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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喻抿唇,睫毛微微垂下,神情有些愣怔,但她眉心輕輕一動,心裏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

    陸家老宅。

    陸衍昨晚的事情處理得晚了一些,早上就起得晚了些,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瞥了眼鬧鍾,已經早上八點多了。

    他站在床尾,開了一瓶礦泉水,仰頭,灌了下去。

    再找了衣服,進去浴室衝澡,換衣服。

    他走到了衣櫃前,修長的手指在一排領帶上滑了過去,隨機地取出了一條顏色差不多的領帶,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地打好了結。

    眸光卻停頓在了最邊緣的一條領帶上。

    他抿著唇,微微眯起了眼眸,那條領帶曾經是言喻最喜歡他帶的一條。

    陸衍收回了目光,打量了鏡中的自己,轉身打開了臥室的門,走了出去。

    他在路過陸疏木臥室的時候,下意識地停頓了下,然後伸手,擰開了門把,推開門進去。

    陸疏木坐在地毯上,他的麵前是擺得很高很高的積木,他抿著唇,眸光認真,安靜仔細地繼續搭上積木。

    他明明聽到了開門聲,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安靜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陸衍敲了敲門板:“陸疏木,你吃早飯了嗎?”

    陸疏木沒有回頭,輕輕地點了點頭。

    正在他房間裏收拾衛生的阿姨補充道:“小少爺吃完了呢,他已經調整好了時差,早上6點半起床的。”

    陸衍抿了抿唇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轉身要下樓吃飯。

    陸疏木卻忽然叫住了他:“爸爸。”

    陸衍眉心微動,轉過了身,陸疏木的手上拿著一個盒子,他漆黑的眼眸抬起,對上了陸衍的瞳仁。

    陸疏木打開了那個盒子,盒子裏是一個碎鑽耳環,流蘇式,上麵有個小星星。

    他抿著唇,安靜地說:“你的。”

    陸衍垂眸,盯著盒子裏的耳環看了半天,眼瞳裏情緒千變萬化,又仿佛什麽情緒都沒有,他唇畔的弧度輕輕揚。

    走了過去,蹲了下來。

    從陸疏木的手上接過了那個盒子,取出了耳環,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那個星星,他喉結無聲地滾動,薄唇輕輕動,無聲地道——小星星。

    他翻轉了一下耳環,在細節處,看到了言喻的名字縮寫:yy。

    陸疏木黑瞳一瞬不瞬地盯著陸衍看,不知道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

    阿姨解釋說:“這是今天早上有人送來的,說是您昨晚在慈善晚宴上拍下的。”

    陸衍點了點頭:“嗯。”

    陸疏木的記憶力很強,他抿緊了唇,眼眸漆黑,眼窩下有些淺淺的陰翳,明明每天早睡早起,但他看起來還這麽小,就有了黑眼圈。

    那天在倫敦中央商場,他在那個中國女人的耳朵上,看到了這個耳環。

    陸疏木還是盯著陸衍看,等到陸衍抬起眼皮,和他的視線對上的時候,陸疏木才垂下了眼瞼,繼續玩積木。

    *

    陸衍吃完早餐,就要去公司。

    陸疏木站在了樓梯口,穿著小西裝,眼眸很黑,他說:“爸爸,我想要新積木。”

    陸衍擰眉:“我讓人送過來?”

    陸疏木沒有回答,抿著唇,睫毛濃密,看起來有些倔,他一般不滿意的時候,就會沉默不說話。

    陸衍眉間折痕更深,他抬起手,看了下時間,淡淡道:“那你現在跟我走,先去公司,然後我讓人帶你去商場,你自己挑選。”

    陸疏木聞言,平靜地朝著他走了過去。

    陸衍有些無奈,捏了捏眉心,真不知道陸疏木這麽擰巴的性格像誰。

    陸衍回到陸氏集團,直接走的總裁專用電梯,但還是吸引了很多的目光,聚焦了不少的熱度。

    畢竟他已經有三年沒出現在陸氏集團了,這一次出現,還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更是引起了話題度。

