脈廣、能力強。
的確很不錯。
“你媽這次失職了……那個孩子……”
陸承國再說了兩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陸衍也進了臥室,他冷沉的視線逡巡了一圈臥室,中央空調的溫度調得有些低,床上鋪著寬大的絲絨被,看起來柔軟,一旁的窗戶關著,白色繁複蕾絲花紋的紗簾輕輕地垂了下來。
他記得,言喻曾經說過喜歡這個紗簾。
陸衍胸口起伏了下,拿了浴袍,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噴頭灑水,他脫了衣服,站在了噴頭下。
溫熱的水流從頭灑落,從額頭滲落到眼睛處,再一點點地往下,順著冷硬的下頷線條,滾落。
陸衍繃緊了唇線,閉著眼睛,喉結滾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洗完澡後,陸衍裹上了浴袍,取了杯紅酒,打開落地門,走到了陽台上,他站在了欄杆旁,從半山腰俯瞰著整座城市,燈火零星,車流滾動,城市的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薄霧。
有冷風襲來。
他仰頭,灌下了那一杯的紅酒,酒液順著喉嚨,滾入胃中,冰涼中混著灼燒的烈度。
他的手撐在了欄杆上,隻覺得胸腹間空蕩蕩的寂寥,冷風滲透進了他的心髒之中,仿佛刀片在刮著胸腔,彌漫著血腥氣。
陸衍倏然間生出了茫然,深夜寂靜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個行屍走肉。
那顆堅硬的心髒,卻破開了柔軟的口子。
想人,想得心疼。
他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麽走,離婚和手握權力,並沒有給他想象中的釋懷,也沒有給他帶來幾分愉悅。
他的心髒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像是落入了大海深處,海水倒灌,入耳侵肺,掠奪呼吸。
*
陸衍還要在國內待兩天,但是這兩天,他不知道要怎麽安排。
他本來想去私人醫院,他媽媽在那……但他冷靜了半天,沒有去。
他又想到了言喻,但很快就被他否決了。
他攥緊了手指,一點點用力,掐著掌心的肉。
陸承國已經去陸氏集團了,別墅裏隻有一些傭人,陸衍下了樓,看到那些傭人陌生的臉,有些恍惚,然後才反應過來,原先的傭人早已經被他替換掉了。
他一個人安靜地吃完了早餐,但在吃早餐的時候,腦海就沒停止過轉動,兩人相處的這將近兩年來,不知不覺間,他早已經記住了言喻的喜好。
她喜歡喝粥,最喜歡白粥,其次是秋葵蝦仁粥,她還喜歡吃油條。
她會做各式各樣的早餐。
隻是,他再也吃不到了。
一想起,未來不知道是誰,或許就是秦讓,會一直吃到她親手做的早餐,他的妒火就忍不住灼燒,心髒就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地攥著。
人的習慣很難改變,他暫時還不適應,言喻不在的日子。
這半年在程家,他就像是自虐一般,很認真地翻閱著和程辭有關的一切,他慢慢地知道了程辭的成長經曆,程辭的性格,程辭的想法和程辭對言喻的愛。
他們相識於微時,相愛於年少,所有的少年時光都是彼此。
程管家給了陸衍全部的權力,可以翻看程辭的所有東西。
程辭還有寫日記的習慣,每一篇日記裏提到的禮物,陸衍幾乎都能在程辭的臥室裏找到,程辭甚至保留了言喻小時候玩過的許多東西。
程辭還給言喻拍了好幾本相冊的照片。
照片裏的言喻,從小小的麵色冷淡的小女孩,一直到笑容甜甜的少女。
從照片裏,很好地看到了言喻的成長軌跡,也看到了她在程辭的照顧下,一點點地變得愛笑。
程辭為人低調,但和言喻在一起,盡管程家不允許,但他的生活中仍舊充滿了言喻的氣息,他說他想跟言喻結婚生子,隻生一個女兒就好,如果生了女兒,名字就取一個字,叫做——星,意味著她如明星般閃耀炫目著他的人生。
就像那句話說的——所有的事情都很低調,唯獨愛你這件事不會。
濃烈的妒火帶著毀天滅地的痛楚,纏繞著陸衍。
他不敢去見言喻,卻又不得不回去見言喻。
他回到了陸家,也總是不想對上言喻的視線,他怕自己衝動,也怕看到她臉上的冷漠,和照片裏的甜蜜全然不同的冷漠。
他忍得全身的骨頭發疼。
回到了程家,他閑下來,還是會去看程辭眼中的言喻,去了解、認識那個他從未見過的言喻。
有時候,他心髒疼得難受。
他也會想,如果從小就認識言喻的那個人是他的話,又會怎麽樣……
*
第二天,陸衍漫不經心地在看著報表,他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接聽起了電話,眉間的痕跡褶了起來,腦海中的神經像是有尖刀割過。
他抿緊了薄唇,握著手機的大手微緊:“什麽?”
