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五十一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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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期末考, 我不敢再打擾他。

    可是見不到他的時候,每一天都很煎熬。

    哆啦a夢, 你能不能幫幫我。

    幫我回到高一剛入學的那天, 教學樓後麵的噴泉旁, 他低頭喂貓的那一刻。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臨近高二上學期期末考試,同學們為了能過個好年,也算是拚盡全力了。

    至少於渺渺覺得平時學習氛圍極為淡薄的曆史班裏, 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比如課間出去玩的人變少了,去辦公室裏問題的同學已經需要排隊。

    當然, 最重要的是,連喬笙都洗心革麵不看小說了。

    周一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上,謝意手裏抱著一摞教案走上講台。

    連頭都沒抬一下, 他極自然地開口, 讓於渺渺去辦公室把批好的語文閱讀作業發下來。

    正撐著下巴發呆的於渺渺聽到自己的名字, 瞬間回神, 趕緊起身,從後門走出了教室。

    教師辦公室距離她所在的教室並不遠,來回也就五分鍾左右的路程。

    天氣冷得毫無底線, 偶爾有風吹過來,於渺渺縮了縮脖子,加快腳步走過去。

    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 她伸手禮貌地敲了敲門, 在得到裏麵的允許之後, 輕手輕腳推開門進去。

    政治班和地理班的兩個老師似乎正在閑聊,於渺渺打完報告之後,就目不斜視地往謝意的辦公桌方向走。

    耳朵卻敏銳捕捉到了他們聊天的內容。

    “你知道嗎,物理一班的顏倦這次拿了全國物理競賽的金獎。”

    “這麽厲害?我們市好像從來沒出過一等獎吧?”

    “是啊,聽校方那邊說,清華北大現在基本可以保送了。”

    “這孩子的確是聰明,從一開始就跟其他學生不在一條起跑線上。”

    ……

    於渺渺手裏抱著一摞沉甸甸的語文作業,心神有些恍惚地走出辦公室。

    ——從一開始就跟其他學生不在一條起跑線上。

    在深深認識到自己和顏倦之間的差距的同時,於渺渺也後知後覺地感到雀躍。

    顏倦要被清華北大保送了。

    她平淡無奇的人生裏竟然可以認識這樣光芒萬丈的人。

    所以她是幸運的。

    抱著厚重的語文作業回班級的路上,於渺渺滿腦子都在想自己要怎麽奮發圖強,完成跟他“北京見”的約定。

    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班裏爆發出一陣大笑聲,夾雜著同學們熱烈的討論。

    有點驚訝地回神走進去,講台上的謝意也在笑。

    看到她來了,點點頭,又隨手點了幾個坐在前排的男生:“你們幾個幫課代表把作業發一下。”

    平心而論,謝意對她這個課代表的確很好。

    完成任務的於渺渺快步回到座位上,正想問喬笙剛剛發生了什麽,對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著她,主動開口:“渺渺,剛剛你去抱作業的時候,謝意說下周學校要舉行一場班級合唱比賽,高一到高三都會參加。”

    “真的啊?”於渺渺有點驚訝,“高三的學習壓力這麽大,也會參加嗎?”

    喬笙點點頭:“據謝意所說,這大概也是他們參與的最後一次學校活動了,真慘。”

    於渺渺想象了一下高三生現在暗無天日的生活,莫名有些憂愁,“其實算算的話,再過半年多,我們也要步入高三了。”

    “停停停——”喬笙立刻打斷她,“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她們兩個聊得熱火朝天,坐在前排的夏子悉似乎是被感染了,也笑嘻嘻地回過頭來:“其實高三的生活也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恐怖啊,我一個哥們兒現在就高三,照樣每天吃喝玩樂。”

    喬笙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那是他已經自我放棄了吧,可我們還是要努力一下的。”

    說完又扭頭去尋求認同,“對吧渺渺?”

    亂糟糟的教室裏,此起彼伏傳來同學們的交談聲。

    謝意怡然自得地坐在講台後,手裏拿著一本《細節決定成敗》,看得十分投入,完全不在乎下麵的動靜。

    於渺渺極為捧場地點頭,認真道:“對,學生本來的任務就是要好好學習,而且高考又那麽重要,當然要努力了。”

    從小到大,無論老師家長還是親戚,對他們都是耳提麵命地教導,隻有學習好以後才有出路,高考成績決定了他們以後的一切,等等等等。

    正吊兒郎當晃著腿的夏子悉卻嗤笑一聲:“你們也太天真了吧?現在這個年代,誰家裏有錢,門路多,誰以後就能過得好,高考根本就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麽重要。”

    喬笙立刻反駁:“可是有錢人畢竟占少數,剩下的人不還是得老老實實地在高考中公平競爭嗎?”

    於渺渺也跟著附和:“而且,高考也算是為自己高中三年的努力做出一份答卷吧,至少也要對得起自己才行。”

    還要對得起他。

    “……”

    夏子悉被噎了一下,張了張嘴,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好訕訕把頭轉了回去,“跟你們這些好學生真是沒話聊。”

    喬笙突然愣住了,半晌才抱住於渺渺的手臂,激動道:“渺渺,你聽到了嗎,他剛剛說我是好學生哎。”

    於渺渺冷靜地抽回手:“你聽錯了。”

    天花板上的電風扇由於停了太久,扇葉上已經積了層灰。

    似乎是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謝意放下手裏的書站起來,拍拍手讓大家安靜,然後討論下周合唱比賽的曲目。

    底下一群人喊著要唱《小酒窩》、《稻香》,《北京歡迎你》。

    講台上的謝意耳朵自動過濾了底下的呼聲,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自顧自做了決定:“那就唱《歌唱祖國》吧。”

