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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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褚清輝帶著宮女,提著幾個食盒又去了含章殿。

    含章殿占地廣闊,前殿是皇子、皇族宗親,以及王孫子弟習文之所,後院則是一座武場,每日下午,學子們需在此跟著武教師傅習武,以求強身健體。

    褚清輝還小的時候,三天兩頭跑來含章殿找太子,兄妹兩人好得連皇後皇帝都插不進來。後來二皇子出生,她自詡是長姐,要照顧幼弟,這才分了一半精力出來,不像從前那樣勤快的來尋太子玩耍。

    因之前的經曆,她對含章殿也是熟門熟路的,直接繞過前殿去往後院武場。

    還未踏入場內,先聽到幾聲呼喝聲。褚清輝放慢腳步,側耳仔細聽了聽,裏頭既有太子哥哥的聲音,也有他身邊的幾位伴讀,還有皇叔家的堂兄弟們,不過她聽來聽去,並沒有聽到小弟的動靜。

    她回頭對身後的宮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提起裙擺,躡手躡腳地順著牆院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往武場裏看。

    場內大約有十來個學子,按照年紀大小分成幾撥,年齡最大的是太子及他身邊的幾位少年,此時他們正在打拳;另有一波十來歲的在練習射箭;餘下的就是如二皇子那般幾歲的小豆丁,稀稀拉拉的繞著武場跑步。

    還有幾名內監立在宮牆下候命,除此外,場中就隻剩中央那個人了。

    那人背對著宮門,叫人看不清相貌,隻見他一身黑衣,身材高大,抱手而立,雖不像傳聞中身長九尺那樣誇張,可七八尺總是有的,於一群尚在抽條的少年人之中,他的身形便格外顯得鶴立雞群,就像是一隻猛虎跑進了小貓堆裏。

    褚清輝在腦子裏想想那畫麵,忍不住捂著嘴偷笑。

    隻是不知他到底什麽模樣,是不是如別人說的,臉大如鬥,麵容猙獰,銅頭鐵臂?他的一個拳頭,是否真有沙包那麽大?他的腿真的有一般人腰那樣粗嗎?

    之前她聽這些傳聞,覺得可怕極了,可是上午被母後訓導一番之後,眼下再想起別人對這位神武大將軍的描述,便一點不覺可怖,隻覺得威風。

    可惜離得這樣遠,那人又不曾轉過身來,無法給她解惑。

    她一個人扒在門邊探頭探腦地看,身後宮人不明所以,紫蘇輕聲問道:“公主,是否要令人傳話?”

    褚清輝縮回頭來,小聲說道:“不必打擾他們,每過一個時辰有一刻鍾休息時間,我們到時候再進去。”

    紫蘇擔憂道:“外頭風大,您別受涼了,還是去前殿等候吧。”

    褚清輝摸摸自己的披風,將披風上的帽子戴起來,長長的雪狐毛在她的臉邊圍成一圈,顯得她的臉更小了,還不足巴掌大。

    她晃晃腦袋,圓圓的眼睛笑眯成一道彎月亮,“你看,這樣就不冷了,太子哥哥在打拳,可有意思了,我再看一會兒好不好?”

    她這樣軟聲相求,恐怕沒有人能夠拒絕,紫蘇自然也不例外,隻好上前將她的披風紮緊一些,這才點頭同意。

    “蘇蘇真好。”褚清輝歡快地低呼一聲,又轉過身,輕手輕腳地探出半顆腦袋。

    可她卻忘了,方才偷看的時候,她沒戴帽子,一顆黑黑的小腦袋並不明顯,如今頭頂雪狐絨帽,幾乎一從門後探出來,就被場中人發現了。

    太子的幾名伴讀較為年長,又因褚清輝自小和太子黏在一塊,他們與她也就有了幾分交情,不像別人一樣拘謹,眼下發現了她,便趁那武教師傅沒注意,對著門口擠眉弄眼。

    褚清輝好笑地捂著嘴巴,怕被武教師傅發現,趕緊擺擺手,叫他們專心些。

    很快,太子也看過來。

    褚清輝放下手,朝他露了個大大的笑臉,嘴裏無聲喊著太子哥哥的口形。

    太子隻微微勾起嘴角,略略點頭。

    褚清輝看見他小老頭一樣的表情,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撇開腦袋不看他。

    母後近幾年老跟她念叨,說太子哥哥越長越像父皇年輕的時候,總是麵無表情,不苟言笑。她見了幾次,心裏疑惑,若父皇年輕時也是這副樣子,那麽漂亮的母後怎麽會同意嫁給他?

