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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安靜地坐了許久,仿若融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什麽光線都沒有了,他高大挺括的身形,在黑暗中模糊了又清晰。
陸衍閉上了眼睛,想起了言喻的臉,她的那一雙眼睛,他在那麽早就認識了她了麽?為什麽他也沒有印象?
他的記憶是完整的,他沒有某一些年份的斷層記憶,他能想起他人生中的重大事情,但是,似乎想起了程辭,去想程辭和他之間可能發生的事情,他才會感到難受,仿若有什麽東西在砸他的太陽穴,有什麽東西堵在了他的腦海中,大腦的機製選擇了回避,不讓他想起來。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頓了頓,又靜坐了半晌,像是煩躁一樣,掏出了煙盒,敲了敲,從中取出了一根煙,咬在了唇上,火光吞噬,他吐出了一個漂亮的煙圈,尼古丁浸潤在了肺中,他才有了平靜的思緒。
他還是沒忍住,最終抽了兩根才停,又聞到自己身上有煙味,他關上了書房的門,輕手輕腳地迅速衝了個澡,然後才回到了臥室。
臥室裏的言喻太困,沒吹頭發,就躺下去了,她很經常這樣,沒吹幹頭發,就躺著睡,太傷身體。
陸衍擰眉,盯著她的五官看,然後又看著她飽滿的唇形,總覺得腦海裏有道光要穿透塵埃,又叫人看不清,他心裏沉沉地歎了口氣,然後蹲了下來,他低聲道:“言言,等會睡,我給你吹吹頭發。”
他說著,就去半扶半抱地讓她靠在了自己的懷中。
言喻睡得昏昏沉沉,覺得有人在她耳邊,低聲說著什麽,她覺得吵,手掌一揮,迷糊間,覺得好像打到了什麽。
但是那吵人的聲音好像消失了,她皺起了眉頭,也就沒有心思再去思考,沉沉睡去。
陸衍平白無故被人甩了一巴掌,他也下意識地擰起了眉頭,雖然不疼,卻仍舊有些哭笑不得。
他斂眉,舒展開緊皺的眉心,還是歎了口氣,半哄著她起身,靠在自己身上,拿過來吹風機,給她吹著頭發,動作輕柔。
言喻頭發還很濕。
他有耐心地慢慢吹著,溫熱的氣流湧了出來,他修長的手指穿插過言喻細軟的長發,慢慢地滑落。
吹風機的熱氣拂過他的指尖。
暖意一點點從指尖逆向流轉向他的心扉。
酒意不多,卻有些灼人。
他喜歡這種感覺。
有什麽東西,在他周身生長,在他心裏生根。
等吹得差不多幹了,他又細致地拿了梳子,慢慢地給言喻梳頭,理清了雜亂的頭發,這才躺了下去,從後麵環抱住她,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明明佳人在懷,卻有些難以入眠。
因為那張照片,因為那些似乎被他遺忘掉的東西。
*
第二天,陸衍要帶言喻去鑒定中心取血驗。
陸衍一邊幫言喻和小星星剝蝦,一麵淡聲地說道:“為了避免血樣出現差錯,所以,所有人都必須現場抽取血樣,全程錄像,包括鑒定的整個過程。”
言喻眉心一跳,心裏有些不太舒服,她垂下了眼睫毛,心裏想著,陸衍為了查清真正的許穎夏,還真是費了功夫,麵麵俱到。
陸衍幫言喻剝了10隻,放在了她麵前的小碟子裏,他抬眸看她:“先吃早飯。”
“嗯。”
早飯吃的是粥,小星星握著勺子,吃得很快,她吃完了爸爸給她剝的蝦,就自己伸手去拿,放在了陸衍的麵前,她笑眯眯的:“爸爸,我還要。”
陸衍柔和了眉眼,聽話地給小星星繼續剝蝦。
*
南北想出院,但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宋清然最近就像是一隻被激怒的瘋狗,想全然地斷掉她所有的出路,他把她之前住的公寓賣掉了,她在醫院的工作被辭了,她的朋友也都以為她出國了,她就隻剩下了言喻和這個病房了。
