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我就一淚悔紅顏}

    章一【往生】

    紅衣主教卡維爾在自家後院的藤椅上享受著午後時光。

    隨著藤椅的前後微晃，陣陣困意襲來，卡維爾麵容閑適地閉上了雙眼。

    陽光照拂著他逐漸老去的肌膚，愈漸稀軟的銀發已無力與夏風周旋，早上整整齊齊地梳向一邊，現在卻頹然浮動著。卡維爾身體確實已不如年輕時那般了，但周圍百草芳茂，錦鯉聚散，打磨平整的石子路上偶有光滑圓潤的反光。此刻即是永恒，沒有死神可以帶走他。

    不過責任可以。

    宗教裁判所的鍾鳴打斷了老人的冥想。那是代表教宗召集的鍾聲。

    “想來是與昨晚的異象有關，但願不是什麽壞事……”卡維爾起身摸了摸頭發，空間平移的法陣在他腳下浮現，當最後一根線條對接完美，原處已隻剩幾點熒光。

    ————[宗教裁判所]————

    “所以說，昨晚的事，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教宗麵不改色地翻看書典，嗓音如陳述般低沉。

    騎士微微俯身表示自責與遺憾。

    “不過既然是有她在的話，我反倒覺得消息來得有點早了。”教宗合上書，並無自嘲之意地微笑說著，“寒蒹葭，那麽美的人，不該這麽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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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維爾想不到自己會是那關鍵的一票。

    片刻前，當九位紅衣主教到位時，他想的還是“新晉的四位年輕人總是來得早些”這類簡單的事。他覺得年輕人們是為了展現自己在空間規則上的造詣，而實際上，新晉的紅衣們隻是不願遲來，以此避免向老一輩們問好。

    當教宗到場，主教們都安靜下來，他聽到教宗說“昨夜魔神之子降世，魔族罪者，嚴烈；神族罪者，寒蒹葭”時，卡維爾吃了一驚，寒蒹葭是神族的女武神，於情於理怎會犯下如此禁忌？

    當他聽到從教宗口中傳出的“誅殺，饒恕”時，他看到教宗說誅殺的時候抬起了左手，說饒恕時抬起了右手。然後教宗將雙手十指交叉，決定權就這樣被交給了紅衣主教們，但他知道，其實最後的結果是必然的，老紅衣們往往都會遵照規矩選擇殺掉“罪人”。

    當一陣考慮過後，年輕的紅衣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抬起了右手，四位老紅衣抬起了左手，愣了一下的卡維爾想不到，最後的結果如何——便成了自己的意誌了。

    他舉起了右手。

    ————[臨界]————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小僧並無惡意，小僧是來救人的。”和尚雙手合十，微微躬身，眼神認真。

    “臭和尚！”寒蒹葭衝和尚喝道，又看向嚴烈，“就是他！跟蹤過我一段時間，你打他他就跑，追他又追不上，最煩這種家夥了。”

    “阿彌陀佛，女施主，和尚不臭，和尚洗澡。”小和尚笑嘻嘻地說著，摸摸禿頭毫無正經。

    “臭和尚！”

    “阿彌陀佛，和尚不臭，和尚幹淨。”和尚言畢，收起笑容。隻見他看向嚴烈，麵容肅穆道：“小僧此番是為神魔無懼而來。”

    嚴烈與寒蒹葭對視一眼，嚴烈衝和尚抱拳說道：“願聞其詳。”

    “願以佛法無懼為換。”

    “如此，想來是別無選擇了……”

    “正是。”

    “可能討價還價？”

    “阿彌陀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但可幫二位攔住追兵，更可傳授小施主佛法一套。”和尚大善地道，“大挪移術，六道輪回術，大日如來掌，任選其一。”

    “聽聞三者至少需要修習十八年、一百零八年、一千八百年。”嚴烈向和尚詢問自己所聞是否屬實，再次得到“正是”的回答後便大笑一聲，“好！大日如來掌！”

    “阿彌陀佛，施主當真狡猾。”和尚微笑歎氣。

    “但無論怎樣選擇都隻能傳授大挪移術的呀！”和尚笑道，一片佛印從他眉心飛出，落向寒蒹葭懷中，透過她護體靈氣印在幼童額上。

    同時另一股黑白之氣被震出，就要逃逸而去，卻被和尚的雙眼定住，招手之間便將黑白的混沌之光引入自己眉心內。

    “不送。保重。”

