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四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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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眼看見他拒絕林靜深了。
沒留下半點餘地。
不知道有一天, 他會不會用同樣的方式拒絕我。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次主動權掌握在我手裏。
隻要我不說出口, 他就永遠都沒有拒絕我的機會。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於渺渺覺得, 自己之所以這麽拚命地去學理科, 完全是因為顏倦。
從小到大,她習慣了老師的指責,同學的嘲諷, 說她腦子笨,一根筋, 也隻能靠著語文英語出出風頭。
她也不服氣過,也努力過,但是堅持一段時間之後看不到成效,就半途而廢。
但這次不一樣。
從開學到現在已經好幾個月了, 她仍然在勤勤懇懇地執行著計劃表, 沒有一天鬆懈過。
或許是因為她格外努力, 所以時間也過得格外得快。
總之, 因為顏倦,她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就像現在,高一一班的音樂課上, 年輕的女教師坐在音樂教室右側的鋼琴後,正在為學生伴奏。
而坐在後麵的同學們聲音稀稀落落,毫無起伏, 不少人都偷偷拿出練習冊來做。
於渺渺雖然沒有這麽明目張膽, 但顯然也是心不在焉, 滿腦子都在想林若霞上節課剛講完的數學題。
終於,向來脾氣極好的音樂老師也忍不住了。
她停了彈鋼琴的動作,轉過身來麵對他們。
盡管有些生氣,老師的口吻仍舊溫和:“各位同學,我們這節是音樂課,不是自習課。”
從擺放鋼琴的階梯上走下來,她視線環顧四周,“雖然咱們班是重點班,但是要學習的話,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說著,又歎了口氣,“等你們離開校園的那天就會明白,高中三年裏,最值得懷念的絕對不是厚厚的習題本,更不是布告欄裏張貼的那張年級大榜。”
也許是發現惹老師生氣了,偌大的音樂教室裏,此時此刻很安靜。
大部分人都收起了其他科目的練習冊,把上課前老師發下來的歌詞譜拿出來。
高一部的音樂老師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今年剛大學畢業,平時穿著打扮也很時尚,在課上經常會帶著他們唱一些流行歌曲。
今天她發下來的歌詞譜是五月天的《知足》。
看大家都低著頭一副知道錯了的模樣,老師也沒說什麽,回到鋼琴後麵坐下:“那我們現在再來唱一遍。”
她手指覆上琴鍵,掀起一陣音符波浪。
坐在底下的同學們不再開小差,老老實實地跟著拍子合唱:“怎麽去擁有一道彩虹,怎麽去擁抱一夏天的風。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總是不能懂不能覺得足夠……”
“很好,大家這句尾音不要拖太長,半拍就好。”
在緩緩流動的鋼琴音裏,於渺渺握著歌詞,一邊合唱,一邊習慣性去找顏倦的身影。
音樂教室很大,他坐在斜前方最靠窗的座位,現在漫不經心地靠在窗邊,嘴裏跟著在唱。
窗外光線折射出的陰影照到他身上,模糊又溫柔。
於渺渺有點想聽他唱歌,可是人太多,兩人距離又遠,所以完全聽不到他的聲音。
“那天你和我那個山丘,那樣的唱著那一年的歌。那樣的回憶那麽足夠,足夠我天天都品嚐著寂寞。”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顏倦好像不快樂。
正盯著他出神,突然看到顏倦手伸進校服口袋裏,拿出手機,翻開蓋。
手指在鍵盤上移動,好像正在打字。
他在跟別人聊天嗎?
一首歌認認真真地唱完,音樂老師臉色也緩和下來,照例給學生們留下二十分鍾的自習時間。
畢竟音樂課微不足道,並且高二之後就會取消。
學校口口聲聲說著要讓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不過是句沒人信的空話。
視線慢慢收回來,於渺渺突然想起,最近忙著學習,她已經很久都沒在q/q上跟顏倦聊過天了。
猶豫了一會兒,她也偷偷把手機拿出來,打開企鵝標識,點進那個特別分組。
【愛爬樹的魚:顏倦,最近學習特別緊張,我的底子又不好,一點都不敢鬆懈……我覺得好累啊。(失落)】
沒有寄希望於他會回複自己,於渺渺覺得,她這樣樂此不疲地給顏倦發消息,也許隻是因為想跟他說句話,想跟他分享生活中的瑣碎小事。
也想讓他知道自己每時每刻的心情。
意料之外地,他的回複來得很快。
【某某:再努力兩個月就到期末考了,加油。】
於渺渺沒有給他備注過名字,因為在她心裏,隻有記不住的好友,才需要備注。
這條消息回複得猝不及防,她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顏倦竟然秒回了自己的消息。
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去尋找他的背影,少年姿態慵懶地趴在桌子上,明目張膽玩著手機,和周圍埋頭做題的其他同學形成鮮明對比。
心情莫名雀躍,她快速回複。
【愛爬樹的魚:謝謝你的鼓勵!有了你這句話,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
手指摁下發送鍵,思緒觸及到某個角落,很快,她的熱情又冷卻下來。
這個七班的女生……根本就不是她啊。
不是於渺渺。
匹諾曹因為撒謊,鼻子變得很長很長。
而她又要付出什麽代價呢?
