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十六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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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 今天跟他一起回家啦。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
該不會是知道了我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吧?
高二開學以來, 我變得越來越矛盾。
既希望他知道, 又希望他不知道。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新課表很快就排了出來, 喬笙之前去辦公室找了謝意,說要跟於渺渺這樣的好學生在一起,督促自己快速進步。
謝意沒什麽意見, 十分爽快地答應下來。
所以此時此刻的班會課,教室裏一片兵荒馬亂, 同學們都在抱著書包去尋找自己的新座位和新同桌,隻有於渺渺和喬笙依舊趴在原先倒數第三排的那兩個座位上,無聊地打哈欠。
“渺渺,你從實招來, 你跟顏倦到底是什麽關係?”
一片混亂的教室裏, 喬笙湊過來跟她咬耳朵。
於渺渺翻書的動作一頓, 下意識地回答:“沒什麽關係啊, 顏倦他……應該不知道我喜歡他。”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對他有這樣的心思,會不會開始疏遠自己呢?
“可是他對你,明顯跟對其他女生不一樣啊。”喬笙有些狐疑, “我印象裏,顏倦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連老師的賬都不買。我之前坐他前麵的那段時間, 幾乎從來沒見他對其他女生這麽主動過。”
一時語塞, 於渺渺沉默片刻, 道,“可能我跟他的關係是好了一點,但就像你跟趙熠然那樣,我覺得……他應該隻是把我當成朋友吧。”
在她匱乏的想象力裏,她寧願相信某天睡醒,看到床頭就站著小王子本人,對她說自己來自b612星球,都無法相信顏倦對她有任何一絲風花雪月的念頭。
或許是因為她喜歡得太早,也或許是因為他太過光芒萬丈。
總之,於渺渺覺得,她應該知足。
喬笙沒話說了,安靜半天,才有些不確定地說了一句:“反正我覺得你們說不定有戲,《惡作劇之吻》裏麵的直樹不也拒絕了很多女神,偏偏喜歡又傻又呆的湘琴嗎?”
“你說清楚,誰又傻又呆?”
“……”
就在兩個人嘻嘻哈哈聊天的間隙,同學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新座位各自坐好。
刺耳的桌椅碰撞聲停下來,緊接著是同學們彼此之間或客套或熱情的寒暄聲,於渺渺對人際交往這方麵向來不上心,所以現在什麽都沒做,繼續趴在桌子上漫無目的地發呆。
她發呆的時候,基本上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顏倦。
於渺渺覺得,自己最近好像是有些魔障了,不管幹什麽都會想到顏倦。
上課的時候,在想他是不是正明目張膽地趴在桌子上睡覺;做題的時候,在想他是不是早就寫完了整套習題,百無聊賴地轉筆;還有課間的時候,她站在走廊的欄杆前,總是會想,他現在是不是站在對麵教學樓的走廊裏,也在抬頭看天。
想念他的心情強烈得像隻野獸,露出了鋒利的獠牙,咆哮著想從籠子裏掙脫出來。
她隻能一再克製。
可也有克製不住了的時候,就比如現在。
周圍的同學,包括喬笙在內,全都在熱情百倍地跟新同學聊天交談,隻有她偷偷拿出放在書包夾層裏的手機,翻開蓋,然後在聊天軟件裏找到那個隱秘的分組。
【愛爬樹的魚:顏倦,我們今天分座位啦,還好我跟喬笙坐在一起,你呢,新同桌怎麽樣,人好不好?】
由於現在是上課時間,所以她其實根本沒有期待著他會回複。
可是意料之外的,顏倦的回複來得很快,幾乎就在下一分鍾。
【某某:是個女生,不認識。】
他是說他的新同桌是一個女生嗎?
握著手機的掌心溫熱,於渺渺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有些僵硬,莫名其妙湧上來些許危機感。
頓了頓,她沒控製住,有點泛酸地發過去一句:
【愛爬樹的魚:長得好看嗎?學物理的女生真的好厲害啊(大拇指)】
【某某:沒仔細看。】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
【某某:學曆史的女生也不錯。】
他說,學曆史的女生也不錯。
周圍所有的喧囂聲恍惚間全都聽不見了,於渺渺滿心滿眼都是手機屏幕上的這句話。
下意識把這句話收藏在聊天曆史裏,她正準備打字回複,忽然,有一隻手從空氣裏橫過來,牢牢遮住了她的手機鍵盤。
於渺渺心裏咯噔一下,極其緊張地抬起頭。
卻發現麵前的人不是謝意,而是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高瘦男生。
心情立刻放鬆下來。
男生長了一張娃娃臉,大大的雙眼皮,看起來卻有點痞,這會兒正倒著坐在前麵的椅子上,對著她笑得很燦爛:“你好啊新同學,看你一直不說話,玩什麽呢,這麽入迷?”