    虛空中兩道遁光相攜遠去，和尚看著遁光中的一道背影，麵上無喜無悲，隻是心中雲翻海湧。

    些許顏色各異的光點從北方相繼浮現，和尚轉身，眼中倒映的光點密集起來，他喃喃著推出右手。

    “蒹葭，和尚無能，和尚怕死。‘護你周全’這個承諾，此生怕是，難以遵守了。”炎火升起，一個掌印脫離他的右手。他收回右手，看著那道掌印迎著北方的眾位神魔暴漲而去，三息之後已可障目，無邊無際，五息已生出了壓製萬物之勢，一往無前，紫赤金明。

    大日如來掌。

    但並非所有人都會折身躲避。掌印某處忽然鼓脹著由金紅轉為焦黑，接著一道人影從此處破掌而出。男子身形一頓轉向和尚，雙目炯炯地將手中的屠龍刀舉至背後，不見其如何虛空借力，呼吸間已是流星般衝和尚襲來，同時暴喝道：

    “如來！”

    屠龍刀的斬擊被和尚的金身接住，帝釋天看著麵無表情的如來，冷哼一聲後收刀而立。

    “你可知自己現在在做什麽！”

    “阿彌陀佛，和尚知道，和尚無悔。”

    “你可知，所做之事，並無用處！艾莉雅朵已在結界處等候！”

    “和尚知道。”

    “那是為何！”

    “為了無悔。”和尚淌下一滴淚，巨大的法陣在他腳下一層層地鋪展開。他在施展大挪移術。“神，魔，仙，妖四族，大族，其中大能者已無法更進一步，卻又妄想斬斷新生命的誕生。”

    “你不怕嗎。”帝釋天問道。

    “怕？”和尚愣了一下，“居然真的是這個原因麽……怕，怕。如此可笑……”

    陣法的微光中，和尚消失不見。帝釋天靜立於虛空中，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炎龍道]————

    炎龍道，臨界與人界交界之處。

    落足於炎龍道的紅土之上時，嚴烈和寒蒹葭才真正體會到了這段山穀的荒涼。沒有生靈在這裏生活，單純由魂土構成的炎龍道。

    此刻卻有著繁雜雄厚的“氣”在山穀間凝而不發。

    “烈。”寒蒹葭有些擔心地看向嚴烈。

    嚴烈緊了緊手中柔夷，同樣凝視著寒蒹葭，點點頭示意“一切有我”，在心中默默立誓。蒹葭雖與烈同為武神，可容顏傾國，終是缺了幾分睥睨恣睢之氣，此刻眼神中卻也是不失堅毅。

    “走吧。”嚴烈再看向炎龍道的盡頭時，已是怒火燃身，龐然的“氣”與“魂”從二人體內噴薄而出籠罩了整個炎龍道。與之相呼應一般，兩側山脊上以一道道人影為中心，擴散出的氣場與魂力無分彼此地滲透，每個人都能精確地感知對方的位置，卻並無動作。山雨欲來風滿樓。炎龍道默默連接著臨界與人界，魂土在各種龐大氣場與魂力的探測下更為緊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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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分開並排而行，嚴烈周身覆蓋上一層紅色骨質，右手手心處不可察的微光一閃，一柄一臂長的銳器探出，與鎧甲融為一體。那是他的魂器·飲。在將伴生·[無道]以純度足夠高的龍血重煉之後，龍骨所鑄的飲已可與無道結合。

    寒蒹葭通體衣裳一陣翻卷之後，一襲白裙已被染成青色——是她的伴生·晴明。魂器·[歡喜憂愁]從手心的魂印伸出，打開。是一把琉璃傘。傘的邊沿叮當垂著十二小鈴。

    二人一路無事地走到艾莉雅朵的麵前。艾莉雅朵的身後便是臨界與人界的結界。

    不過百步距離，對他們這種存在來說，瞬間便至。可此刻那層結界上卻覆蓋了一層星域，綿延不知其邊際。艾莉雅朵身後，貪狼的左手觸摸著結界，那層星域屏障是他的天賦。

    況且同樣的，對他們來說，殺人興許更快。

    過界，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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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烈與命運女神對視著。良久，從對方眼神中得到結果之後，他歎了口氣。他知道，最有可能在這攔截他們二人的，便是艾莉雅朵，但當終於確認時，卻又是另一番感受。

    “小雅。”

    “許久不曾聽到的稱呼，而今聽來，倒是多了幾分哀求之意呢。”

    洛麗塔的裝束，說出口的，卻是刻薄之語。

    “讓開。”

    艾莉雅朵笑了。“誰人不知‘烈，神勇’？一個眼神往往便能嚇住人。現在何苦浪費口舌。”最後四字已是一字一頓。

    因為當她話還沒說完時，嚴烈已經有了動作，兩聲爆響幾乎同時傳出。一是嚴烈腳踏地麵衝向艾莉雅朵身後的祭司之時，一是他被阿卡德門撞開之時。

    他能感到，是那個神秘女人導致他現在隻有“力氣”可用，她將他“權力”中的“權”、“精氣神”中的“精”與“神”、“靈氣魂”中的“靈”與“魂”，以及最為重要的天賦和伴生都封禁了。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封禁天賦與權力的能力，恰恰是她的[天賦]以及[權力]。

