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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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他回來了。。。?!”
“耿司馬他終於率援軍趕來了——!”
“哈哈,該死的匈奴人,你們的如意算盤打空了!”
。。。
當耿破奴等人在前方且戰且退、被眼前步步緊逼的匈奴人與背後的求援號角正弄得焦頭爛額、左右難支之際,忽然聞聽到山頭上傳來的那一聲悠長號角後,同樣是士氣瞬間大振,再次在幾近潰敗的不利局麵下立刻穩住了陣腳。
望著那些目瞪口呆的匈奴人,體力早已瀕臨極限的出擊漢軍們不僅得到了喘息之機,而且似乎又燃起了熊熊的鬥誌,打算再趁著援軍抵達的這股氣勢,一鼓作氣地重新發起新一輪的衝鋒。
隻是,這一次,耿破奴總算不敢再輕易犯險,及時製止了眾人的衝動行為。借著這匈奴人躊躇不前、給於漢軍喘口氣的寶貴機會,一麵率隊向不遠外耿毅、耿樂等人所在的高坡上緩緩後撤,暫時脫離交戰,一麵在後撤中重整陣型,隻待耿恭那麵的衝鋒號角再起,便即刻依令折返進攻。
畢竟,耿恭帶著主力援軍一到,護糧隊所麵臨的不利形勢立刻便被逆轉,如此大好的破敵機會,豈能輕易放棄?!
而就在這時,似乎是仔細觀察過戰場形勢的耿恭,也終於在兩軍人馬的眾目睽睽之下,揮刀策馬,帶著身後的隨從與那麵耀眼的旗幟,徑直便從山坡上直衝了下來——
“快看!耿司馬他帶人衝下來了——!”
“哈哈,看來今天必須要殺個痛快了啊!該死的匈奴人,準備受死吧。。。!”
。。。
望著不遠外耿恭橫刀躍馬直衝下山坡的一幕,顯然是再清楚不過的反擊信號了!耿破奴身邊的每一名漢軍士卒都不禁倍受鼓舞、不顧早已被汗水浸濕的衣甲,又一次磨刀霍霍、躍躍欲試地準備再度和匈奴人決一雌雄!
而終於放下心來的耿破奴,也隨即扯開了嗓子朝著弟兄們喊道:
“都別在那兒瞎嚷嚷了,給我速速整隊列陣!亮出你們刀刃上匈奴人的血跡!讓耿大人好好看一看,咱們這支不被看重的隊伍,沒有給他和咱們護糧隊丟臉!”
待散亂的隊伍終於稍稍規整些了,耿破奴滿意地掃了一眼這些曆經血戰的護糧軍同袍們,舉起自己手中血染的環首刀,再一次開始了進攻前的動員:
“弟兄們,援軍既到,要不要跟我一起,再給耿大人重演一遍之前咱們砍瓜切菜般大破敵軍的情景?!”
“好——!”
“殺光那些匈奴人——!”
“一個也不留——!”
漢軍將士群情激昂,隻待有人一聲令下,便將如離弦之箭般再度射向匈奴人的陣線,又一次幹脆利索地撕開一道道人仰馬翻、鮮血淋漓的口子。。。
而準備已畢的耿破奴,也滿懷期待地又扭頭看了看已經衝到半山腰的耿恭一行。眼看遠處的耿恭好像是朝著身後的傳令兵吩咐了什麽,而那得到命令的傳令兵也隨即舉起了號角,憋足一口氣,將號角對準了嘴巴——
“嗚~~~!嗚~~~!”
眨眼間,兩聲不長不短的號角聲,便從耿恭所在處傳到了位於前方的每一名漢軍士卒耳中。作為已經事實上成為這支出擊漢軍臨時主將的耿破奴,這次心裏也終於踏實了許多,爽朗地大笑道:
“哈哈哈哈,果然命令來了!弟兄們,準備衝。。。”
可話剛剛說到一半,耿破奴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正準備揮向不遠外匈奴人的戰刀,不由得猛然僵在了原處——!
等等。。。剛剛那號角聲。。。
怎麽會有些像是兩聲號角,而非一聲。。。?!
兩聲號角。。。兩聲號角。。。那不是隻有下令後撤、退守時才會用到的號角聲嗎。。。?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這時,見帶頭的耿破奴似乎突然間遲疑了起來,臉色之中猶豫不決,不少其他漢軍士卒的心中也紛紛有些不解地懷疑起來:
方才的號角聲,聽起來好像的確是分成了兩聲。如果自己沒有聽錯的話,兩聲就代表著撤退、固守,而不是一聲號角所代表的前進衝鋒了。。。?!