隻要不是顏倦因此討厭她,怎樣都可以。
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大家紛紛放下筆,開始收拾書本,三五成群陸陸續續地離開音樂教室。
於渺渺餘光瞥他一眼,刻意放慢了收拾的動作。
直到周圍的同學隻剩下零星幾個人,顏倦才慢吞吞地往外走,他眉眼裏有倦色,腳步很慢。
她也跟著抱起書本,輕手輕腳地跟在他身後兩米之遙的地方。
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等到顏倦出了音樂教室,自己再裝作剛好碰到的樣子跟他搭話。
從音樂教室到高一一班的教室,至少也有五分鍾的路程呢。
足夠讓他們說好久的話了。
想法是美好的,然而,當於渺渺跟在他身後走出音樂教室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湊上去說話,迎麵就聽到有一個女生叫他的名字。
“顏倦,等我一下。”
這個聲音很耳熟,向來寡淡,此刻卻帶著些許緊張情緒。
於渺渺停下腳步,視線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音樂教室門外的拐角處,林靜深手上抱著幾本輔導書,靜靜站在那裏。
她腿上穿著幹淨妥帖的白色校褲,上半身沒穿校服,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黃色毛衣,襯得皮膚白皙清透。
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專門在這裏等顏倦的。
內心瞬間警鈴大作,於渺渺低了點頭,悄悄往門後挪了挪腳步,一時間不知道該走還是留。
現在出去的話,被他們看到一定很尷尬。
可是不出去的話,像賊一樣站在這裏,也很尷尬。
正亂七八糟地想著,已經聽到了他的聲音。
“有事?”
顏倦抬了眼皮看她,麵上沒什麽情緒,聲音禮貌疏離。
林靜深努力扯出一個笑來,三兩步走到他身邊,試探性地問:“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開始分科了,你打算選什麽?”
“物理。”
他回答地幹脆利落,毫不猶豫。
聽到這個答案的林靜深似乎有些失望:“可是你所有科目都學得很好……為什麽非要選物理呢?”
顏倦聞言,似乎覺得她問的是句廢話,耐著性子回答:“我喜歡物理。”
林靜深於是不說話了,垂下眼睛,半晌才不死心地道:“我想選政治,可是選了政治的話,以後就不能跟你在一個班了。”
她聽說,銀樺這一屆分科,文理科會分到兩個不同的教學樓。
以往最多就是在同一個教學樓裏的不同樓層。
她喜歡顏倦,可是又不想放棄自己熱愛的政治,所以進退兩難。
此刻音樂教室前的走廊裏已經看不見藍白色的身影了,日光晴好,四周靜寂無聲,顏倦後背靠上了牆壁,口吻依舊平靜:
“新的班級裏,你會遇到新的同學,或許比我更加優秀。”
靠在門後偷聽的於渺渺有些驚訝。
他這句話裏的意思……
下一秒,像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一般,林靜深緩緩開了口:
“我上次夾在物理練習卷裏的那張紙條,你看到了吧?”
他點點頭。
林靜深的表情裏有片刻的迷茫,很快,又像是釋然:“你不喜歡我,對嗎?”
否則也不會裝作沒看到她寫在紙條上的情書。
倚牆而立的少年,微微直起身,目光沒有躲閃,一字一句地回答:“我隻把你當成普通同學。”
這個意料之內的答案終於到來。
她像是等待判決通知書的囚犯,明知道沒有可能,在此之前,卻仍心存僥幸地抱有一線希望。
自嘲地笑了笑,林靜深語氣裏有些飄忽,“顏倦……我總是覺得,你並不是真的像看上去那樣冷漠。”
說話間,有水汽彌漫上眼眶,又被她硬生生逼回眼底,“或許隻是因為,你的溫柔不是對我。”
從小到大,她也是一路懷揣著鮮花和掌聲走來,她也是一個驕傲的人,隻是自己的這點驕傲,在他麵前不堪一擊。
他站在高處,冷眼旁觀著她所有的愛慕和驚慌。
不屑一顧。
微風拂過,吹起少年額前碎發,他一雙漆黑的眼睛極清澈,幹幹淨淨,裏麵沒有她的影子。
“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眼眶通紅的林靜深,以及此刻躲在門後惴惴不安的於渺渺,都以為這隻是顏倦用來拒絕她的一句托詞。
可是隻有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知道自己活得有多艱難。
也知道,他現在沒有資格對任何人許下任何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