他抓起桌麵上的車鑰匙。
別墅外,傳來了引擎轟鳴的聲音,他猛地踩下了油門,打著方向盤,如同離弦的箭,離開了半山別墅。
他的車子停在了婚後他和言喻居住的公寓下。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言喻和秦讓從公寓大樓裏走了出來。
陸衍握著方向的手指用力得指節有些蒼白,眼底的神色微微一變,眼眸幽黑深邃,臉龐冷冽,沉得仿佛隨時都能滴下水來。
言喻抱著小星星,小星星乖乖地趴在了她的肩頭上,秦讓的手裏卻搬了許多的東西,是言喻的行李。
言喻的眼角眉梢流淌著的都是濃鬱的笑意,她彎著唇,皮膚白皙,在夏日的晨光下,卻仿佛像是盛開在春天的桃花,氤氳著瀲灩的氣息。
其實臉色是蒼白的,身材也是纖瘦的,但她琥珀色的眼眸蕩漾出來的笑意卻是嫵媚多情的。
秦讓幹淨的眉目裏含著笑意,他側臉輪廓的線條流暢,映襯著淡藍色的天空,更是透出了清爽。
他大步地邁開,雖然搬著許多行李,卻一點都不顯得吃力,甚至還能空出一隻手,彎腰替言喻和小星星打開了車門。
言喻抱著小星星坐進了後車座,不知道秦讓說了句什麽,小星星忽然趴在了窗口上,仰著小臉蛋,黑眸亮晶晶的,“吧唧”一下,給秦讓的側臉落了一個吻,她親完後,就笑了起來,甜得像是棉花糖一樣。
陸衍的心髒猛然地收縮了下,悸痛得讓他一瞬間想彎下腰,還沒吃早飯的胃空蕩蕩的,胃酸在腐蝕著胃壁,又酸又疼。
秦讓放好了行李之後,沒有著急上車。
沒過一會,大樓裏又走出了一個人,那人穿著合身的西裝,笑意如春風拂麵,跟秦讓握了握手,秦讓彎腰對言喻說了幾句什麽之後,然後上了車,開車離開了這裏。
陸衍喉結無聲地滾動,他看到言喻離開了之後,就打開車門,繃緊了下頷線條,走到了那個男人麵前。
陸衍的眼神黑得幾乎看不到光,有些可怖。
他問:“剛剛離開的那個女人,將公寓賣給你了是麽?”
那個男人明顯有些緊張,他咽了咽口水,不太敢說:“怎麽了?我是合法手段買到的,我們也簽了過戶協議,這些程序都是合法的!”
陸衍垂眸,黑眸深深,讓人看不出情緒:“多少錢買的?”
