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路遇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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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上,駱明鏡把接下來要處理的案件做了順序歸類, 排出了一張時間表。

    他對時敏念道:“已經受理的是柯戈和王振宇的, 最早開庭三月十八號, 柯戈和國紅服飾, 二十四節氣抄襲案件,之後是四月的中國鶴抄襲案件審理……同月還有王振宇惡意造謠誹謗一案……”

    他一邊說一邊寫著備注,設置日程提醒:“海市這邊,黃律師給的提議,是先行起訴劉蓉一家,她父親……劉長春敲詐, 誣告。”

    “之後是峰洗區派出所, 黃律師建議我向調查組提供傷情報告,他們除了瀆職,偽造證據, 誣告,非法拘役外, 還有刑訊逼供罪……如果罪名成立,最早的起訴日期是在六月份。”

    他標記完, 合上筆記本,看向時敏,時敏戴著眼罩休息,這會兒抬起手, 回應道:“明鏡, 腦袋呢, 讓我順順毛,安慰一下你。”

    畢竟新的一年,他官司纏身,順利的話,也要一年後才能拿到全部的結果,身有官司需要維權的人,肯定會累的。

    “不用了。”駱明鏡無奈笑道,“你休息吧。”

    時敏:“那讓我摸一下你頭發。”

    駱明鏡歎息:“就知道你更愛我的頭發。”

    他把頭歪了過去,時敏輕輕撫摸了兩把,小聲道:“願今年諸事如你頭發一樣順利。”

    “哈哈哈哈……”駱明鏡道,“小姐姐你可真有意思。”

    時敏笑著收回手,忽然問他:“明鏡,以後剪頭發嗎?”

    “不剪。”駱明鏡笑答,“你這麽喜歡,我就不剪了,為你留著。”

    時敏心中暗暗歎氣。

    許倩倩提供的那些做傷情報告的照片裏,駱明鏡的頭發被剔了,很短,露著頭皮和額角上的傷疤。那些照片,隻看一眼,時敏就萬分焦躁,想發火罵人,若不是保持涵養成習慣,她真會罵出來。

    許倩倩對她說過,駱明鏡最初被拘留調查情況時並沒有剃頭,他認為自己說明情況很快就能被釋放,結果並不是如此。駱明鏡一直很反感海市公安的那些人把自己當犯人對待,但後來,他們真的把他當犯人對待了。

    “我哥給心理谘詢的那個醫生說過,他在裏麵是被按著腦袋剔的頭發,這讓他感到很屈辱,非常受打擊。”

    出來後的駱明鏡再沒進過剪發店,沒敢動過頭發一剪子,如果有人靠近他就會不安,身體本能避開,神情也會不自然。

    其實最早一次去漫展跟粉絲們見麵賣畫冊時,他的粉絲們就發現了這一點,不了解內情的小姑娘們回來後,會很開心地對同好們說:“咱家妖精人真好,超級溫柔,你靠得太近他會很緊張哈哈哈哈。”

    “這麽看來,很好調戲啊。”

    “不好意思調戲,拍照都很緊張了,我說想抱抱他,他頭都要搖出殘影了,說這不行,不合規範哈哈哈哈。”

    “你們別欺負老實孩子,窮鬼為了掙錢不容易,應該是內向人格,大家下次去乖一點好了。”

    時敏也在回想,回想她第一次見駱明鏡時,目光瞬間被他那頭長發吸引。那種長度,放女生身上都很罕見,他卻披著那頭沉甸甸的長發上街,保持著自己的節奏,和大街上的人格格不入。

    現在想起這些,心口微微發疼。

    他確實如自己所說,要很用力才能說服自己重新生活,他既想擺脫掉過去和處於糟糕狀態中的自己,又像是害怕一樣,保留著對他而言能帶來安全感的生活方式。

    他臥在角落裏,盡量一個人生活,微小的做出改變,開直播,讓自己為未來做些事情,又小心翼翼避開舊傷疤,不敢進理發店,不願回憶起人生中最低穀的時候。

    改變……

    時敏忽然想起,第二次見他時,他的頭發短了一半。

    “駱明鏡。”時敏決心問問他,“你當初為什麽剪頭發?”