但是,援軍既至,如此好的絕佳戰機下,耿司馬又怎麽可能會下令讓我等撤退呢?!
而更多的漢軍士卒,則堅持明明隻聽到了一聲,堅信那就是身為司馬、也是護糧隊主將的耿恭,所下達的進攻命令!
其實,方才群情激昂之間,那號叫聲剛剛響起、眾人之間便是一片沸騰,巨大的歡呼聲中,誰也不敢確信,自己到底是聽到了連貫的一聲號角,還是分開的兩聲。。。
正在左右的同袍各執一詞、相峙不下之際,這時,耿毅策馬從不遠處折返了回來,一到陣前,顧不得拉住韁繩,便直衝著眾人喊道:
“還愣在這裏幹什麽?!我家大人既已下令,眾軍還不速速後撤——?!”
可是,此時,耿毅的話哪裏管用,早已殺紅了眼、正準備繼續大幹一場的大多數漢軍士卒根本並不買賬,一麵口口聲聲堅持稱剛剛明明隻聽到了一聲號角,同時大叫著援軍既至、那便要趁勢進攻,與匈奴人決一死戰!豈有後退之理?
麵對著支持進攻者群情激憤、又占了大多數,其餘部分傾向於聽到的是兩聲號角的士卒,也猶豫著不便開口。而且內心之中,也無論那號角到底是幾聲,總歸眼前的局勢與大好機會是明擺著的,放過實在是太可惜了。所以,即便是清楚聽到兩聲號角的士卒們,也還是期待著能再多砍下幾個可惡的匈奴人的腦袋!
說不定,就算是兩聲號角,也有可能耿司馬本來的意思便是立即進攻,但是那吹角的士卒卻太過緊張,一口氣沒提上來,所以才變成兩聲的吧。。。?
眼看眾人不顧阻攔,執意要繼續進攻,抿緊了嘴唇的耿毅忍無可忍,一下子把刀拔了出來,橫在了眾人麵前:
“誰敢違抗我家大人的軍令?!不怕軍法懲處嗎。。。?!”
可誰知,士卒們卻完全不理耿毅這茬兒,白了其一眼後,便打算順著其兩側繞過去、向匈奴人發動進攻。更有甚者,在瞅了一眼耿毅手中新換上的環首刀後,冷冷地問道:
“耿毅大人,您的那把寶劍呢?我們這些粗鄙之人所用的環首刀,您不是一直瞧不上眼的嗎?又何必與我們這些粗人一起出生入死、刀口舔血呢?要不,您還是待在陣後安心舞文弄墨得好。。。”
此話未落,見有人開了這個頭,立即又有人補充道:
“是啊。耿毅大人,您堅持說司馬大人他是下的撤退的命令,可我們這麽多人卻聽得是進攻的號角。我看,是有人怕死,硬把進攻當成了撤退吧!”
“哈哈哈哈。。。”
隨著這些士兵們的哄笑,瞬間憋到滿臉通紅的耿毅頓時幾近惱羞成怒,真想對著這幾個說風涼話的士卒一刀劈砍過去。可是,衝動之餘,耿毅也清楚地知道,此情此景下,一旦公然對自己人刀劍相向,以自己的威望和平日裏與眾士卒的隔閡,恐怕隻會適得其反,將局麵引向更加不可控的惡劣方向。。。
所以,盡管額頭上青筋暴露,但耿毅還是忍住了心頭的怒氣,沒有當即發作出來。而是在這幾乎無能為力的無助時刻,隻好將目光投向了自己一向最看不上眼的那個人。。。
而與此同時,雖然大多傾向於進攻的意見,但是缺少一名主心骨帶領的漢軍眾士卒,也漸漸地紛紛將目光匯聚在了同一個人的身上。。。
這個人,自然就是依舊沉默不語、尚未表態的耿破奴。
隻是,令所有人都幾乎沒有想到的是,被一眾士卒寄予厚望、同時也是耿毅最後救命稻草的耿破奴,在這個時候,卻有些漠然地隻簡單說出了短短幾個字:
“兩聲號角。。。”
頓時靜下來的人群中,有些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比聽到方才號角聲時更加地難以置信:對於發動進攻最為積極的耿破奴,怎麽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而耿破奴卻隻是嚴肅地掃視了一圈寄希望於自己帶頭發動攻擊的眾士卒,極其肯定地再度冷冷說道:
“的確,是兩聲號角。。。”
說罷,耿破奴也不再理會那些不甘心撤退、似乎還想上前勸說的士卒,很快便一扯韁繩、調轉了馬頭,大臂一擺,斬釘截鐵地對著眾人命令道:
“休再多言,速速撤退!”
