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四十八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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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熱愛, 回頭太難。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今年的競賽標準十分嚴苛,連州市成功突圍進全國範圍內競賽的學生寥寥, 銀樺裏隻有三個, 其他市裏普通高中裏的名額加起來也才四個。
總之, 連州市內一共七個學生,有資格去北京參加全國範圍內的競賽。
而同時獲得物理和英語競賽資格的,就隻有顏倦一個。
顏倦跟其他人一起坐上通往北京的火車時, 於渺渺正在教室裏咬著筆頭苦思冥想一道數學題。
現在擔任她們班數學老師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孩, 叫李雯,據說剛從某著名的師範大學研究生畢業,人很溫柔,講起題來也是幹脆利落。
雖然沒有林若霞那麽專業, 但是於渺渺反而更喜歡這樣的老師。
畢竟她理科不好, 高一一年天天對著林若霞那張苦瓜臉, 簡直分分鍾想輟學回家。
講台上, 李雯拍了拍手,拿起粉筆麵向黑板:“好了,各位同學們, 現在我來講講剛剛那道概率題。其實呢,隻要摸清規律,概率題真的非常簡單, 基本上每年都是送分題……”
深秋籠罩了教學樓, 覆蓋上一片蕭瑟。她的聲音不大, 很溫柔,這麽不間斷地說起話來,很容易讓人犯困。
於渺渺聽著聽著就開始走神。
坐在她前麵的夏子悉現在正晃蕩著腿,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課,於渺渺無意間瞥到他的後腦勺,這才想起,自從上次他看到自己跟顏倦一起回家之後,就沒再來騷擾過她。
也讓她終於鬆了口氣。
正想著,對方好像察覺到了這道停在自己腦後的視線,趁老師不注意,忽然轉過身來。
嚇了一跳,於渺渺瞪大了眼睛看他。
夏子悉眯著眼睛笑了笑,想了想又轉回去,從草稿本上撕下來一張白紙,匆匆寫了些什麽,然後揉成紙團從前麵扔過來。
恰好扔到了她攤開的數學書上。
旁邊低著頭看小說的喬笙聽到動靜,以為是老師過來巡視了,趕緊把言情小說合起來,疊著手臂正襟危坐。
於渺渺忍不住嘲諷:“看你這小學生坐姿。”
發現是自己虛驚一場之後,喬笙沒時間理她,低下頭,繼續爭分奪秒看小說。
忍不住笑了笑,於渺渺隨手把紙團攤開,發現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
【你喜歡顏倦?】
心跳就在這個瞬間劇烈起來,於渺渺咬咬下唇,莫名有種被拆穿了的恐慌感。
平複了一下心情,她隨便從桌麵上拿起來自己剛剛改錯題的紅筆,倉促地在這行字下麵寫下“不喜歡”這三個字,然後把紙條遞回去。
收到紙條的夏子悉拆開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笑,趴下寫了幾個字又丟回來。
她有點不耐煩地拆開,上麵赫然寫著:
【你那個眼神騙不了人的,也就他這種好學生看不出來。】
下課鈴就在此刻叮鈴鈴打響,講台上的李雯笑眯眯合上了手中的教案,宣布下課,有幾個性子急的同學這會兒已經像陣風一樣衝出了教室。
於渺渺像做賊似的把那個皺巴巴的紙條重新揉作一團,打算趁人不備毀屍滅跡。
旁邊的喬笙這段時間迷戀上了看小說,課間基本不出教室。
她有點無聊地瞥了一眼,發現封麵上寫著《惹我你就死定了》。
“……喬笙,你都多大了,不能看點兒有內涵的東西嗎?”