    駱明鏡呆了好久,說道:“……因為沉。”

    背著過去的東西,太沉了。那天,他遇見時敏,時敏問他,頭發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回來後,忽然就想做出改變,非要問原因,他也說不上來。

    好像是一種心境的轉變,又好像是……是心感受到了,他或許會有新的未來,一個在他計劃之外,腦海之外的嶄新的未來,而他需要為這個新的未來做出改變,從剪斷不需要的長度開始。

    “好吧,我說實話。”駱明鏡在時敏的無聲‘關懷’下,坦白道,“真說起來會顯得我很矯情,我是鼓起勇氣,才敢剪頭發。其實,長發也不需要那麽長的,我一直想修短一點,但不敢去理發店,也不敢動剪刀,一有這個念頭就會……高度緊張,很焦慮,我怕自己撐不住又回到之前不太好的狀態。可是那天我遇到了你,你正經說的第一句話,是在問我的頭發,回到家,洗發水也快沒有了,我就覺得,一切都在暗示著我改變,那就改變吧。”

    時敏:“那個長度還好。”

    “你確定?一米……三吧,可能有。”駱明鏡道,“不過那不重要,我的意思是……”

    “我懂。”時敏說。

    語氣雖輕,但絕不是敷衍也不是哄他,她是真的懂。

    駱明鏡呆在座位上,他忽然想到,時敏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天注定一樣。

    他遇到她的那天,有了從自己生活狀態中走出來的勇氣,而她,察覺到他的變化,立刻帶他回了家,給了他一個更好的變化反饋,她讓時楚幫他修了型,他硬著頭皮接受了。

    似乎就是從那時起,他發現,改變不難。他的心踏實了,不再害怕走出去的狀態。

    時敏忽然掀起眼罩,說道:“不過最早的時候,你一臉委屈地跟我講,你女裝留長發都是為了賺錢,說自己其實很膚淺,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好。駱明鏡,你這人,殼裹得太緊了,動你一下,你就要放點□□讓我退縮。”

    “……沒有的事。”駱明鏡恥於承認當時渾身軟刺自我保護過度的自己,“你過度解讀。”

    時敏輕笑一聲,閉上眼睛,繼續休息養神:“駱明鏡,你對我絕對是一見鍾情。”

    駱明鏡看到她這自信滿滿的表情,好笑道:“你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我是不信一見鍾情的,跟你一起是慢慢發現你不錯的。”

    “不,就是一見鍾情。”時敏自信道,“你這人,喜歡了才會敞開,才會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遷就,跟隨我做出反應。如果你不喜歡我,從一開始,你就不會打開殼子嚐試著走出來,不會搭理我。”

    “單方麵的主動出擊沒用的,除非對方給你反饋。”時敏說,“你如果抵觸我,我試過就不會再打擾你,我也有自尊,如果對方很冷淡,我嚐試到難度後,會立刻放棄。但你不是冰塊也不是木頭,我試探你,你給了反應,盡管很微小,但你一直在慢慢地向我敞開,你對我抱有期待,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所以我才決心要磨你這把鈍刀。”

    是什麽引起了她的興趣,讓她決心下功夫攻略這個男人?就是單刀直入試探性敲門後,他慢吞吞打開殼,一點點伸出觸角探向外麵,他在努力地回應自己,盡管很生澀,很謹慎,很緩慢,連他自己都未發覺。