那個男人沉默,緊緊地盯著陸衍,沒有回答。
陸衍沒有加大聲音,隻是放緩了語氣:“多少錢買的?”卻隱隱約約透出了濃鬱的壓力感。
陸衍繼續道:“你花了多少錢,我花三倍的價格買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點地握緊。
那個男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眸,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個價格。
陸衍的臉色卻越發難看。
那個男人補充道:“人家夫妻倆急著出國,所以才匆忙地低價甩掉了這個公寓,你該不會是嫌棄三倍價格貴吧?你剛剛可是答應我了啊!你要是不買算了,這個地段,這麽好的房子多的是人要買。”
陸衍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早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血色,他怒極反倒淺淡地笑了出聲,仿佛整個胸腔都在震動著一般。
“夫妻倆”和“出國”兩個詞直接鑽入了他的聽覺神經裏,帶來了一陣刺痛,疼痛如電流,迅速地在四肢百骸裏流竄了過去。
他嗓子低低啞啞:“他們不是夫妻……”
聲音太低了,低到對麵的人都沒聽到,擰了下眉頭:“你說什麽?”
陸衍:“我說,你出個協議,我仍舊會花三倍的價格,買下這個公寓,現在就過戶。”
他沒帶現金,也刷不了卡,他直接讓對方去陸氏集團要錢。
陸衍很快就拿到了公寓的鑰匙,他一個人上去了公寓,打開了房門,言喻收拾得很幹淨,整個房子都被鋪蓋上了白布,所有具有主人風格的裝飾都被收了起來,房子裏散發著冷漠無情的氣息。
陸衍去了廚房,靠在了門框上,眸光懶淡地掃視了廚房一圈。
所有的廚房器具都已經不見了。
言喻在這個廚房裏,給他做過飯,熬過粥,下過麵,他也曾用過這個廚房,給言喻煮了一次生日的長壽麵。
言喻所有的溫婉,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揮灑得淋漓盡致,宛如絲履,纏繞著他。
陸衍出了廚房,眸光落在客廳的沙發旁,原本這裏有小星星專用的小地毯,言喻在看劇或者工作的時候,小星星就趴著玩洋娃娃或者積木。當他回來的時候,小星星就會抬起眼眸,彎著眼睛,笑眯眯地看他,軟軟地喊他:“爸爸。”
臥室裏,所有的床單都已經收了起來,枕頭也不在了,但畢竟這裏是言喻和他生活過最久的地方。
他深呼吸了下,仿佛還能聞到屬於言喻的氣息。
衣櫃裏空曠,言喻收拾得很幹淨,她沒給他留下任何一點可以懷念的東西,就連旁邊的嬰兒房,也什麽都不剩下了。
陸衍周身的氣息有些凜然,透著寒氣。
他把這個公寓給了言喻,想過她不會住進來,但也從未想過她會直接低價、就像是丟了一個垃圾一般,直接賣掉了這個公寓,不帶一絲猶豫。
陸衍在公寓裏安靜地坐了一早上,直到中午的時候才下樓,公寓外的垃圾桶正好在清倒垃圾,他眼尖地發現,他曾送給言喻的一條裙子也赫然在垃圾堆裏。
他眉目浮冰沉沉,心尖如同刀割,口腔裏隱隱有了血腥的味道。
*
南北的工作在國內,她不可能拋下工作,陪著言喻一同去英國。
言喻身體還沒有恢複,沒有上妝的臉色有些淡,她笑:“你好好工作,我休息一段時間,也跟你一起努力賺錢,別擔心我了,我沒事的,我一個人,也可以很好地照顧小星星的。”
南北軟著嗓音:“你這個女土豪,求包養,你把陸衍給的房子都賤賣了,心疼不心疼?”
言喻唇色淡淡:“有什麽好心疼的,這幾個房子的地理位置都很好,就算賤賣,也是一大筆收入,不要白不要。”
南北說:“也是,蹭蹭土豪的大腿,明天我開七座,送你們去機場吧?”
“好啊。”言喻捏了下南北的耳垂,“你也要好好地照顧自己,跟宋清然好好的,當然,如果有任何不開心的,歡迎你去英國投奔我。”
“肯定的,等十一假期我就去找你玩。”
言喻的行李不多,秦讓一個大男人更是少,7人座還有很多空餘,南北往後視鏡看了眼,跟他們道:“我準備啟動了,孩子們都戴好安全帶了嗎?”