氣氛有那麽幾秒鍾的尷尬,於渺渺回過神來,迅速把手機從他手中抽走。
勉強扯出一個笑,她口中敷衍著道:“沒什麽。”
對方卻繼續攀談:“我叫夏子悉,你叫什麽?”
“於渺渺。”
他把她的名字輕聲重複了一遍,似乎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哪個渺?”
於渺渺現在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強撐著禮貌回答,“渺小的渺。”
“這樣啊,那你的名字如果是一個故事,大概得悲劇結尾。”他的聲音裏有些痞氣,卻並不讓人反感。
不想再繼續這種無意義的交談,於渺渺沒再理他,低下頭,繼續在手機上打字回複顏倦。
見她對自己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樣,夏子悉可能也覺得沒什麽意思,扭回頭,繼續跟自己的新同桌講話。
***
如果非要於渺渺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高二生活的話,那麽就是,無聊透頂。
曆史班上的氛圍比起理科班來說要輕鬆太多,除了數學之外,現在學習的這些全部都是她的拿手科目。
於渺渺駕輕就熟,得心應手。
也終於成為了班級裏的尖子生。
這段時間裏,她課間去謝意辦公室送語文作業的時候,偶爾會碰到林靜深。
林靜深還是那副心高氣傲的模樣,即便見到了她,也隻是眼神示意招呼一下,從來都不會停下來寒暄交談。
可是她那雙寡淡的眼睛裏,卻像是蒙了層霧,變得死氣沉沉。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十月份。
每一個人都在按照自己規劃好的人生軌跡往前走,於渺渺想,兩年過後,她或許無法成為所有人中最優秀的那個,但是她要努力,努力成為最不留遺憾的那個。
連州市已經入秋,不過天氣還沒有開始變冷。
這天下午,於渺渺騎著自行車來學校的路上還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等到兩節課過後,窗外的天空卻毫無征兆地突然轉陰。
空中電閃雷鳴,漫天烏雲黑壓壓地沉下來,很快就下起了雨。
原本安靜的教室裏立刻傳來同學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旁邊正在認真記筆記的喬笙慶幸地道:“幸好我機智地帶了傘。”
“我也帶了。”於渺渺一隻手撐在下巴上望著窗外的陰天,回應得有些漫不經心。
可是顏倦有沒有帶傘呢?
她發了會兒呆,又想起喬笙之前說過的話,突然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好機會。
一個跟他見麵的好機會。
於是最後一節的下課鈴剛打響,於渺渺像一陣風一樣,迅速飛奔出了教室。
坐在一旁連書包都沒開始收拾的喬笙,甚至沒有看清楚她離開時的表情。
高二的理科教學樓就在文科樓的對麵,平心而論,兩棟樓的距離並不遠,再加上於渺渺衝出教室的速度極快,所以沿途並沒看到多少人。
她拿出了中考時體育百米衝刺的勁頭,一路飛奔著到達了理科教學樓的三樓。
有些脫力地停下了腳步,她站在走廊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身邊不斷有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同學背著書包,三三兩兩地從教室裏走出來。
於渺渺夾在人群裏,有些艱難地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在物理一班的後門門口。
忐忑地踮起腳尖往教室裏望過去,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後一排的顏倦。
他正在低著頭收拾書包,眉眼間還是那副自由散漫的模樣。
於渺渺原本想看看他的新同桌到底長什麽樣子,卻有些失望地發現旁邊的座位已經空了,大概是自己來得太晚,他的同桌已經回家了。
心裏那股緊張感越來越劇烈,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衝動。
萬一顏倦帶了傘怎麽辦?
萬一顏倦有事不想回家怎麽辦?
萬一顏倦不想跟她一起回家又怎麽辦?
腦海裏千頭萬緒,每一個都是負麵消極的念頭,於渺渺腳尖無意識後退幾步,一直退到了走廊的欄杆前。
要不然還是算了吧。
正猶豫著要不要趁現在離開,突然,耳邊又聽到那個陰魂不散的熟悉聲音:
“喲,好巧啊於渺渺,在這裏也能碰到你。”
於渺渺抬起頭,站在自己麵前笑得燦爛的男生,果然是夏子悉。
不想跟他過多糾纏,她扯出一個笑,敷衍著回了句:“是挺巧的。”
眼神卻控製不住地往物理一班的教室裏飄。
夏子悉似乎並不打算這樣簡單寒暄一下就離開,他湊近了幾步,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單純無害,“你怎麽會在理科樓啊,等男朋友?”