    時敏勾起嘴角,悠悠笑著。

    他這麽努力,自己怎麽會放棄?再難也要攻略到底,一定要。

    下了飛機,小皮把租的車子交給時敏,自己坐在副駕駛,告訴時敏海市現在的狀況。

    “剛剛收到的消息,已經有八個停職調查,包括劉所長。”小皮說道,“劉蓉的父母目前和劉蓉他們一起住,家裏住了六口人,包括李翔的母親。開庭通知已寄出,但不知道劉長春收到了沒有,前麵左拐上橋。”

    車開上了跨海橋,車內導航開著,目的地定在一家星級賓館。

    小皮推了推眼鏡,繼續道:“明天八點調查組會約談幾個證人,目前證人們基本已經到海市了。”

    “當地媒體通知了嗎?”

    “通知了。”小皮說,“已經做好準備工作了。”

    駱明鏡坐在後座,保持著沉默,他到海市後,心情複雜。五年未歸,這座城不再熟悉,現在隔著車窗看,這個他長大的城市,記載著他無數榮譽和無數流言蜚語的地方,已經沒有了溫度。

    冷冰冰的一座城,陌生的城。

    車要離開跨海橋時,前麵忽然拐進來一輛白色轎車,看樣子是想上橋。

    那輛白車速度太快,無聲無息出現,時敏猛打方向,擦著這輛車的側前方,蹭了出去,熄火停了下來。

    她臉色難看,從倒車鏡裏冷冷看著後麵那輛車。

    小皮驚魂未定,道:“這不是單行道嗎?這車怎麽在這邊拐?想逆行?”

    “算了。”時敏不想追究,重新啟動車子,打方向倒車,準備離開。

    然而,後麵的那輛白色轎車副駕駛開了門,出來一個濃眉大眼,五官周正的寸頭男人,他把手裏嗷嗷哭著的嬰兒交給後座的人,拉上外套拉鏈,皺著眉走了過來。

    駱明鏡說:“時敏,他是……李翔。”

    時敏停下來,垂目看著倒車鏡:“就是他?”

    李翔敲了敲車窗,道:“出來。”

    時敏低眉沉思,駱明鏡小聲道:“……你可以不用理他。”

    時敏鬆開安全帶,道:“你在車上別下來。”說完,她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小皮一看,立刻打開車門跟出去。

    李翔見她出來,伸手要拉她衣服:“你來看,來看,車蹭到了你說怎麽辦吧,我車上還有孩子,你嚇到孩子了,聽見沒?”

    白色車裏有小孩兒的哭鬧聲。

    時敏微微側身,避開他的手。

    她雙手插兜,直直盯著李翔看,嘴緊緊抿著。

    小皮說道:“哥們兒你是來搞笑的嗎?這裏是單行道,我們有行車記錄儀,是你車違規轉向逆行好吧?”

    小皮對他也沒什麽好印象,最初到海市調查駱明鏡的情況,給李翔打過無數次電話,這人聽見駱明鏡三個字就掛他電話,後來又說讓小皮去畫室等,可到底是被放了鴿子,沒能見到他人。

    “外地人?”李翔聽出小皮不是本地人,眉頭擰得更緊,他說,“你過來看,我們走的就是正規道路,海市本地都知道,這裏沒有禁止右拐的標誌,但有限速行駛懂嗎?你們肯定超速了,另外,你們下橋為什麽不按喇叭提醒有人?”

    小皮快笑了:“你拐彎的怎麽不打喇叭?好吧,就按你說的,你們海市這條道允許你們拐彎逆行,但也該右拐讓直行吧?”

    李翔沉默低頭掏出一根煙,點燃,抽了兩口,他抬眼罵道:“你他媽直行速度那麽快,趕著投胎送死?!蹭了車還想賴?開一輛破奔馳你想上天?一個大男人在這兒瞎嗶嗶什麽?我他媽沒說明白?我車上有孩子!你們他媽的趕著送死別連累我孩子!”

    小皮這才看清,李翔那輛車是寶馬。

    “今兒是我老婆躲得快,不然我閨女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全都得給我跪下賠罪!我他媽弄死你們!”