    陸衍的餘光瞥到有人拿起了手機,抿緊了薄唇,對著保鏢使了個眼色。

    保鏢立馬過去,讓那些工作人員停止拍照,並刪掉照片。

    陸衍工作的時候,陸疏木就安靜地看書,他認識的字已經很多了,過了一會,他就會自覺地休息一會,跳下沙發,走到了落地窗前,眺望著樓下的人流。

    辦公室的樓層很高,往下猛地一看,有些眩暈。

    陸疏木卻一點都不害怕,他看了許久,忽然,眸光微微定住,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他轉過身,對著陸衍道:“爸爸,我要去買積木。”

    陸衍的手指正在鍵盤上翻飛,他看都沒看陸疏木,淡淡地按下了按鈕,讓秘書進來,他下頷的線條流暢:“李秘,你帶他去對麵商廈去買他想要的積木。”

    李秘書點點頭,他對著陸疏木微笑,伸出了手,想要牽陸疏木。

    陸疏木抬眸看他,瞳仁漆黑又漂亮,但搖了搖頭,不讓他牽手。

    陸衍的餘光瞥到了陸疏木的動作,菲薄的唇動了動:“李秘書,他不喜歡別人碰他,你就看著他就好,如果有需要碰他的話,你提前問下他的意見。”

    李秘書怔了怔,還真是個有個性的孩子。

    盡管隻是去對麵商廈買東西,但是李秘書還是帶了兩個保鏢保護著陸疏木,畢竟陸疏木就是一個金寶貝,如果弄丟了或者有損失,他可無法承受那樣的後果。

    *

    mike約了言喻在陸氏集團對麵吃飯,兩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這是一家火鍋店,mike還沒有吃過,言喻給他點餐,為了考慮他的口味,隻點了菌湯。

    言喻說:“這是推特上讓外國人欲罷不能的中國火鍋。”

    mike很捧場,誇張道:“哇,聽起來真讓人心動,中國美食真的好多。”

    言喻彎了彎眼睛:“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吃到更多的美食。”

    服務員拿出了餐具給言喻,言喻用開水燙了燙餐具,也幫著mike燙了燙,mike有些歉意:“言,昨晚的事情太抱歉了,喝得有點多,手機掉了,又陷入了溫柔鄉。”

    昨晚沒有造成大惡果,言喻並不會過多苛責mike。

    她笑了笑:“沒關係的,你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那怎麽行,昨晚我缺了紳士風度,幸好你們倆都沒事,不然我回到律所,要被罵慘了。”mike聳了聳肩,保證道:“下次我一定不會單獨拋下你。”

    “好啊。”

    服務員先上了果汁,言喻攪拌著,笑了笑:“陸氏集團這件事打算怎麽辦?就打官司?陸氏集團那邊的態度,似乎是不打算私下和解。”

    mike說:“隻能這樣了,不過我打算今天再試一試,我聽前台說,他們的總裁今天來辦公了。”

    “你有預約嗎?”

    “沒有。”mike很碰碰運氣。”

    鍋裏已經漸漸沸騰了,言喻下了點肉進去,肉不停地翻滾著,燙一燙,就能撈起來吃了,鮮嫩肥美,入口即化。

    mike一吃到嘴裏,就睜大了眼睛,動作微微停頓:“唔!”

    他嘴裏吃著東西,沒辦法說話,就豎起了大拇指,外國人就是這樣熱情,對於讚同的事情,絕對會不遺餘力地誇獎。

    言喻笑彎了眼睛,撐著下巴,被mike逗得不行。

    火鍋店的進門處,站著一個小男孩,他幽黑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窗戶旁邊的言喻,微微抿著唇。

    他的目光落在言喻的耳朵上,有些遠,他看不她現在的耳環了。

    火鍋店的服務員也有些茫然,她看到陸疏木,想問他來吃什麽,轉眼又瞥到陸疏木身後人高馬大的保鏢,那些話繞了一圈,又收了回去。

    李秘書低頭,笑著問:“小少爺,您不是想買積木嗎?積木在樓上呢。”

    陸疏木抿著唇:“我現在想吃火鍋。”

    “這個時間點?”李秘書看了下手表,飯點的確快到了,但是陸總隻讓他帶著小少爺來買積木啊,何況外麵的火鍋店他也不敢讓陸疏木亂吃,如果吃出什麽毛病,他就要背負責任了。

    但陸疏木屬於主見很強的小孩,他說要吃,他抿著唇,就走了進去,李秘書擰了下眉頭,心裏歎了口氣,也隻能跟著進去了。

    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隻能繼續站在外麵。

    李秘書對著保鏢道:“你們守在旁邊吧,別影響人家生意,順便,你們通知一下陸總,說是小少爺想吃火鍋,問下陸總午餐想吃什麽?”

