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

    艾琳看著那滔天巨浪，發出夢囈般的疑問，仿佛這是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醫院前的騎兵隊飛快往城鎮外的方向駛去，居民們也開始逃亡。一些還沒收拾好行李的人們從窗中看見外麵的巨浪，在愣了兩秒以後，忽然又把行李放回屋中，緊緊相擁在了一起。

    浩劫降臨。

    五十米巨浪翻湧上岸，猛烈的水流漫過街巷，矮房被海潮撕扯碎片。街上狂奔的人們發了瘋一樣喊叫，恐懼讓他們的心髒都快被壓爆。

    但在災難麵前，人類還是太過渺小。無情的海潮吞噬了落在後麵的人群，他們掙紮著，房屋的斷裂木瓦卻把他們拖入更深的潮水中。

    白帆鎮後方已經完全淪陷，混雜著碎片的海水在街巷中洶湧，城中廣場已經變成渾濁的水池，醫院前的席琳神像被海水攔腰折斷。

    “抱緊我！”洛恩大喊，死死咬著牙往城門衝去，身後的騎兵們也恐懼到極點。艾琳用力抱住洛恩，害怕得渾身發抖。

    洛恩好想回過身去擁抱她，但沒有機會，隻能先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身後的海水開始迫近，一些稍大的房屋被連根拔起，在海浪中旋轉遊動。

    眼看馬上就到城鎮口了，逃難的人們繼續往城外的荒原高地去，尤格希雅和百夫長等人在城鎮口接應。

    “洛恩！後麵！”尤格希雅忽然驚呼。

    洛恩還沒來得及回頭，隻聽見身後的騎兵發出慘叫，接著傳來奇怪的嘶叫和血肉穿刺的聲音。洛恩瞪大眼睛，側頭一看，海潮中居然有上百隻魚人在快速遊動！

    海水漫過了馬蹄，駿馬愈發吃力的奔馳，幾隻魚人從水中突襲，咬斷了馬蹄，洛恩一眾人跌入水中，強大的潮汐力開始將他們拖入海潮。

    “艾琳！”洛恩發瘋一樣抓住艾琳的手。她手臂上半個月前的舊傷被握得隱隱作痛，不禁發出痛苦的呼喊。魚人又湧了上來，洛恩單手揮舞王後之刃切割，渾身青筋暴跳。

    在海水中就算踩在地上，也根本使不上力，艾琳本來身子就弱，被海水一衝暈了過去。洛恩怒喊著和魚人搏鬥，絕對不會讓艾琳受到一點傷害，自己卻已經遍體鱗傷。

    這時淺灘邊的桅杆被海潮衝了上來，洛恩和其他騎兵一把抓住，借著水流遊向城鎮口。但是一手抓著艾琳，一手抱住桅杆讓本就精疲力盡的洛恩更加意識模糊。身後再次掀起巨浪，如同汽船鳴笛的聲音在海浪頂端響起，一個暗藍色的龐然大物隱於浪頭，如同觸手般的蛇尾揮舞著。

    尤格希雅望著那海浪頂端的大物，驚恐得忘記了呼吸。巨大的蛇尾，吞吐的藍色泡沫證明了它的身份。

    海加恩的眷族，舊日篇章中記載的娜吉安。

    希娜抱住桅杆，大喊：“艾琳！醒醒！”

    艾琳被洛恩抓住，隨著水流晃蕩，沒了意識。洛恩已經快要脫力了，緊抓艾琳的手開始一點點滑落，身後的魚人不斷追逐，哇哇亂叫。

    “尤格希雅！幫我！”洛恩用盡最後的力氣呼喊。

    尤格希雅終於回過神，當即下令：“救援！”

    可是一聲令下，卻基本沒有人行動。獵人也著急地大喊：“殿下！這要怎麽救！根本沒地方落腳！”

    看著隨海潮飄動的房屋，尤格希雅知道那些是唯一的落腳點了。她心中清楚，現在能幫上忙的隻有自己，於是毅然衝入城鎮，飛躍上一座矮房，往桅杆靠去。

    百夫長自然不會讓尤格希雅單獨行動，立刻也跟了進去。他下令獵人們站成一條長線，每隔一段距離站一個人，等王女將人救上來，就一個個傳遞到城外。

    “上來！”尤格希雅伸手，先將希娜拉上房頂，扔給百夫長，再扔給下一個獵人，依次送到城鎮口。

    接著又有兩個獵人被拉上房頂，手臂的肌肉已經被魚人扯得血肉模糊。洛恩還苦苦攥住桅杆，卻騰不出手去拉尤格希雅。

    身後的魚人湧上來了，水流愈發凶險。海浪頂端的娜吉安發出鳴笛般的詔令，魚人們開始猛攻，撲到洛恩身上。

    “洛恩！”尤格希雅大喊。她正想跳入水中先救艾琳，可魚人來勢太快，把洛恩和艾琳一起拖入海潮。桅杆也開始反轉，往城鎮深處回遊。

    海水還在漫延，城鎮外也被浸濕。百夫長咆哮：“殿下！這裏不能再呆了！”

    “我要救他們！”尤格希雅聲嘶力竭，卻根本不敢跳入水中，隻能看著洛恩和艾琳被海水淹沒。她痛苦地跪倒在地，雙手捂著臉，以淚洗麵。

    她絕望了。先前建立的那些微小的希望，看到的那些絲縷曙光，在舊日神族的浩劫麵前瞬間被碾碎。僅憑人類的力量，的確還是太過渺小，妄圖與神對抗，如同恍世驚夢。

    “殿下！請快離開！”兩個受傷的獵人急忙勸說，但尤格希雅長跪不起。她死死咬緊牙關，低聲自語。

    “聖母席琳……您看見了嗎？您的子民即將消亡，在神族麵前，我們毫無還手之力……”尤格希雅的眼淚落在碎瓦上，“諾克馬爾的終焉之日，今天便要降臨了。”

    “聖母席琳……偉大的母親，您聽見了嗎？巨浪的洶湧，人們絕望的哭喊……難道這些，都無法傳入您的耳中嗎！”

    她低聲發願，絕望籠罩心頭。人類的力量太渺小了，如果說還有足以一戰的希望，那就隻有在天神靈相助了。

    “如果您真的看不見，聽不見……我就隻能靠我自己了。”尤格希雅身子開始發顫，周身有暗紅色的光輝化成絲線，籠罩著她。

    也許是她的聲音真的穿透迷霧和雨幕，傳達到了在天神靈的耳中，暗紅色的光愈發明亮，在她身後迅速依次化成三種圖案：荊棘王座，劍盾雄獅，薔薇綻放。

    “我是……尤格希雅。”她緩緩站起，暗紅色的力量纏繞周身，化作薔薇的鎧甲，一柄輝世長槍攥入手中，“尤格希雅·馮·萊茵哈德。”

    暗紅色麵罩包住了她的麵孔，露出血光閃爍的雙眼。尤格希雅手提長槍，雙腳的血光將她托起，淩駕於半空。

    獵人們都驚得說不出話。百夫長瞪大了眼睛，虔誠地跪倒在地，低聲念誦：“偉大的……席琳聖母。”

    席琳之力終於被尤格希雅喚醒了。

    席琳，她是荊冠聖母，也是戰爭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