宋清然當然不想言喻做她的朋友,可是她和言喻之間的感情,不是他能挑撥的,這個病房又是陸衍定下的,他也沒辦法幹涉。
所以,南北有著很清醒的認知,她隻要出了這個病房,宋清然一定會再次把她囚禁起來的。
她深呼吸,站在了窗戶旁邊,打開了窗,眸光淡淡地看向了窗外,呼吸新鮮空氣。
但意外的是,她看到了一輛黑色的大眾停在了下麵,車子很普通,車牌號也是,但是,南北卻一下想起了,這輛車子的主人是誰。
薄硯。
她的目光往車窗的方向飄了過去,黑色的車窗膜厚厚的,什麽也看不見,南北剛想轉身,就看到薄硯從大眾車上下來。
他穿著黑色的上衣長褲,氣質冷冽深沉,他微微抬起了眼眸,眸光清銳,又帶著絲絲的柔和,兩種矛盾的氣質在他周身交結,卻一點都不違和。
他對著窗戶旁邊的南北,笑了笑。
南北微微怔住。
薄硯很快就上了樓,進來了病房,他手裏還提著一箱草莓牛奶,他把草莓牛奶放在了桌麵上,笑著看著南北道:“這兩天身體還好麽?”
“嗯。”南北淡淡地答道,她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薄硯這個人看似普通尋常,卻又帶著讓人難以猜透的神秘,南北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出身,不知道他的目的,不知道他為什麽能知道她喜歡喝草莓牛奶,不知道他為什麽總是出現在她的麵前。
薄硯似是一眼就看透了南北的想法,但看破不說破,他彎起眼睛笑起來,南北想,眼睛是隱瞞不了年齡的,他笑著的時候眼尾有皺紋緩緩地彌漫開來,薄硯的年齡應該不小了。
薄硯烏黑的眼眸裏含了濃濃的笑意:“傻姑娘,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在病房這麽多天,無聊麽?”
南北沒有回答。
薄硯說:“你的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都很不錯,失敗的愛情在你的心裏留下了痕跡,但幸好,沒在你的身上留下難以磨滅的痛楚。你很棒,我年輕的時候,如果愛情失敗了,都未必有你這樣平和的心態。”
南北手指蜷曲了下,抿著唇:“你年輕的時候?”
薄硯輕聲笑:“是啊,我已經不年輕了。”
“32?”
“40。”薄硯對自己的年齡一點都不避諱,何況他也沒必要避諱,因為他長了一張30歲出頭的臉,如果不是眼角充滿歲月留痕的皺紋,他還可以再年輕幾歲。
薄硯問:“你想不想出門,散散心?”他注視著南北的表情,“放心吧,宋清然沒辦法帶走你的。”
南北頓了頓,搖了搖頭:“不想。”他們之間才見了幾次麵,第一次見麵又是那樣尷尬的時候,更何況她對薄硯一點都不了解,怎麽可能隨便地跟他出門。
薄硯也不在意,他注意到南北想喝水,便站起來,修長的手指握住了一個茶杯,不緊不慢地倒了水進去。
他把水遞給了南北,眼睛裏似是飽含深意:“你不好奇我是誰麽?”
他沒等言喻的回答,就含著笑意地說:“我是能幫助你的人,你想脫離宋家,你想獨立,你想報複宋清然,我都能幫你做到。”
他說著,伸出了手,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帶著無盡的溫和,他眸色幽深,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逝,像是帶了懷念。
南北在薄硯的溫柔下,感覺到的是他的親切。
他嗓音磁性,低低地響起:“你想不想將巴掌還給宋清然的太太,我帶你去。”他說著,收回了摸著她頭發的手,手上的動作似是有絲不舍和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