    他吩咐的期間,陸疏木已經直直地朝著言喻走了過去。

    他站定在了言喻麵前,在言喻看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小小的心髒倏然用力地跳了下,手心都是黏糊糊的汗水,他抿緊了唇,黑眸幽深,目不轉睛地盯著言喻。

    言喻正在笑,忽然這個陌生的小男孩就走到了她麵前。

    言喻垂眸,和小男孩的視線在空中交接了下,當她看到小男孩的黑眸時,微微愣怔,心尖瑟縮了下。

    她從來沒見過一個孩子的眼睛,會像他眼睛這樣,幾乎不帶任何的情感,沒有任何的波動,全然的平靜,卻又像是綴滿星光的夜空,深邃寥廓,讓人心生悸動。

    她的視線逡巡過男孩子的五官,然後又重新地回到了他的眼睛上。

    這孩子的五官生得可真好。

    言喻自己是個媽媽,所以對孩子總是格外溫柔,她不自覺就柔和了眉目,像是春水,碧波蕩漾,柔情滿溢。

    她彎了彎唇:“小朋友,你怎麽了?找我有事情嗎?”

    陸疏木點了點頭,他的唇角抿起:“火鍋好吃嗎?”

    言喻愣了下,她沒想到這個孩子會問她這個問題,她還沒想好怎麽回答,mike就大笑了起來,他豎著大拇指:“好吃!當然好吃了,你要不要一起吃?”

    陸疏木沒有看mike,他的目光一瞬間都不肯離開言喻,他睫毛翕動了下,很不客氣地道:“要。”

    mike也愣了下:“你真的想跟我們一起吃?”

    這是個小朋友誒。

    言喻笑了起來,眼角泛出星點笑意,她眉眼更加柔和,靠近了陸疏木幾分,柔聲道:“你的父母呢?”

    她莫名地覺得這個小孩合眼緣,又莫名地心生歡喜,她也沒多想原因,畢竟這麽好看的孩子,討人喜歡也是應該的。

    陸疏木黑眸幹淨,他小臉白皙,他盯著言喻的眼睛,說:“他們在工作。”

    “你一個人嗎?小朋友一個人不可以亂跑的哦。”言喻笑,“你父母在哪裏工作,我送你去找你父母吧,你一個人太危險了哦。”

    她話音剛落,正準備帶著陸疏木去找父母,抬起眼眸,就看到李秘書急急忙忙地奔向了她麵前的這個小男孩。

    李秘書喊道:“小少爺,別亂跑。”

    男孩子理都沒理他,甚至在他靠近的時候,下意識地就往言喻的方向靠了過去,他搖搖頭,輕聲道:“我不跟他走。”

    言喻摸了摸他的腦袋,帶著安撫,她去看李秘書,遲疑地擰了下眉:“你是這孩子的什麽人,他看起來似乎不太願意跟著你。”

    李秘書是後來跟著陸承國的,他不認識言喻,自然不知道言喻是陸衍的前妻,他站定在了言喻的麵前,禮貌地微笑道:“不好意思,小少爺他可能對您特別有好感。”

    李秘書在陸氏集團工作這麽久,又是總裁辦秘書,早就是人精了,一眼就看出了言喻眼裏對他身份的質疑和戒備。

    他唇畔的笑意更深。

    李秘書從口袋裏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證,又下巴輕揚,指了指對麵的大樓,說道:“我是陸氏集團總裁辦的秘書,這是我們總裁的兒子,不好意思,我現在就帶走他。”

    李秘書解釋完,就沒再看言喻,直接蹲下,眸光和陸疏木平視,他耐心地道:“小少爺,你不能任性哦,不然陸總要生氣了,何況男子漢要言而有信,你說過要過來買積木,然後就回去的,如果你想吃這裏的火鍋,你跟陸總講了後,陸總會帶你過來吃的。”

    陸疏木抿著唇,睫毛纖長濃密卷翹,他有些遲疑。

    mike聽到這些話,眼睛一亮:“陸氏集團?陸總?是對麵大樓的那個陸總嗎?”