    “沒錯。薇芙特可以完成一對一的壓製。”艾莉雅朵淡淡說道，“再加上與你一樣精通體術的阿卡德門，嚴烈，今日你二人，必須留下一個。”她看了一眼寒蒹葭，眼神說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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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烈已被我壓製住，望眾位盡力消耗寒蒹葭。”艾莉雅朵看了下兩邊山脊說著，“王、皇、帝之間，雖說等級確實不同，但對於天賦異稟者，這三個階級卻是沒有多大影響的。”

    並沒有人出手。

    因為她是寒蒹葭。

    當然，更多的，卻是“風氣”如此，若能旁觀了事，何必出手惹禍上身？

    艾莉雅朵隻是皺了皺眉，等到嚴烈與阿卡德門膠著在一起時，她才終於問向寒蒹葭：“若能不動用歡喜憂愁擋我一次，我便放你倆走。”

    寒蒹葭皺了皺眉，並沒有問“當真”這類話，隻是看了眼處於下風的嚴烈，於是答應了。

    命運的藍色絲線凝成光束衝刷著寒蒹葭，熒光從她身上浮現、被光束衝刷走，當最後一縷絲線從寒蒹葭身上離開時，她頹然半跪下，抬頭微笑。微笑凝固在臉上，然後換成了另一種笑容——眼前是從艾莉雅朵另一隻手射出的紫黑色光球“死亡”。

    放他走。

    艾莉雅朵讀懂了寒蒹葭的口形和微笑。

    但她不懂，她不懂為什麽寒蒹葭會死，寒蒹葭死的時候她還以為她是裝的，沒想到真的死了。

    帝者，千古一帝，怎會如此脆弱不堪？

    她的孩子！一個念頭突然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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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烈和艾莉雅朵同時回望向對方。

    嚴烈的[無道]突然出現在身上然後崩碎，遠處，薇芙特口鼻淌下血暈了過去。第二天賦·暴君和權力·毀滅被附加到身上，嚴烈揮臂將阿卡德門砸開，同時他已經出現在寒蒹葭的位置並將其抱了起來。

    第一天賦·瞬移

    “神魂破，但未滅。”

    “士、師、將、者，子、虛、靈，原寒被稱為魔與神之子，你們卻不知他出生時已是‘子’之一級。蒹葭那時掉到了……算了，怪我，怪我從未想過你竟然真的會對她出手。”

    “殘酷，堅定，威嚴。那不是你，小雅。”嚴烈看著寒蒹葭，對艾莉雅朵輕輕說著。

    艾莉雅朵幾次張口欲言，最後卻隻是說道：“寒蒹葭已死，她留下，你走吧。”

    嚴烈皺了皺眉道：“若無人知曉呢。”

    “那無人知曉即可。”

    嚴烈點點頭，“那我自會想辦法救活她。”

    艾莉雅朵伸出手捅了捅貪狼。

    貪狼愣了下，撤回了覆蓋在結界上的黑星域。

    艾莉雅朵又捅了他兩下。

    貪狼看向她，但奇怪的是她並沒有看他。

    貪狼搖搖頭，無奈地張開黑星域形成結界，將先前逃離之人又堵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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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移與空間平移最大的差別是，瞬移對時間的消耗是“零”

    嚴烈出現在先前圍觀的每一個人的背後。

    一處又一處星空爆發出燦爛的靈氣光團，每一個靈氣光團蘊含的能量至少都是“王”級。根據死者生前的修為，可以發現，等級越高，死後爆出的煙花會更大。

    “其實今天你二人必須有一個人死的，而我對你下不了手，所以寒蒹葭必死。”

    嚴烈眯眼無話。

    “宗教裁判所。”艾莉雅朵望著嚴烈的背影，“如果你們強大到我都攔不住，那麽教宗會親自出手。”

    “她在神族的魂火應該已經滅了，所以可以……”艾莉雅朵看著嚴烈消失在結界中，便閉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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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烈抱著寒蒹葭進入人界。他們的孩子，原寒，在嚴烈身上的某個空間裝備內安然沉睡著。

    [禁言錄]

    “神魔兩族聯手追拿罪人嚴烈、寒蒹葭，於炎龍道前截獲。鏖戰，終將擒獲之際，寒蒹葭自裁以救嚴烈，嚴烈攜其子逃入人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