小星星眨巴著眼睛,歪著腦袋,笑容燦爛:“阿姨,我坐好了哦。”
她就坐在兒童座椅裏。
隔壁的秦南風也坐在了兒童座椅裏,他也舉起手,大聲道:“坐好了。”
小星星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就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她軟著嗓音道:“南風哥哥,牽手手。”
秦南風的臉一下就紅了。
秦讓眼尾的笑意蕩漾開來,他眉目清朗,笑意幹淨,眸光從孩子們身上,略到了言喻的身上,隻是一會,又緩緩地收回了視線。
言喻不太舒服,上了車,就閉目養神了。
明明是盛夏,但她卻穿著長衣長褲,微微抿著唇,睫毛輕輕地翕動著。
陽光從她的臉上緩緩地略過,留下了斑駁的光影,襯托得她膚色白淨,讓人心疼。
*
陸衍也在同一天要去英國,但他是晚上起飛的飛機。
他正在收拾行李,傅崢來了電話,傅崢說:“阿衍,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我怕你會後悔,言喻今天要出國了,隻知道是早上的航班,不知道是去哪裏。隻不過,有小媒體倒是說,言喻是和之前那個……秦讓,就是她的上司,一起出去機場的。”
傅崢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小報上可是直接說陸衍太太不知廉恥,給陸衍戴了綠帽,還和奸夫一同離開,甚至還繪聲繪色地描寫,陸衍太太和奸夫的各種親密舉動,還有小報猜測陸衍放棄了女兒撫養權,肯定是因為陸衍測dna知道了女兒不是他親生的。
傅崢繼續道:“阿衍……”
他話還沒說完,陸衍就一下掛斷了他的電話,沒過一會,一輛黑色的跑車從陸家老宅的車庫裏駕駛了出來,一路上了高架,直直地朝著機場飛奔而去。
陸衍不知道一路上闖了多少個紅燈,喇叭摁得震天響,他不停地加著油門,時不時地看一眼自己的手表。
時間在一滴滴地流逝著。
他由心底而生出濃鬱的煩躁,眉頭緊緊地鎖著,神情冷冽,前麵有車堵著,他一巴掌按下了喇叭。
他方向盤一轉,想換個車道。
放在副駕駛座的手機屏幕忽然一亮,有短信進來,是季慕陽的。
他語氣冷淡生疏:“言喻起飛的時間是10:30分,你錯過了。”
陸衍繃緊了輪廓的線條,眸光凜冽,現在是10點29分,他太陽穴上的青筋猛地繃斷,修長的手指骨節泛白,漆黑的眼眸閃過了恨意。
以往,他想過無數次讓言喻滾離這座城市。
但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卻一點都不痛快。
已經10點30分了,他狠狠地一拳頭砸在了方向盤上,降下了車速,身後,有警車緊緊地追咬著陸衍的車——“前麵的車,停下!警察!”
陸衍下了高架,淡淡地往一旁的緊急停車點開去,踩下了刹車。
他坐在駕駛座裏,仰頭看著蔚藍色的天空,幹淨的顏色,純粹的顏色,白雲漂浮,然後,有飛機低空升起,在天空上,劃過了一道白色的尾煙。
飛機越飛越高,慢慢地沒入了雲層之中。
陸衍抿緊了薄唇,唇畔有著淡淡的笑意,他收起視線,盯著後視鏡中的自己,臉色狼狽,胡子也沒刮,衣服也亂穿。
和外表一樣的,還有他內心腐蝕掉的靈魂。
手機又震動了起來,這一次是來自英國的號碼,他盯著那組號碼,接聽起了電話。
右手捏著眉心。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略顯冷靜的女聲,但細聽,也能聽出對方聲音的甜美——“陸衍,你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嗎?下午幾點的飛機呀,我明天去機場接你。”
陸衍沒回答,隻說:“不用了,嘉然,你不用去機場了。”
“不行的,你一回來,我就要帶你去參加宴會,你回去了幾天,缺席了太多工作了。”
“知道了。”
陸衍掛斷了電話。
警察已經追上了他。
他沒有理會,隻覺得,胸腔裏仿佛隻餘下了恨,這個恨是遺憾,也是恨。
*
三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