    他過於興奮,眼裏的亮光讓李秘書生了點不喜。

    李秘書謹言慎行,不再回複mike。

    幾人誰也沒有注意到,言喻猝然蒼白起來的臉色,她纖長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了下,琥珀色的瞳仁閃了閃,抿緊了唇線,繃直了兩腮的線條。

    小小的心髒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言喻覺得呼吸有些急,陸氏集團總裁的兒子?是陸承國……還是陸衍……?

    她睫毛顫動了快了幾分,連同心髒都仿佛跟著睫毛顫動著。

    陸疏木抬起了眼眸,他看到了言喻有些蒼白的臉色,他沒有說話。

    言喻問:“你爸爸……是誰?”

    其實話問了出去,她的心裏就已經有了大致的想法了,陸承國年紀大了,本來就不太可能在這個年紀生下孩子,那麵前的這個小男孩,有很大很大的可能,就是陸衍的兒子。

    陸衍的兒子……

    這個念頭盤旋在了她的腦海之中,像是絲屢,一點點地纏繞著,慢慢地收緊,讓她覺得疼。

    是不是陸衍和那個傳說中未婚妻的兒子?

    言喻深呼吸,想要緩解腦海中的疼痛,那股疼,卻越發的清晰,她咬緊了下唇。

    當年引產的疼痛,慢慢地襲擊著她的痛覺神經。

    全身的骨頭都是劇烈的疼痛。

    她背脊發涼,冷汗涔涔,眼角眉梢噙上了譏諷。

    鼻尖微酸。

    當年強迫她引產掉她的孩子,但陸衍卻和別的女人生下了兒子。

    言喻的心髒疼得幾乎不能呼吸,她指尖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如果當年,她的兒子沒有被引產掉的話,那個孩子是不是也是這麽大了。

    言喻胸腔裏都是跳躍著的點燃的怒火。

    她下意識地不想去看麵前的這個小男孩,收回了自己的手,往座位的方向,撤退了距離。

    陸疏木的唇線抿得更緊。

    他像是在意,又像是毫不在意,他安安靜靜,沉默了一會,輕聲道:“你是不是認識我爸爸?”

    言喻克製著自己,這還隻是個孩子,陸衍做錯的事情,應該由陸衍來承擔,和孩子有什麽關係呢?

    她輕聲道:“我不認識你爸爸。”

    陸疏木又沉默了一會,他認真地道:“你認識的,我在家裏看到過你的照片。”

    言喻的瞳孔瑟縮了下,繃緊了輪廓,胸口起伏的弧度有些大,她想要說些什麽,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是小星星。

    這時候的英國還是早晨,小星星怎麽突然打了電話?

    言喻有些著急,擰緊了眉頭,就接聽了起來,聲音一下就柔軟了起來,帶著軟濡,仿佛散發著濃鬱的香氣。

    “小星星,怎麽了?”

    其實沒有什麽事情,就是小星星一時間離開媽媽,不太適應,所以一睜開眼睛,就偷偷地給言喻打了電話。

    陸疏木盯著她的樣子,聽著她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胸口忽然間很堵,就好像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這麽在意這個女人。

    言喻掛斷了電話,陸疏木就開口,說:“我叫陸疏木。”

    言喻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她看了陸疏木一眼。

    陸疏木抿緊了唇,忽然又道:“剛剛是你的女兒的電話嗎?”

    言喻其實有些驚訝,這個孩子年紀輕輕,會說的話卻不少,言喻輕聲道:“是的。”

    陸疏木:“我也有媽媽。”

    言喻的動作僵了僵,她笑:“我知道。”

    陸疏木繼續平靜地說道:“我媽媽也會這樣對我好。”

    “是。”言喻答。

    “我有點想她了。”陸疏木垂下了濃密纖長的眼睫毛,眼窩下形成了光影,幽黑的,深邃的,他的聲音輕得仿佛風一吹,就會消散,“想我的媽媽了。”