    後來聽柳姑姑說,才知道,原來父皇與母後的婚事,是父皇的皇祖母定下的。她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了,若沒有那位老祖宗,恐怕父皇一輩子都娶不上親。

    現在太子哥哥也這樣,天天板著臉,跟個老頭子一樣,她敢肯定,若以後沒有母後出手,哥哥肯定娶不到嫂子!

    太子褚恒見妹妹不理他,隻得無奈笑笑。

    褚清輝又去尋她小弟的蹤影,找了半天,終於在最角落的牆邊,看見褚恂慢吞吞跟在幾個孩童後麵,辛苦地邁著小短腿。

    這些孩子裏,他的年紀最小,個頭最矮,跑起來也最辛苦,不知他跑了多久,此時一張小臉紅彤彤的,每跑一步,臉頰上的肉就跟著蕩一蕩,看得人既好笑又心疼。

    褚恂從那一頭慢慢跑過來,無意間抬眼一看,宮門邊伸出來的那半顆腦袋,不是阿姐是誰?

    他一下子振奮精神,忘記身上的疲倦,也忘記還有那嚴厲怕人的師傅在,大聲喊了句阿姐,跌跌撞撞往門口衝去。

    褚清輝被他看見的時候,心裏就暗道一聲糟,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隻能看著小弟乳燕歸巢般向她奔過來。

    她倒是想躲起來,可是看看小弟滿頭滿臉的汗,再看他發現自己時純粹的喜悅,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叫他失望,隻得硬著頭皮從門後出來,上前一步接住他,心裏想,一會兒給武教師傅道歉,若他不高興,她就跟小弟一起老老實實聽訓。

    褚恂卻不知道那麽多,他趴在長姐懷裏,早就忘了自己早上還信誓旦旦要做個大人的承諾,滿心滿眼隻有高興,“阿姐阿姐,你真的來看我啦!”

    褚清輝掏出手帕給他擦臉,又將淩亂的頭發整理好,看他小臉通紅的模樣,止不住心疼,“累不累?”

    褚恂挺了挺小胸膛,伸出三根手指頭,邀功道:“不累,我已經跑了三圈了,還可以再跑三圈。”

    褚清輝點頭讚道:“很厲害,比阿姐還厲害。”

    褚恂聽了,低下頭來,有些羞澀,小聲道:“阿姐是姑娘家,不用跑跑跳跳,等小恂把功夫練好,就可以保護阿姐了。”

    褚清輝笑了,“好,阿姐等你來保護。”

    她摸摸褚恂的頭站起身,準備帶他去找武教師傅道歉,卻見武場裏的人已經三三兩兩的散開,太子正和幾人往他們這邊走來,原來是休息的時間到了。

    她又抬頭往場中看去,隻見那位師傅坐在場內唯一的石桌邊,似乎擦拭什麽,仍然背對這邊。

    她想了想,暫時先不過去,叫自己宮內的人把食盒擺出來。

    太子走到跟前,和聲道:“暖暖、小恂。”

    他身後幾人對褚清輝行了一禮。

    褚清輝笑眯眯地叫了聲太子哥哥,又與幾名太子伴讀打過招呼,“母後說練武辛苦,特地叫我帶兩個食盒犒賞你們。”

    那些人又齊齊謝過皇後,有一個活潑些的,笑嘻嘻道:“還要辛苦公主。”

    若是平日,褚清輝便要與他們說幾句話,可今天她心裏還記掛著別的事,將食盒拿來給他們分了,又特地親手提了另一個小一些的,往場中走去。

    不管別人怎麽嬉鬧,石桌邊的那個人始終如磐石定坐,略垂著頭,專注於自己手上的事物,仿佛沒有什麽能夠打擾他。雖然隻是坐著,雖然隻是一個背影,卻給了人一種不可攀登逾越之感。

    褚清輝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心裏不住設想他的模樣。猙獰的五官,偌大的鐵拳,銅鈴般的眼睛,這些傳聞中的描述,在她腦中不住徘徊。

    她看著麵前的背影,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後,幾乎是一步一蹭,如蝸牛般慢吞吞的前行。倒不是被自己腦中的設想嚇到了,而是看他那樣專注的低著頭,心中有點遲疑,不知這樣貿然上前,是否打擾了他?

    兩人間的距離有限,任憑她走得再慢,一步一頓,一步一頓,也終究有走到的時候。

    她先是試試探探的停在武教師傅身前十來步遠,想了想,上前一步,小心觀察他的反應,見他沒理自己,想了想,又上前一步。

    就在她摸不準要如何開口的時候,一直心無旁騖擦拭匕首的閆默忽然抬起頭來,淩厲如冷刃的目光看向來人。

    褚清輝似乎被嚇住了,一動不動看著他,原本就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圓了些。

    閆默隻是掃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褚清輝愣愣地看著他與傳聞中天差地別的相貌,呆呆道:“你、你好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