    同學們麵無表情:“哦。”

    他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十分斯文地扶了扶眼鏡,絲毫不生氣:“陳佩瑜,這事兒就你這個文藝委員和班長商量著辦吧。”

    正在跟同桌講話的陳佩瑜,聞言趕緊轉身坐好,語氣嬌滴滴地回應:“好的老師。”

    喬笙誇張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她每次一說話,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

    正在整理桌麵的於渺渺忍不住笑起來。

    ***

    放學後,喬笙因為家裏有事,所以下課鈴剛響起來就急匆匆地跑了。

    剩下於渺渺一個人,慢吞吞地收拾好書包,夾在人潮裏走下了階梯。

    落日躲進了層層疊疊的雲朵後麵,光線更顯得黯淡蕭條。

    於渺渺出了教學樓,偶爾跟路上的同學打聲招呼,一個人往車棚的方向走過去。

    沒走幾步,迎麵就碰上了許久未見的程立軒。

    對方還是老樣子,幹淨整潔,隻是身板看起來有點兒弱,喬笙曾經跟她討論過,說程立軒那雙腿比女生還細。

    而程立軒看到她,一雙眼睛立刻亮起來,走近幾步,熱情道:“於渺渺,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於渺渺也停了腳步跟他寒暄。

    畢竟高一一年,程立軒在理科方麵也幫過自己很多,算得上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同桌。

    他站在她身邊,摸了摸頭,竟然有點羞澀:“你……高二這段時間怎麽樣啊?數學都能聽懂了嗎?”

    於渺渺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還湊合吧……比高一的時候反正是進步了。”

    畢竟現在隻要她有不會做的題目,隨時就可以在q/q上找顏倦解惑。

    隻是見不到麵。

    臨近期末考,又沒有什麽好借口可以去找他,所以最近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

    落日餘暉映著校園裏人來人往的林蔭小道,平白灑下一片蕭瑟。

    程立軒似乎並不打算聊幾句就離開,依然站在她旁邊,滔滔不絕地分享自己的近況。

    於渺渺麵上仍然笑著,心裏卻有些疑惑,因為記憶裏,對方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反正大家都各學各的,彼此之間都是競爭關係。”

    他說完最後一句,語氣裏忽的染上懷念,“其實有的時候,我真的挺想念以前跟你做同桌的日子的。”

    “啊?”聞言,神遊天外的她回過神來,有些受寵若驚,“是嗎……”

    程立軒點點頭,掏心掏肺地答,“渺渺,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特別單純,特別……可愛。”

    他話音落下,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越線的話,一雙眼睛來回閃躲,就是不敢看她。

    莫名被誇獎了的於渺渺眨了眨眼,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自己應該怎麽回答?

    思考了半天都得不出結論,最後,她隻好假裝沒聽到,把話題轉移到了別處。

    不遠處,顏晞站在一片光禿禿的梧桐樹枝椏下麵,視線透過人群定格在站在教學樓邊上聊天的兩個人身上,饒有興致地笑了笑:

    “哎,你看,渺渺跟他聊天的時候,好像還挺開心的。”

    旁邊幹淨清冷的少年靜靜站著,沒有回應,他手裏拿著一片枯萎了的落葉,正無意識繞著圈。

    顏晞也不惱,自顧自地繼續道:“其實說起來,渺渺這樣的女孩子乖巧又懂事,笑起來還那麽可愛,是很多男生都會喜歡的類型啊。”

    她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到他耳邊,明明輕得像羽毛,卻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這麽好的女孩子,你再不珍惜,說不定很快就跟別人跑了。”

    “姐——”洶湧人潮中,他終於開口。

    日頭已經淹沒了大半,斂去刺眼光芒。

    蔚藍色的天空像一片清澈的湖麵,映出漫長時光裏,少年一張孤孤單單的臉。

    顏倦偏過臉來看她,聲音很輕,毫無情緒,“我什麽都給不了她。”

    他家境貧寒,父親早逝,母親癱瘓,需要日夜照顧。

    他不知道自己以後會走上什麽樣的路,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會成為什麽樣的人。

    怎麽敢輕易拖累她的人生。

    空氣變得很安靜,放學路上的學生也漸漸少了,顏晞沉默半晌,終於歎了口氣:

    “顏倦,你知道嗎?像你這個年紀的男生,根本沒有誰會想這些,更沒有誰會認真考慮以後。”

    因為高中時期的愛情,大多數都沒有以後。

    因為高中時期的男孩,大多數都衝動幼稚。

    可是他不一樣。

    不遠處的教學樓邊上,她和程立軒有說有笑地並肩離開,隻留給他一個纖細又脆弱的背影。

    很快就淹沒在人海裏。

    顏晞視線望過去,一雙嬌媚的眼睛彎了彎,笑容卻有些苦澀:“你隻怕自己給不了她什麽,卻從沒問過,她想要的是什麽。”

    說的不知道是於渺渺,還是她自己。

    一望無際的天空中,顏色越來越濃,像是一團不斷燃燒的火,最後,終於將雲朵燒成了絳紅色。

    冷風卷著枯葉拂過,將他寬大的校服衣袖吹起來,遠遠望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風裏。

    少年身影筆直,沉默著佇立在風中,那雙漆黑的眼睛裏,仿佛若有所思。

    顏晞抬起頭看他一眼,聲音很輕,映著大片蔓延的霞光,漸漸無跡可尋。

    她說:“她想要的,也許隻是每天陪在你身邊,聽你說一句,你也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