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歸於平靜，這個夜晚似乎特別漫長。

    薩穆爾還是沒有醒來，希娜隻是在病房陪了一會兒，就繼續回去研究血清。也不知道薩穆爾醒來後，知道兩個同伴的死訊，會是怎樣的心情。

    盧瑟在淺灘邊被處刑了，全身輕甲被卸了下來，屍體被海葬。漆黑的海潮將他卷入黑暗，獵人們心情黯然。即便是叛徒，但他們又失去了一個獵人的力量。

    希娜十分擔心，將劃傷艾琳的短匕帶回醫院檢查，還好並沒有魔物毒素，也就省去了血清治療。洛恩也安心了。

    夜深了，城鎮寂靜，街巷的燈火都滅了，隻留下城鎮外圍巡禮者們的蒸汽提燈。為了最大限度節省資源，過了晚上十點就要熄滅街燈，同時也為了保證潛伏在黑暗中的魔物不會發覺。

    醫院旁的長街邊，一棟紅瓦石牆的矮房中，桌上的燭光搖曳，映亮兩個人的臉龐。

    洛恩垂著頭，十指交錯坐在桌邊，看著麵對自己的艾琳，心裏十分難受。如果自己不離開她半步，也許就不會讓她被挾持而受傷了吧？

    他覺得這兩天發生的許多事，都是自己的錯。在穀倉，自己本可以救下巴溫；在警戒區外，如果反應快點，薩穆爾也不會被切斷手臂；如果今晚自己沒有去看望王女，艾琳也不會受傷。

    洛恩感到沮喪。他感覺命運好像在捉弄自己，讓自己用最無奈的方法來彌補這些過失，比如親手了結巴溫，又或是將盧瑟處刑。

    艾琳望著洛恩，纏著繃帶的手慢慢伸過來，搭在他的手背：“洛恩。”

    洛恩怔怔地抬頭，一言不發。艾琳輕輕一笑：“你在想什麽？”

    洛恩心裏思緒萬千，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搖搖頭：“沒什麽。”

    艾琳抿抿嘴唇，頓了頓，又問：“你餓了嗎？”

    被她這麽一提醒，洛恩才覺得胃裏一陣緊縮，不禁深吸一口氣。這兩天基本沒吃什麽東西，而且戰鬥不停，現在緩了過來才感到有些頭暈。他說：“餓了。”

    “我給你弄點吃的吧。”艾琳甜甜一笑，“今天從種植區帶回來了不少蔬菜，給你煮湯喝。”

    “謝謝。”洛恩說。

    “不要說謝謝。太見外了。”艾琳站了起來，走到他身旁，“如果要說，也應該是我說。謝謝你救了我，兩次。”

    洛恩正要說，其實是尤格希雅出手幫忙，但剛開口，艾琳就把食指豎在唇上，然後到木台上拿了一顆白蘿卜和一個土豆，在大瓷缸邊舀了一勺水。

    洛恩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有些心動。但很快他起身走了過去，拿過水瓢：“你手受傷了，不要沾水，我來吧。”

    艾琳愣了愣，輕笑說：“你……還挺會關心人的嘛。”

    洛恩想對她笑笑，卻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嘴角艱難地扯動了一下，點點頭。他把洗好的食材切好，放在鐵鍋裏，又舀了一大勺水。

    艾琳則俯下身收拾了些柴火，用打火石點燃，然後放入蒸汽鍋灶，關上閥門。洛恩把鐵鍋放在灶台上，撒了些調味料，就又回到桌前了。

    艾琳也收拾好了，卻把木椅提到洛恩身邊，緊挨著坐在一起。她有些倦意，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然後輕輕靠在洛恩肩頭。

    洛恩不知道她是犯困迷糊了，還是故意靠了過來，但並不抽身。她身上的花香讓人心癢癢，洛恩右手悄悄抬起，忽然有一種衝動想搭在她肩上，可最終還是放在了木椅邊。

    “在這裏快六個月了，每天都特別忙。”艾琳輕聲細語，“大家都很久沒吃過肉了。畜牧區的家豬上個月因為瘟病死了很多，剩下的小豬隻有不到五十隻……我想吃肉。”

    看著她消瘦的臉龐，洛恩有些心疼，卻也沒有什麽辦法。

    “不過還好，希娜的淨化血清初階段研製完畢，明天早上就要進行實驗。你陪我一起去吧。”艾琳小聲說著，“希望一切順利。”

    “好啊。”洛恩輕聲回答，“不過這個東西要怎麽實驗？”

    “百夫長把一些變異的魔物關在城外，明早我們去那裏實驗。”艾琳說，“有的家豬被汙染了，渾身皮膚都脫落了，還有各種……”她不再說了，想起那些身體潰爛的家豬魔物，隻覺得惡心。

    “那種東西，就算能被血清淨化，可是真的能恢複原狀嗎？”洛恩也覺得有些天方夜譚，“就算能恢複原狀……真的可以吃嗎？”

    “誰知道呢？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艾琳歎了口氣，“如果等家畜自己繁殖，恐怕遲早要餓死。”

    洛恩沉默。這個世界每分每秒都在把他推向瘋狂的邊緣，但他答應了尤格希雅，要一起奪回諾克馬爾，要保護艾琳，所以說什麽他都不會放棄。

    艾琳眨眨眼，輕輕咂嘴，忽然說：“百夫長……還沒有給你分配住處吧。”

    洛恩愣了愣：“還沒有呢。”

    “那你今晚不要走了，住我這裏吧。”艾琳臉上顯出兩個梨渦。

    “好啊。”洛恩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兩人忽然又不說話了，坐在燭光前，聽著蒸汽鍋發出呲呲輕響。艾琳眯著眼睛，好像睡著了，洛恩就這麽看著她，視線一秒鍾都不舍得挪開。

    洛恩忽然想起尤格希雅的話，也許艾琳真的對自己也有一些好感呢？他還不太敢妄下定論，可無論怎樣都好，就想一直守在她身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蒸汽鍋上的氣孔噴出白霧，伴隨著水沸聲。艾琳忽然顫了一下，像是被驚醒了，可她隻是發出小貓一樣的嗚嗚聲，又睡著了。

    洛恩不禁淺淺一笑，把她輕輕扶正靠在木椅上，輕手輕腳走開，把蒸汽鍋端了下來。揭開鍋蓋，一股淡淡的香味飄散。

    洛恩看著她，不知道該叫她醒來喝湯，還是讓她繼續睡。想了想，洛恩還是雙手抱起艾琳，輕輕往裏屋走去。

    艾琳不知道做了什麽夢，眼角有些濕潤，無意識地雙手環住洛恩的脖子，身子微微發顫。洛恩為她蓋好被子，不由自主俯身靠近，接著頓了頓，搖搖頭，回到桌邊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