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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 握住它。”銀發的審神者親昵的環抱住他的身體, 將刀塞進了他的手心裏。

    “不，不要……”五虎退顫抖著，暗金色的眸子裏蓄滿了淚水。

    脖頸旁屬於審神者溫熱的吐息, 還有毛發的摩擦, 都讓他忍不住戰栗了起來。宛如被陰冷的蛇類纏上, 這個認知讓五虎退渾身發著抖，如置冰窟。

    “為什麽呢？”孩童特有的軟糯嗓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帶著一股子如淤泥般的令人窒息的惡意。

    重邁微微側過腦袋, 紅到清澈, 一覽無餘的眼直勾勾盯著五虎退因驚恐而怔愣的臉, 他再次問道：“為什麽呢？”

    他輕笑, “難道你就不想見你的哥哥了嗎？鯰尾和骨喰？難道說，在你的心中, 這些老虎比哥哥還重要嗎？誒——”

    重邁拉長的尾調，“還真是令人傷心呢，你的鯰尾哥和骨喰哥知道後會不會很失望？明明知道他們現在有危險, 卻為了幾隻畜生放棄他們。”

    像是刺激到了不可觸碰的逆鱗，一向膽小怯弱的五虎退也大著聲音反駁道：“小老虎們才不是畜生！它們是我最要好的同伴。”

    還沒有等重邁說話，他又低下了頭，喃喃自語道：“骨喰哥和鯰尾哥也不會怪我的……”

    “什麽嘛？”重邁收起臉上的驚愕，又掛上了那抹純真無邪的笑容, “這不是很有精神嘛。”他抱怨著。

    “可是, 你怎麽知道骨喰和鯰尾不會怪你呢？你又不是他們。”重邁邁著輕盈的步伐, 輕巧的從五虎退的身後走了出來，他低下頭對被捆綁起來的老虎們笑了笑。

    五虎退咬住了下唇，一直靠著重邁強迫虛握住的刀掉落在地上，他跌跌撞撞的上前攥住重邁的衣角，低聲下氣地懇求道：“求您了，主人……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求求你，放過骨喰哥和鯰尾哥吧。”

    一如既往弱氣的聲音，性格內向的付喪神在發抖，為了兄弟他拿出自己所有的勇氣。

    重邁用眼角輕輕掃了他一眼，驀地笑出聲，他捧住五虎退的臉。對上他轉動著淚花的眼，輕柔的、如情人在耳邊呢喃，讓五虎退不由得心生恐懼，想要後退遠離危險，腳卻像是被釘子定住了一樣，隻能站在原地顫抖，什麽也不能做。

    他說：“要求我早就說過了啊，就是殺了那些討厭的老虎，你是聽不懂我說話嗎？”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絕對不行，不行，我做不到！”五虎退無法再抑製住眼中的淚，它們順著他的臉頰緩緩落下，襯得他臉蒼白又無力。

    重邁微微有些不耐了，他抱住雙臂，“既然這樣，我來幫你一把吧。”

    他露出詭異的笑容，壓低了聲音，像惡魔的絮語，“乖孩子，來，聽我話，把地上的刀乖乖撿起來。”

    五虎退淚止住了一瞬，他有些不解，也有點惶恐不安。

    緊接著在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的手腳不受自己的控製，聽從著重邁的指揮將地上的刀撿了起來。