對方抬頭看她一眼:“這本書就很有內涵啊,男主角打架超級厲害,我感覺自己從他身上學會了幾招格鬥技巧,以後萬一有人找趙熠然麻煩,我就可以衝上去英雄救美。”
“神經病。”於渺渺終於忍無可忍。
正閑聊著,前麵的人突然又陰魂不散地湊過來,開口叫她:“喂,於渺渺。”
“幹嘛?”她隨口回應。
夏子悉看著她趴在課桌上毛茸茸的腦袋,一張娃娃臉笑得無害,“像顏倦這種人,銀樺裏喜歡他的女生大把大把的,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你何必非得湊這個熱鬧呢。”
微微一愣,她假裝淡定地回答:“你想多了吧,我們就是普通同學關係。”
正聚精會神看小說的喬笙聽到他倆的對話,也非常仗義地跟了一句:“對啊,他們就是清清白白童叟無欺的同學關係。”
於渺渺:“……”
不想再跟他交談,於渺渺從書包夾層裏扯出一副耳機線塞進耳朵裏,假裝聽歌。
小小的手機握在掌心,此刻卻顯得沉甸甸的。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給顏倦發消息。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現在在路上了嗎?祝你這次競賽一切順利。】
***
而此刻的顏倦,正坐在火車車廂裏靠窗的座位上,單手撐著下巴,漫不經心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由於這次要來北京參加競賽,他終於接受了顏晞的建議,請了一個保姆專門照顧行動不便的媽媽。
其實顏晞很早之前就讓他請個保姆幫自己減輕負擔,隻是他怕別人照顧不好,所以一直都在猶豫。
旁邊的同學不知道從哪找出來一副撲克牌,有人熱情地過來拉他打牌,很快又被其他人否決,說他腦子轉得太快,怕自己輸得血本無歸。
顏倦笑笑,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人滿為患的火車車廂裏,同學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打牌,隨行的老師們坐在對麵討論著這幾天的吃住安排,狹窄走道上不斷有人來來去去,很快就傳來桶裝泡麵的味道。
無意識皺了點眉,顏倦抬了抬眼皮,忽然在擁擠走道上,看到一個穿著白棉裙的纖瘦女生。
她長發低低紮成馬尾,手上抱著一盒水果,安安靜靜站在排隊去洗手間的人群裏。
視線在女生身上罕見地停留超過三秒,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她的背影有點像於渺渺。
似乎是有所察覺,女生疑惑地回過頭來,等看清他的模樣後,先是驚訝,隨後又露出一個有些曖昧的笑容。
神色立刻冷下來,顏倦垂下眼,極淡漠地移開了視線。
她不像她。
一天又一天,分班後日子過得像流水賬,可他的思想,卻越來越不受理智控製。
像是有什麽隱秘的情感,掙紮著要破土而出。
就在他望著窗外發呆的時候,手機“叮咚”一聲響起來。
顏倦回過神,從毛線外套的口袋裏拿出手機。
是她發來的好友消息。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現在在路上了嗎?祝你這次競賽一切順利。】
把這條消息看了好幾遍,他指尖在手機鍵盤上來回摩挲,克製著回複了一句。
【某某:謝謝。】
遲疑片刻,還是補充一句。
【某某:好好聽課,少玩手機。】
合上手機蓋,顏倦仰了點頭靠在椅背上,慢慢閉上眼。
現在的他舉步維艱,一無所有,是否真的有資格談感情。
***
夜色朦朧,臥室裏的書桌上開了盞台燈,於渺渺趴在桌上奮筆疾書了好幾個小時,終於在九點半的時候寫完了所有作業。
把筆隨手一扔,她趿拉著拖鞋,飛速從房間裏跑了出去。
跑到客廳的時候,於媽媽剛看完八點檔的肥皂劇,打算關電視。
“等等媽媽!”於渺渺趕緊衝過去製止,說話的時候莫名有些心虛,“那個……我今天作業少,能不能看會兒電視呀?”