    陸疏木的嗓音了透了濃鬱的寂寞,言喻不自覺地就為他心疼了一把,心裏還油然地生出了一股想要擁抱他的衝動。

    但理智在告訴她,這是陸衍的孩子,是周韻的孫子,當年,是周韻和陸衍兩人,一步一步地害死了她的孩子。

    她可以放下仇恨,但她決不能有多餘的情緒,不管是同情,還是愛。

    陸疏木還是沒有抬頭,周身籠罩著濃鬱的陰翳,可他,還隻是個三四的孩子,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卻不知道經曆了什麽,這樣安靜得讓人心疼。

    言喻在心裏歎了口氣,睫毛顫抖了下,還是伸出手,摸了摸陸疏木的頭發,發絲柔軟順滑,手感很好。

    在言喻的手碰上陸疏木之前,李秘書的瞳孔驟然放大了,他的耳畔迅速地閃過陸總說的話——小少爺不喜歡別人碰他。

    他那句阻止的話,就快要蹦出口了,倏然就收住了,像是煙花遭遇了雨水,成了啞炮。

    陸疏木很溫順,甚至溫順得有些像向主人撒嬌、求撓癢癢的小狗狗。

    就在這時,男人冷沉,帶著濃濃凜冽寒意的聲音敲打在了言喻的耳膜上,每個字眼的力道都震得她耳膜轟鳴作響。

    “陸疏木,不是跟你說了,別隨便跟陌生人說話。”

    這句話是陸衍說的,他的語氣冰涼又平淡,又含著喑啞。

    陸衍接到了保鏢的電話,聽清楚了之後,眉間的褶痕深了又深,淡淡地應了聲,手裏的動作加快了好幾分,迅速地完成了工作,很快就趕到了對麵大樓的火鍋店。

    他長腿邁進了火鍋店裏,一眼就看到了窗邊的那一群人。

    第一個看到的人是言喻。

    帶著冷意的陽光從窗外投射了進來,落在了她的臉上,她不知道在想什麽,她的眼角眉梢,她的深邃眼底,仿佛攏進了天底下所有的溫柔和多情。

    讓他的呼吸輕輕一窒,言喻一直都是這樣,她的美好,總是脫離於世俗,剝離了世俗的皮囊。

    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是被他拽下了神壇,他在一瞬間,忽然浮現出第一次和言喻見麵的樣子。

    他說的是,言喻胖起來的樣子,或許時光有濾鏡,或許因為時間過去得太久,他想起那時的她來,也讓他胸口一熱。

    陸衍第二個看到的是言喻正摸著的陸疏木,陸疏木平時喜歡安靜,不喜歡靠近別人,這一次,卻這樣乖順地任由著言喻摸他。

    陸衍眸色漸深,邁開長腿,大步地走了過去,他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著言喻和陸疏木,黑漆漆的瞳仁裏含著濃鬱的寒氣。

    他周身散發著凜冽的上位者的權威,看也沒看言喻,在言喻僵硬著收回了手的那一刻,他彎腰,抱起了陸疏木。

    陸疏木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陸衍的怒意,現在的陸衍眼底有一閃而逝的猩紅,眉目陰翳,像是一隻困獸,明明想嘶吼,卻不知道在害怕著什麽。

    陸疏木第一次,沒有想直接推開陸衍。

    他抿著唇,雙手勾住了陸衍的脖子。

    言喻手腳有些冰涼,但是臉上的笑意還是有著的,她想過很多很多次,當她和陸衍再次重逢的時候,她要擺出什麽樣的姿態,擺出什麽樣的表情,畢竟曾是過去。

    但是昨晚的猝然,一下打碎了所有的幻想。

    她在陸衍眼裏,已然是個陌生人,不管是昨晚,還是現在,畢竟,陸衍就是一個薄情的人,他現在有了新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兒子,哪裏還想見到鬧得那樣難堪過的前妻。

    言喻這樣想著,倒像是有些破罐破摔的無所謂,她抬起眼眸,對上了陸衍幽沉漆黑的眼眸。

    她認真得像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看得清楚他眼底的神色一般。

    淡淡地打了招呼:“陸衍。”

    她的聲音依舊軟濡,像是棉花糖一樣柔軟香甜,但沒有多少感情,她一說出口,陸衍的神色就越發冷了。

    隻有真正不在乎的人,才會這樣平靜得似是普通朋友一樣,淡淡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就好像,他們沒有過婚姻,沒有過孩子,也沒有過撕心裂肺。