心跳瞬間變得急促,於渺渺想到現在就跟她幾米之隔的顏倦,莫名心虛起來,想也沒想地就反駁,“你別亂講,我沒有男朋友。”
“是嗎?”他拉長了調子,笑得有些促狹,“那你想不想找一個啊?”
這個人是不是有病?看不出來自己很討厭他嗎?
忍不住腹誹,於渺渺不想理他,剛打算走遠幾步,一抬頭,卻看到顏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教室裏走了出來,現在就站在教室後門門口,自己剛才站的位置上。
他身上明明穿著跟別人一樣的藍白色校服,卻總是比別人都要好看。
很奇怪,他隻是安安靜靜地往那一站,什麽都不做,立刻就能讓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就在親眼看到他的這一刻,她心裏所有的想念都模糊成了不見端點的線。
於渺渺愣在原地,張了張嘴輕聲叫他名字,突然有些近情情怯。
從剛剛起就被徹底忽略了的夏子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顏倦,像是明白了什麽。
而那個清清冷冷的削瘦少年,漆黑眼瞳洶湧如水。
安靜片刻,他穿過一片藍白色海洋,徑直朝她走過來,語氣竟然很溫柔。
他問:“你在等我嗎?”
雨勢就在此刻轉大,空中烏雲密布,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走廊前的欄杆上,瞬間打濕一片。
於渺渺站得離欄杆極近,還沒感覺到細密的雨滴,就看到他隔著校服握上自己的手腕,把她往走廊裏帶了帶。
他的動作很短暫,並不用力,浮光掠影般,很快就鬆開。
她沒出息的紅了臉。
僵硬地點了點頭,於渺渺有些艱難地回答:“對、對啊,我看雨下得這麽大,擔心你沒有帶傘,所以、所以就……”
顏倦沉默片刻,而後,極輕地笑了笑:“我是沒帶傘。”
天空又暗下來幾分,黑沉沉的,像是突然入了夜。
可是人來人往的走廊裏,他一雙眼睛卻越發清淨明澈。
頓了頓,他稍稍側了點頭看她,“回家嗎?”
迷離雨幕中,大雨滂沱落下,像斷了線的珠子,狠狠敲在她心上。
仿佛浩瀚宇宙中隻有他一顆星。
仿佛萬事萬物都衍生於他眼眸。
他開口的瞬間,她好像看見了宿命。
毫無懸念地點頭,於渺渺乖巧地像隻抱著胡蘿卜的兔子,一步步跟在他身後走出了走廊。
身後的夏子悉靜靜看著她背影,若有所思。
***
這場秋天的雨來得猛烈,走得卻很安靜。
顏倦跟於渺渺在路口道別的時候,雨勢已經停了。
他轉身,踏著有些泥濘的路麵,漫不經心地回了家。
圍牆上爬滿的牽牛花,有另外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朝顏花。
因為它的花期短暫,清晨開花,黃昏凋謝。
用鑰匙開了鎖,顏倦從大門外走進來,站在院子裏,望著籬笆牆上剛被大雨淋過的花朵發了會兒呆,然後,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換鞋進了門,他動作極輕地打開臥室門看了一眼,看到媽媽還再睡,又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打算先去廚房做晚飯。
把藍白色的校服外套脫下來,又卷了卷上衣袖口,顏倦視線漫不經心掃過放在沙發上的書包,動作忽的滯了滯。
他明明是帶了傘的。
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看著她的眼睛,鬼迷心竅地就說沒帶。
閉上眼睛,腦海裏立刻閃過她跟另外一個男生站在走廊裏聊天的畫麵。
少年皺起了好看的眉,不明白自己突如其來的煩悶源於何處。
摁了摁眉心,他勉強壓下這些不清不楚的念頭,打算先做晚飯。
剛走進廚房,就聽到手機“叮咚”一聲響起來。
把手機從校褲口袋裏拿出來,他打開,發現是顏晞發過來的聊天消息。
【姐:怎麽樣,最近跟小可愛有什麽進展嗎?】
懶懶散散地背靠在廚房的玻璃門上,顏倦垂下眼,側臉安靜得像朵花。
指尖在鍵盤上停留了許久,終於,他有些遲疑地打字。
【某某:我今天看到她跟一個男生講話。】
接下來的那些話還沒發出去,幾乎是毫無間隔的,對方快速回複了幾個字過來。
【姐:你吃醋了。(鬼臉)】
眼睫毛微不可聞地顫了一下。
他抿抿唇,把正在輸入的字一個個刪除,而後,有些突兀地合上了手機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