隻見話音尚未落,耿破奴自己便已帶頭開始奔向了己方糧車所在的位置。。。
“額。。。”
“這。。。”
麵對這樣一個令人驚愕的結果,又見最有威望的耿破奴不僅下達了命令、同時已經身體力行地開始了撤退,前一刻還熱血沸騰的眾士卒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一個個悻悻地撥轉馬頭,在恨恨地瞪了一眼不遠外的匈奴人後,也隻好跟隨著耿破奴的背影,向著來時另一半弟兄們留守的位置撤去。。。
很快,原地便隻留下孤零零的耿毅一人,與個別撤退士卒留給他的怨恨眼神。
但是,在此時耿毅的臉上,露出的卻似乎是莫名的欣慰與觸動。這好像也是頭一次,耿毅用帶有幾分敬佩與感激的目光,打量著遠處那個正位於撤退隊伍最前麵、略顯消瘦的隴西漢子的背影。。。
而此時,剛剛還在擔心漢軍會不會在士氣大振之後趁勢再度掩殺過來的各處匈奴人,對於出擊漢軍方才還鬥誌昂揚、片刻間竟然便已開始緩緩撤退的離奇舉動,也是投以極為詫異的目光。同時,對於方才山頭上那名漢軍將領僅帶數人便衝下山坡、以及出擊漢軍緩緩撤退等接連出現的怪異景象,也是一時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甚至,詫異之餘,對於山頭後麵那片隱天蔽日的巨大塵埃處,究竟是不是轉瞬及至的漢軍主力,眾匈奴人也越來越地報以懷疑。
莫非,又是什麽漢軍的詭計。。。?!
虛虛實實,實在是讓人心裏不踏實。。。
猶豫之間,有的前線匈奴騎兵似乎打算再阻攔一下撤退中的出擊漢軍、借以試探一下漢軍的虛實,可卻也被在前線坐鎮指揮、一向以其兄長馬首是瞻的阿樸紮喝令阻止住了。而更多的匈奴騎兵,則隻能皺起眉頭,心懷不安地眼睜睜看著耿破奴等一幹漢軍順利回到了車陣中,與其他留守漢軍完成了再度會合。
畢竟,不僅身為主將右骨都侯木朵那此時尚未下達命令,而眼看己方派出的一隊斥候騎兵也已從側翼繞到了那座山頭之上、即將登頂,片刻之後便可將山後的情況一覽無餘。。。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候著這些斥候在探明情況後,發回來的確切信號。。。
此時,日頭西斜,寶貴的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著,草原上的空氣中,也變得愈加幹澀起來。
而沉默的戰場上,幹渴的大地似乎也已厭倦了這樣的平靜,在舔淨地上大多數濕潤的血跡後,仿佛又在醞釀著片刻後即將到來的一場更大規模的腥風血雨。。。
與此同時,手掌在微微顫抖的木朵那,正一麵靜靜地等待著斥候隊攀至遠處的那座山頭,一麵死死地盯著那些依然為數不多、龜縮入糧車車陣中的漢軍。。。
一切,就仿佛與兩軍交鋒前一模一樣。。。
隻是,與幾柱香前自己率軍突然出現在遠處山坡上時相比,守護著糧車的漢軍之中,雖然少了不少戰死沙場的士卒身影,此刻,卻又多了一麵獵獵生風的“耿”字大旗。。。
而在那麵刺眼的“耿”字軍旗下方,木朵那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過於緊張後而產生的錯覺,就在自己緊緊盯住的地方,那名剛剛衝下山頭的漢軍將領,似乎也正回過頭來,用鎮定自若的堅定目光,平靜地冷冷盯著自己。。。
就在此刻,在一旁手下的低聲提醒中,有些失神的木朵那才終於猛然緩過了神來:
自己派出的斥候隊,此時終於登上了那座山頭之頂,同時也將一雙雙一探究竟的銳利眼睛,投向了山後滾滾升起的大片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