    陸衍黑眸冷清,點了點頭,就帶著陸疏木離開了。

    陸疏木趴在了陸衍的肩膀上,和陸衍極其相似的黑眸,瞥了言喻一眼,也淡然地收回了視線。

    言喻攥緊了手指,站立在了原地。

    像是被時光拋下了一般。

    其實沒什麽的,他們已經離婚三年了,早就該放下了,他都走遠了,她也不能一直在原地繞著了。

    mike看到陸衍出現的那一瞬間,眼眸是發亮的,但他是個有紳士風度的男人,他注意到言喻的神情有些不對勁,所以克製住了想要攀談的想法,而是不給言喻造成麻煩,一直保持著安靜。

    等到陸衍走了,他才走到了言喻的身邊,輕聲詢問:“言,你還好嗎?你跟陸氏集團的總裁是舊友?”

    言喻輕輕地搖了搖頭,狀似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們繼續吃完吧。”

    吃完火鍋,mike考慮到言喻似乎不怎麽想見到陸氏集團的總裁,就提出不讓言喻跟他一起去找陸衍,他自己蹲守著就可以。

    言喻猶豫了一瞬間,搖了搖頭。

    這是她的工作,感情和工作是必須分開的兩種情緒,她是個律師,她代理了這個案子,她就必須對得起她當年的入職宣誓,對得起她的職業道德。

    mike找前台,磨蹭了好久,才終於讓前台答應幫他詢問一下陸總的秘書,恰好的是,李秘書正在陸衍的辦公室匯報工作,他聽到了聽筒裏傳來的前台詢問,不好意思地朝著陸衍笑了下,走到一旁,壓低了聲音道:“沒有預約的人直接不見,陸總沒空,何況專利權那個案子,陸總已經做好決定,要打官司了,不然人人都來我們集團碰瓷……”

    他剩餘的話還沒說完,一雙骨節分明又修長的手,直接拿過了李秘書手裏的電話,淡淡道:“讓他們上來。”

    李秘書有些驚訝。

    陸衍卻不打算解釋。

    mike站在總裁辦公室門口,深呼吸了下,才微笑著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陸衍坐在了寬大的辦公桌後,臉色冷峻,薄唇微抿,看著兩人的目光波瀾不驚,直接切入主題:“你們是荷皇航運的律師?”

    mike笑:“是的,陸先生,荷皇拿出了十分的誠意,希望陸氏集團能夠私下和解,這次涉及到國際航運間的賣方責任,荷皇對中國的法律不太了解,沒想到侵犯了陸氏集團的專利權。”

    陸衍顯得有些刻薄:“這個事情董事會已經做了決定,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陸氏集團對專利權看得很重,何況,荷皇是個國際大公司,就算董事層不懂是否侵權,但公司的法務總是懂得吧。”

    他英俊的眉宇顯現了些不耐煩:“就這樣吧,兩位法庭上見。”

    言喻什麽都沒說,她走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看了安靜地在一旁看書的陸疏木一眼。

    她心想。

    陸衍和那個傳說中的未婚妻,把孩子養得真好,陸疏木真的很乖。

    孩子都這麽大了,那他們也差不多好事將近了吧。

    言喻離開了以後,一直低著頭看書的陸疏木忽然抬起了頭,眸光定定地看著門的方向,小嘴抿著,隱隱透露了些不舍。

    陸衍在心裏輕輕地嗤聲,他也垂下了眼瞼,遮住了眼底起伏的情緒。

    她都不要你,你都不知道她是誰,卻還這樣依戀著她。

    *

    黑色的私家車駛出了城,到了陸家老宅。

    客廳裏,來了客人,是許穎夏的母親。

    許母一直都很優雅。

    陸衍看到她的一瞬間,抿了薄唇,黑眸閃過了一絲喑啞。

    許母這麽多年,一直都在國外陪著許穎夏,當年小星星被綁架,言喻被引產,程家亂成了一團,陸衍強硬著態度,將許穎夏送到了國外去。

    他告訴許穎夏,要麽跟他斷絕關係,要麽就出國。

    許穎夏選擇了出國,許母心疼女兒,又強不過陸衍,幹脆就放下了國內的老公和二女兒,跑去美國照顧許穎夏了。

    現在許母出現在了這兒,是不是說明,夏夏也回來了?