    時敏一笑,抬起長腿,一腳踢了上去,這腳來得快,且力道不輕,李翔剛放完狠話就被狠狠踹了一腳,捂著小腹半晌沒直起腰。

    時敏說:“這一腳,是你應該的。”

    駱明鏡連忙開門跑了過去,他把時敏拉到身後,說道:“別氣,不值得……我們走吧。”

    “我就是來踹他的。”時敏低聲說,“我踹完了,走吧。”

    然而,白車裏的女司機看到李翔被打,尖叫一聲,也開門跑了過來。

    “你們幹什麽!”女司機跑過來,扶著李翔,手指尖指著時敏,“憑什麽打人,目無王法了是吧?哪來的?站住都別走!告訴你們等會兒可別慫!”

    她轉過頭,大聲喊道:“媽!打電話!”

    駱明鏡開口道:“李翔,原來你倆真結婚了。”

    “認識?”女司機瞪大了眼睛看著駱明鏡,繼而,她認出了他,忽然失了聲。

    李翔聽出了駱明鏡的聲音,他彎著腰,眼睛看著地麵,沒敢直起身,也不說話。

    白車裏又下來一個女人,看起來五十多歲,穿著白色的呢子大衣,挽著頭發,氣質卻比年輕的劉蓉要好,她五官溫婉,她像男人們都願意娶的那種傳統好媳婦,有著願意奉獻自己為家為國的賢妻良母氣息。

    那個女人抱著一個嬰兒走來,她驚奇地看著駱明鏡,試探道:“明鏡?”

    “芳阿姨。”駱明鏡笑不出來。

    那個女人拉起李翔,輕輕拍了拍他似是安慰,好半晌才問候駱明鏡:“你回來了?”

    “回來處理以前的案子。”

    “明鏡,聽阿姨一句。”那個女人說,“你跟李翔從小都是朋友,阿姨知道你不好受,但人別太鑽牛角尖,有些事情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樣大家才能都過得不錯,你像你媽,好強,這樣以後可怎麽辦?性子這麽拗,以後出去把人都得罪了,不給別人活路,可怎麽辦?我們都活在社會上,有些不公平也沒辦法……”

    “阿姨,別說了。”駱明鏡道,“我看你上歲數了,不想把話說的那麽難聽,我隻算我和李翔的事,不把你牽扯進去,你別讓我把話說白,你欠我媽的,她人沒了,我不再跟你計較。”

    那女人表情尷尬,李翔這才直起身,把他媽擋在身後,看向駱明鏡,說道:“不管我媽事,你少他媽軟刀子磨,不管欠多欠少,當初你媽走的時候,是我跟我媽幫著照料辦的後事,生死是大事,你別沒良心。”

    他們這次意外見麵,沒有爭吵,沒有動手,兩人的對話出奇平靜,至少表麵上如此。

    駱明鏡語氣平靜地問:“我媽怎麽沒的,為什麽後事沒兒子在旁照料,要你們兩個外人來照料,李翔,你敢說嗎?”

    靜了好久,李翔說:“行,行……你要硬把錯歸到我頭上,我也無話可說。”

    他說完,拽著劉蓉跟母親回車上,還吼了劉蓉一句:“你哭什麽,換我開車。”

    駱明鏡看著他們把車開走,才道:“我們也走吧,其實別理他就是了。”

    時敏卻道:“李翔的這個媽,是你爸養的那群女人之一?”

    駱明鏡微訝:“你怎麽看出來的?”

    “聽出來的。”時敏說,“上車吧。”

    上車後,時敏問道:“小皮,李翔和劉蓉現在是做什麽的?”

    “一個開畫室打印店,一個是中學美術老師。”

    空了會兒,時敏對駱明鏡說:“他們應該還在拿駱家的錢。”

    駱明鏡沒反應過來:“什麽?”

    “小皮,查一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