    “到老虎的身邊去，輕輕地輕輕地刺穿它的腹部吧。”銀發的惡魔在微笑。

    等五虎退回過神時，入目的便是一地的血跡。他跌坐在地上，粘稠還未幹涸的血液粘到他裸露在外的腿上。

    鼻尖縈繞著刺鼻、令他忍不住想要幹嘔的鐵鏽味。胃在翻滾，五虎退單手捂住了嘴巴，幹嘔了幾下，什麽都沒有吐出來，反而弄的滿嘴都是苦澀。

    對了，小老虎！

    他慌張的張望著。

    “如果找它們的話，就在你的腳下哦。”重邁站在不遠處的黑暗裏，對他微笑著說道。

    五虎退一僵，他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上正握著沾滿著血的——他的本體。

    手一抖，他避如蛇蠍般的將它扔了出去。

    五虎退扯了下嘴角，他緩緩地低下頭，五隻開膛破肚的老虎正靜靜地躺在他的身邊，原本柔順光滑的皮毛也失去了光澤，黏著血。

    “嗚……”其中一隻小老虎費力的睜開眼睛，它胸膛起伏薄弱，可以說幾乎沒有。

    和五虎退如出一轍的暗金色眸子靜靜地瞧著自己主人，它想要站起身，卻因渾身無力和它無法忍受的疼痛而失敗了。

    “小老虎！”五虎退想要觸摸它，但又怕讓它的傷勢再次加重，手足無措。

    小老虎嗚咽了一聲，它昂起頭舔了舔主人的掌心，暗金色的眼無聲的安慰著淚流個不停的主人。

    “小老虎……嗚……”五虎退抽噎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

    “還沒有死嗎？”重邁說話了，他無趣地撇了撇嘴，“算了，就讓你們主從好好的做最後一次交流吧。”他對這種感人的畫麵可不感興趣。

    重邁臨踏出門一腳，忽然想到了什麽，他惡劣的一笑，“明明隻是個刀劍化身成的付喪神的寵物，為什麽會流血呢？跟真的動物一樣，還真是奇怪呢，也……真叫人惡心。”

    五虎退猛地看向他，眼中迸發出名叫仇恨的目光。

    “你那是什麽表情？恨我嗎？啊啊，還真是叫人害怕呢。”重邁誇張的做著害怕的表情，話音未落就冷淡下眉眼，走了出去，拋下“那你又能做什麽呢？”這樣的話來。

    “小老虎！”心中恨意越生越大，五虎退咬緊了牙，他還記得自己唯一存活下來的小老虎還處於命在旦夕的情況。

    小心翼翼的抱起小老虎，五虎退避開它腹部的傷口，“你等一下下，我就帶你去找藥研哥，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他吸了吸通紅的鼻尖，強忍住淚意。

    小老虎躺在五虎退的懷中，漸漸的合上眼，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命不長久了。它又掙紮著睜開了眼，舔了下主人的掌心，安慰他，不要傷心。

    隨後，胸膛起伏弱了下去，它也閉上了眼，跟隨著死神的召喚。

    寒氣從腳跟升起，如藤蔓迅速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冷的渾身發顫。

    “小，小老虎……”他抖著聲調，喊著懷中不可能再睜開眼睛，跟他調皮搗蛋的小老虎。

    他知道，他抱著的這隻是五隻老虎中排名第四，倒數第二，也是老虎中最活潑，最得意忘形的。

    五虎退的聲音裏帶著淚腔，他一遍遍的呼喊著小老虎，他希望這隻是小老虎跟他開的一個小小的、不傷大雅的玩笑。

    但是，他無論喊了多少遍，小老虎也沒有站起來，得意洋洋的鑽到他的懷中。唯一有改變的隻有，小老虎越來越僵硬的身體。

    “嗚……”五虎退張了張嘴，嗓子裏仿佛有一根魚刺梗在那裏，讓他不得發出聲音。

    他無聲地哭泣著，徒勞地張大了嘴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好難受，好難受啊，心髒像是要爆炸一樣，痛苦到他快要窒息了。

    要是……在這一刻死掉該有多好？這樣他就不會再受到傷害了，他也能見到小老虎們了吧？

    五虎退抱緊了小老虎不再柔軟的身軀，哭泣著。

    忽地他感覺到眼前光芒大作，黑暗的地下室飛速逝去，老虎們也不見蹤影。

    ＊

    “大將，退他怎麽樣了？”藥研跪在榻榻米上，看著從五虎退閉緊的眼中不斷流下，打濕了枕麵的淚，心髒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了一般。