於媽媽愣了愣,很快就笑起來:“我還以為你要幹嘛呢,你看吧,記得聲音開小點兒,否則把你爸吵醒了,肯定又要批評你。”
“好的好的,媽媽最好啦。”
撒嬌似的抱了抱媽媽的手臂,對方上樓洗漱之後,於渺渺迫不及待地拿起遙控器,開始找連州市本土的城市頻道。
今天下午課間的時候,她聽到其他同學討論,說今晚可以在城市頻道看到高中部全國英語演講比賽的轉播。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哪怕有一點兒可能性,她也不能錯過。
遙控器換到城市頻道的時候,紅色幕布前,一個眉清目秀戴著眼鏡的女生站姿僵硬,口中正在用英語做著演講。
鏡頭四處亂晃,一看就知道攝影師不專業,一會兒是女生緊張到發紅的臉,一會兒是觀眾席前低頭做著筆記的評審老師,偶爾還會切到天花板上。
於渺渺強撐著看了二十分鍾,終於等到主持人叫他的名字——
“接下來是最後一位參賽同學,來自連州市銀樺高中高二部的顏倦。”
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她立刻清醒過來。
電視屏幕上,少年鼻梁高挺,膚色白皙,懶懶套了件寬鬆的藍色毛衣,腳上穿著雙白色運動鞋,踩著階梯麵無表情地走上台。
他一路走到紅色幕布中央,站定,好看得像幅畫。
伸手調了調話筒高度,顏倦禮貌地鞠了一躬,對著話筒開口,是副懶洋洋的調子。
“good evening,my name is yan juan. it's my great honor standing here to rh……”
他站姿如青竹般挺拔,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緊張,視線平靜望向觀眾席,咬字清晰,語速適中。
這一口流利周正的英音,真不知道是怎麽練出來的,
十五分鍾之後,顏倦講完最後一句,又鞠一躬,安靜退場。
台下隱約響起掌聲。
等到最後,所有參賽學生一起站在台上等待結果的時候,於渺渺明明不在現場,心卻也跳到了嗓子眼,緊張到手心微微出汗。
主持人手裏拿著那張薄薄的最終成績單,從最後一名開始宣布,到了第二名的時候,於渺渺已經想要尖叫。
因為從最後一名到第二名,都沒有顏倦的名字。
視線不由自主去人群裏尋找他的身影,卻看到高挑削瘦的少年遠遠站在人群最後麵。
這會兒低了點頭,被前麵的人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眉眼。
坐在電視機前的於渺渺像是想起了什麽,忙不迭伸手去拿手機。
【愛爬樹的魚:恭喜你啊顏倦!拿了第一名!】
頓了頓,又有點失落。
【愛爬樹的魚:好可惜啊,不能當麵祝賀你,不過我看了轉播,你真的超級厲害!(大拇指)】
再抬起頭的時候,屏幕裏已經在進行頒獎。
一等獎除了明晃晃的獎牌之外,還有一隻繡著他名字的棕色小熊。
於渺渺咋舌,心想全國性質的比賽實在大手筆,還得事先把每個人的名字都繡一遍。
轉播很快結束,她意猶未盡地關掉電視,打算上樓洗洗睡。
就在這個時候收到了他的回複。
【某某: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步子停滯下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還來不及去猜測他話裏的用意,身體就已經誠實地做出行動,她手指摸上鍵盤,快速發過去一串數字。
萬籟俱寂的夜裏,除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很快,於渺渺就聽到手機的震動音。
下意識地跑回臥室,她後背抵著房門,氣喘籲籲地停下來,鼓起勇氣摁下那個綠色的通話鍵。
電話那端聲音雜亂,隱約還能聽到主持人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大概是在做收尾工作。
而他的聲音透過喧囂,帶著些自由散漫,模糊地傳過來:“現在你可以當麵祝賀了。”
半拉開的窗簾清楚映出夜色下的街道,於渺渺抱著手機,平複了半天心跳,聲音裏還是有些許顫抖:“恭、恭喜你呀。”
七零八落說完了四個字,她竟然詞窮。
那端的雜音忽的小了些,變得安靜下來。
顏倦似乎正在走路,聞言,極短促地笑了笑:“謝謝。”
明明隻是跟他打個電話,於渺渺此刻的心情卻緊張得像是參加中考的時候,一張臉也莫名其妙地紅透。
“那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過兩天還要參加物理競賽呢。”
今晚月色很美,如水般傾瀉下來,隔著手機,他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隨口道:“聽說這次的競賽題很難。”
“沒關係。”
她急急回應,下麵的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最好的。”
無可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