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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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清輝回到夏宮,換過衣服後, 去見皇後。

    皇後一見她, 便調侃道:“心裏舒坦了?”

    褚清輝厚著臉皮笑了笑,“母後, 父皇知道嗎?”

    “這宮裏有什麽事, 能瞞過你父皇?不過,他既然沒阻止, 就是默認了,隻是心頭別扭,嘴上不說而已,你別擔心。”

    “父皇母後真好。”褚清輝歡喜道。

    皇後斜她一眼,“放你出宮,就是父皇母後真好, 若不放你出去,恐怕父皇母後都不好了吧?”

    “怎麽會呢?”褚清輝忙湊過去,纏上皇後的手臂搖了搖,“不管怎麽樣,父皇母後都最好了。”

    皇後笑了笑, “好了,不過是逗你玩的,今日趕了一天路,早點回去休息吧。”

    “哎, 母後也早些休息。”

    褚清輝回到自己宮中, 梳洗完畢躺在床上, 手裏捧著剛才閆默給她刻的小人像,那上頭,似乎還殘留著這對方手中的熱意。她摸了一會兒,將人像放在枕邊,美美睡去。

    第二日,在一片悅耳的鳥鳴聲中醒來。褚清輝連頭發都未梳起,汲著鞋跑到窗前,探身往外看,窗外一片青蔥般的綠樹,枝頭上停滿了五顏六色的鳥兒,見人來了也不怕,一隻隻在樹枝上蹦來蹦去,圓圓滾滾,嘰嘰喳喳。

    她深吸了一口山腳下清新的氣息,回頭對趕來伺候的紫蘇笑道:“這裏的清晨可熱鬧。”

    “奴婢先伺候公主更衣梳妝,一會兒再慢慢看吧。”紫蘇扶著她往室內內走,心裏卻在想,往年來的時候,也不見公主這樣歡喜,想來是今日公主心情好,才看見什麽都覺得好。

    褚清輝心情確實愉悅,早晨醒來躺在床上,眼睛都沒睜開,心中便開始期待著,閆默什麽時候會來尋她。

    她預計,十日一休沐,今日正好是休朝的日子,先生回京了,下次再來,至少也得是十天後。雖然有些遙遠,可有個確切的期盼,總歸是不一樣的。

    梳洗完,一路踏著臨水回廊去了皇後宮中。

    剛到夏宮安置完畢,今晨就有不少命婦入宮給皇後請安。

    褚清輝腳步輕快雀躍,到了殿外,聽見裏頭有人聲,才繃住了,端起公主的儀態緩步入內。

    眾命婦紛紛起身給她行禮,裏頭有幾位,按照輩分是她的長輩,如皇後嫡親妹妹林夫人,褚清輝隻受了半禮,又一一回禮。

    眾人忙道不敢。

    皇後笑著朝她招招手,“來母後這裏。”

    褚清輝上前,就坐在皇後手邊,“母後昨晚可曾安睡?”

    “這話正是我要問你的。”皇後笑道。

    “我睡得很好,今晨醒來的時候,窗外有許多鳥雀兒,可熱鬧了。”

    “你那處靠山,本就有許多鳥兒鼠兒的,一日兩日還覺得新奇,過幾日就該嫌人家吵了,到時候叫人在庭院中趕一趕。”

    “好。”

    皇後與她說過幾句,又留了命婦一會兒,便道:“都回去吧,日後規矩不變,就如往年那般,若沒有宣召,不必入宮請安,你們自在些,本宮也樂得清靜。”

    諸位夫人謝過皇後恩典,方才退下,轉眼間便有條不紊地走了個幹淨,唯留下林夫人還坐在位上。

    外人一走,褚清輝就現出了原形,靠在皇後身上,嬌聲對林夫人道:“姨母怎麽不把芷蘭妹妹帶進宮來?我可想她了。”

    林夫人笑了笑,“叫公主這樣想,是我的錯,一會兒回去了,就叫芷蘭入宮來陪公主說話。”

    “姨母可得說話算話。”

    林夫人還未說,皇後便點了點頭她的額頭,道:“你當人人是你,還跟個長不大的孩子般,想一出是一出?餓了沒,偏殿裏有吃的,先去用些。”

    褚清輝摸了摸額頭,起身給皇後和林夫人又行了禮,笑眯眯去了。

    林夫人看著她走出正殿,才回頭來道:“我瞧親事定下之後,公主比從前穩重不少。”