    剛想到了這兒,廚房那邊就傳來了許穎夏的聲音:“陸伯母,你知道嗎?我在國外學了好多道菜,我現在很會照顧人了哦。”

    陸衍眉心擰了下,對著許母,也沒有了幾分溫情,他拍了拍陸疏木的頭,淡聲道:“叫許奶奶。”

    許母看到陸疏木,眼神微微一滯,然後笑道:“阿衍,這是你新太太給你生的兒子呀?看起來真俊俏。”

    陸衍沒有回答她。

    許穎夏從廚房出來,看到了陸衍,她彎起了眼眸,但卻很克製,沒主動上來,在美國的三年,她似乎真的成長了不少。

    周韻手裏端著餃子,看到陸衍就笑了:“阿衍,過來一起吃,這是夏夏包的餃子,你看看她,去了美國三年,長大了呢。”

    周韻喜歡許穎夏,是有道理的。

    因為許穎夏總是和她站在同一陣營,兩人一同不喜歡言喻,一同想要拉攏陸衍的心,卻一同無意地把陸衍推遠了。

    更何況,有時候,許穎夏還可以替周韻背鍋。

    陸衍抱起了陸疏木,神情淡漠,輪廓的線條顯得冷硬,他看著許穎夏,笑了笑,薄情撲麵而來:“不吃了,走了。”

    他抱著陸疏木,轉身離開了客廳,走了出去。

    周韻一驚,睜大了眼睛,她有些委屈:“阿衍,你才回來,這是要去哪裏?”

    陸衍的聲音遠遠傳來——“今晚我和疏木不回來了。”

    許穎夏也追了出去,她站在了門廊下,咬著下唇,叫住了陸衍:“阿衍!”

    陸衍把陸疏木放在了後車座,給他綁上了安全帶,許穎夏的聲音有些軟:“阿衍,你是不是生氣我又回來了?可是我不能一輩子在異國啊,我有家庭,我也會想家,真的,這次回來我一定乖乖聽話,你信我好不好?”

    陸衍眉目淡淡,他沒有表情的時候,總是顯得刻薄又無情。

    他關上了後車座的門,抬起眼眸,認真地看著許穎夏,仿佛帶著深情,又仿佛晦暗深深。

    “夏夏,這些都跟我沒關係了,你已經長大了,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我沒有辦法一輩子照顧你了。”

    他停頓了下,“這些話,我三年前說過,我現在再說一遍。還有,三年的話不是胡亂說的,我是認真的,我說過你再隨意亂回國,我們之間就真的沒有關係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參與你的事情。”

    他說完,就坐進了駕駛座,關上車門,黑色的車子啟動,慢慢地調轉著方向離開。

    許穎夏指甲都掐進了肉裏,她臉色蒼白如紙,充滿了茫然和慌張。

    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出口。

    *

    陸衍繞了一圈,本來想去酒店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轉了方向,最終停在了曾經和言喻住過的公寓那。

    三年前,他買下這個公寓後,就雇了人,每周定期打掃,更換床單等,所以打開了門,除了顯得有些冰涼外,倒也沒什麽多餘的問題。

    陸疏木四處看了圈,打開了臥室的門看了看,又看了看隔壁的嬰兒房,什麽也沒說。

    陸衍問:“今晚你想吃什麽?”

    陸疏木沒有意見,陸衍叫了外賣送粥過來,兩人吃完,陸衍讓陸疏木去洗澡,洗完後裹著毛巾躺進被窩裏,陸衍在旁邊陪了一會,等他睡著後,才回到了客廳。

    他打開了一瓶酒,倒是有些毫不在意地牛飲,灌了下去。

    灼燒,才能讓他清醒。

    他這三年,在程管家的叮囑下,程家醫生的調理下,生活方式倒是很健康,現在猛地這樣灌酒,身體突然有些不太適應。

    他摁了摁胃,靠在了沙發上,在黑暗裏,閉目養神。

    陸氏集團不肯讓步,言喻和mike也不可能一直在中國待著,所以決定明天回英國。

    言喻不知道為什麽,睡不著,就漫無目的地開車亂轉,最終來的地方,是被她賣掉的那個公寓。

    她和陸衍婚後居住的公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