    “已經沒事了，待會兒他就該醒了。”螢草拭去五虎退的淚水，一手把五虎退的手塞進被褥裏。

    “退。”亂跪坐在另一側，他坐立不安極了，他不敢相信五虎退到底是夢到了什麽才淚流不止，這麽難過傷心。

    如螢草所說的一樣，過了沒幾秒。五虎退就睜開了眼睛，他暗金色的眼空洞洞的，沒有焦點，如果不看眼角的淚，仿佛他整個人都失去了靈魂。

    “退。”亂緊張的喊道。

    五虎退看了亂一眼，氣若遊絲，“亂……”

    “也該醒醒了吧，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看到大家都很擔心你嗎？”螢草毫不留情的指責道：“你這樣也太自私了吧。”

    眸中的光漸漸匯聚，五虎退沒有波動的情緒開始變得激動起來，“你懂什麽？！”

    “退！”

    亂上前一步，試圖阻止卻被藥研攔住了，他對亂搖了搖頭沉聲道：“我們不可以再放縱退這樣下去了。”

    亂一愣，他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又坐了下去。

    “我是不懂，我是個才不過來了幾天的外人，是沒有資格說這種話。我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也沒有資格說你。但是，請你好好看看，大家都在擔心你啊。”

    五虎退啞口無言，他看了一眼關切的看著他的藥研和亂，又側過頭看著擠在門外擔憂的望著室內哥哥們，還有因為被他嗬斥而有些小委屈，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小老虎們。

    他狼狽的撇開頭，“這種……”

    “你不需要是嗎？說這種大話，那是因為你仗著大家不可能放棄你不管，你明明知道，卻還要一味的自顧自的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個世界上比你悲慘的人還有很多呢，有的人連個會關心她們的人都沒有呢。”

    螢草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她想起被領主所騙，結果被蜘蛛吞噬掉的絡新婦；去尋未婚夫，在路上強盜被強/暴致死，死後化身成妖怪發現自己被未婚夫背叛的骨女；還有由死去的產婦執念所化，一直被人汙蔑用毒奶水喂嬰孩的姑獲鳥。

    “我也知道我說的這種話，隻是強行灌輸大道理而已，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多注意一下身邊的人，別讓他們失望，我的這些話聽不聽就是你的事了。”

    螢草揉了揉通紅的眼眶，她螢綠色的瞳孔明亮無比，“不過，必要時刻我會用武力打醒你的。抱歉，失禮了。”

    她彎了彎腰，從散開的付喪神群中走了出去。

    “退。”亂欲言又止。

    五虎退沉默良久，他坐起身來，“……亂，藥研哥，還有……”他偏過頭，“小老虎……”

    被喊到名字的小老虎們眼一亮，迫不及待的衝進了屋子裏，跳上主人膝蓋撒著歡。

    看著鬧騰的小老虎們，五虎退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下來，放在被窩裏的手指蜷了蜷，還是輕輕的摸上了老虎的背。

    被摸的老虎扭頭看了他一眼，撲倒他的身上，大力的舔著他臉頰上的淚痕。

    “別舔了，好癢。”好不容易把小虎老從臉上扒下來，五虎退便看見了亂遞過來的手帕。

    “擦擦吧。”亂笑道。

    “嗯……”他胡亂的用手帕擦了擦臉，猶豫了一下，“謝謝亂。”

    “都是兄弟，客氣什麽？”亂揉了揉他的頭發，“放心吧，大家都沒有怪你哦，不放心你可以去問問門口那些望眼欲穿，恨不得立刻奪門而入的家夥，你是我們最疼愛的弟弟啊。”

    亂抱住五虎退的身體，五虎退一僵隨後放鬆了下來，他低聲應道。

    “把這個給它們係上吧。”藥研推了推眼鏡，把手中的四條黑色綢帶交到了五虎退的手上。

    五虎退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這個是……”

    “我從小老虎們身上拿下來的，退應該不會怪我吧？”藥研又推了下眼鏡，佯裝鎮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