    皇後正喝茶,聞言差點失笑,“可別逗我了,就她那樣兒,哪知道穩重二字怎麽寫?我也不要她穩重了,隻要她有你家芷蘭一半懂事就好。”

    林夫人不讚同道:“公主還不夠懂事?我看是娘娘要求太高了。”

    皇後搖頭笑笑。

    林夫人又試探著道:“那位閆將軍,為人到底如何?初聞陛下娘娘有意將公主許給他,我心中還嚇了一跳。我知他戰功赫赫,是個大功臣,隻是不曉得他待公主怎麽樣?兩人背景差得那樣大,合不合得來?娘娘別怪我多事,說起來,公主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到底不太放心。”

    皇後看她一眼,“你我二人說話,還需要這樣小心翼翼的?”

    “又是我的錯。”林夫人笑道。

    皇後也跟著笑,“你所擔憂的,也是當初我的憂慮。其實我的本意,是想給暖暖找個世家公子,可後來你也知道,出了顧家那樣的事。想來世家不世家的,未必就可靠,最要緊的,還是那個人如何。家世背景怎麽樣,隻要他肯上進,我和陛下總能抬舉他。這位閆將軍,我也暗中考量過,雖然沉默寡言,但是對暖暖倒十分貼心。最要緊他二人自己喜歡,這就夠了。反正有陛下在,諒誰也不敢怠慢了我的公主。”

    林夫人原本還介懷閆默沒有背景,聽皇後這麽一分析,又覺得十分有理。

    說到底,是她們二人所處位置不同,思考的方麵也不一樣。她拿自己給女兒選女婿的標準,套用在公主身上,本就不恰當。一般人家講究門當戶對,可這世上,有誰能夠與帝王家門當戶對?

    反正沒有哪一戶人家及得上皇帝的門戶,左右公主是下嫁,那駙馬的家世反倒是最不重要的,隻要公主高興就行。

    她歎了一聲,笑道:“看來是我多慮了,還是娘娘想得周到。”

    “我曉得你是關心暖暖,若是旁人,恐怕隻會在心中暗笑,說我與陛下挑來挑去,卻給公主挑了一個這般的,不說風涼話已算好。”

    林夫人立刻道:“她們懂什麽?不過是心裏酸罷了。他們家中的女兒,哪一個比得上公主一絲一毫?他們家中的兒子,哪個能入公主的眼?也就隻能暗地裏說幾句見不得光的,自欺欺人。”

    皇後又笑,“罷了,不說這個。你可得記著方才答應了暖暖,回去後叫芷蘭入宮來,否則她又要不依了。”

    “莫不敢忘!”林夫人笑盈盈道。

    下午,林芷蘭果真入宮。

    褚清輝與她玩耍了一會兒,屏退眾人,神神秘秘地從櫃子裏摸出一個做了一半的荷包,苦著臉道:“芷蘭你幫我看看,這隻鷹的爪子該怎麽繡?我繡了又拆,拆了又秀,都好幾次了,還是繡不好。”

    她掌中躺著一個墨色的荷包,比她平日自己用的大了些,看著是男子的樣式。光滑的綢緞上,用銀色絲線繡了一隻展翅的孤鷹,鷹身已經繡好了,隻剩一雙銳利的爪子還沒完成。

    她貴為公主,針線雖會一點,卻少有出手的時候,長這麽大,也隻給帝後與兩位兄弟繡過荷包,手藝並不熟練,此次繡了將近一個月,其間損壞無數,手中這是最好的一個了。

    林芷蘭十分新奇,接過看了看,問道:“表姐這是給誰的?”

    褚清輝戳了戳麵前的茶杯,有些不好意思,依舊坦然道:“給先生的。”

    林芷蘭曉得她口中的先生是指誰,心中不由欽佩她的坦誠,反觀自己,雖也給那人縫過荷包,可要這樣說出來,卻是不敢。

    她收斂心思,仔細觀察荷包一番,心中有數,耐心指導褚清輝接下去該怎麽繡。

    有她在,褚清輝隻花了小半下午的時間,就將那荷包繡完了,她翻來覆去地看,握在手中興奮不已道:“芷蘭妹妹太厲害了,以後還有什麽荷包呀手帕呀,要我轉交給妹夫,盡管拿來,不要客氣!”

    林芷蘭給她鬧紅了臉,小聲道:“哪還有什麽,再沒有了。”

    褚清輝歪歪腦袋,笑嘻嘻道:“妹夫聽見這話,可得傷心壞了。”

    “哎呀表姐——”林芷蘭羞得不說話。

    “好啦好啦,我不說,隻管做就是,你有什麽要給他的,就拿來我這兒。放心,不取笑你。”褚清輝說得一本正經。

    林芷蘭垂著腦袋不理她。心裏卻在想著,要不然……再給他繡個荷包?上次他來府中,又送了一個鐲子,就當是禮尚往來吧。她在心中這樣說服自己。

    夜晚,褚清輝躺在床上,枕頭兩側,一個是閆默送她的小人像,一個是她將要送給閆默的荷包,她的腦袋就端端正正地枕在最中央,一會兒偏頭看看這個,一會兒又偏頭看看另一個,不知想到什麽,看著看著,就樂嗬嗬地笑起來。

    好在伺候的人都在外殿,沒人聽到她的傻笑。

    夜正寧靜,窗台上忽然傳來吭的一聲,似乎是什麽打在上頭。

    褚清輝初時沒注意,過了幾息,又傳來一聲。她不由疑惑,側耳聽了聽,等第三聲傳來的時候,忽地眼前一亮,掀開被子飛奔下床,推開窗戶往外看去。一雙杏眼就算在夜色中,也亮晶晶水盈盈的。

    好在沒叫她失望,窗外那棵早晨棲滿了小鳥的樹上,落下來一個黑色的身影。

    “先生!”褚清輝壓抑著歡呼一聲。

    閆默卻在看清她之後,下落的身形在空中凝滯了一瞬。

    夏日天熱,褚清輝就寢時隻穿著一身薄薄的寢衣,此時在床鋪上滾過了,衣衫並不整齊,露出胸口一小片肌膚,在夜色下,白皙剔透得似乎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他移開眼,道:“去把外袍披上。”

    褚清輝不解:“一點都不冷呀。”

    “聽話,”閆默道,“夜風涼。”

    “好吧好吧。”褚清輝嘟了嘟嘴,跑回去拿了外衣披上,又跑過來,扒在窗台上,“先生要進來嗎?”

    閆默搖搖頭,那是她的閨房,成親之前,他都不會踏入。他又伸手將她的外袍衣領整理好,方才與她對視。

    褚清輝也不堅持,隻拿一雙歡喜的眼看他,“先生是怎麽來的?一路飛過來嗎?累不累呀?”

    閆默無奈道:“騎馬。”雖然他內力深厚,可有馬在,誰會幹那吃力不討好的事?也就麵前這粉團想法奇特。

    褚清輝點點腦袋,並不覺得失望,又問:“先生怎麽這麽快就來了?我以為至少得過十餘日呢。”

    “我要離京一陣,今日已向陛下上書。”

    “怎麽了?”褚清輝問。

    “重青昨晚遭人暗算,是仇家下手,我需了結此事。”他說著,麵色越發凜然。

    “師弟怎麽樣?要不要緊?”褚清輝連忙追問。

    “性命無礙,正好叫他安分幾日。”

    馮重青自從送聘禮來京城,便一直沒離開。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樓食肆都被他跑遍了,還立下豪言壯誌,說要吃遍京城。

    那仇家,其實不是他的仇家,而是上清宗的,累世之仇,對方手段一貫毒辣,行事見不得人,以往閆默在京中,他們雖看馮重青四處溜噠,也不敢下手,昨日見閆默離京,就迫不及待了。

    好在馮重青年紀雖然不大,一身武藝卻是實打實的,這些年在諸位師兄的錘煉下,逃命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雖受了些傷,到底沒有傷到性命。

    饒是如此,也叫閆默絕無法姑息。

    他自己平日雖然對師弟摔摔打打,那是因為從前師父就是這麽磨練他的,如今他照樣鍛煉師弟,看著下手不輕,實則每次也就叫他們疼上一日兩日,從未傷筋動骨。

    馮重青年紀小,幾位師兄弟更是沒有對他下過重手,他性子又活潑,平時挨了打也嘻嘻哈哈,沒放在心上,十足十的記吃不記打,什麽時候真正吃過大虧?

    閆默隻要一想起上午回府,見到師弟躺在床上,麵色蒼白,軟蔫蔫的模樣,周身冷意就幾乎凝成實質。

    師父不在跟前,護著師弟不為外人所欺,就是他身為大師兄的職責。那些人既然敢出手,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叫他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