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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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支匈奴人從那邊殺過來了,弟兄們,快準備迎敵——!”
眼看又有一支兩百多人的匈奴精銳騎兵從側翼殺向了車陣而來,負責這一側防禦的漢軍立刻加倍警戒,或架起弓弩,或端起長戟,準備抵禦預想中匈奴人的又一次硬攻。
不過,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這隊洶湧而來的匈奴騎兵,卻並未像想象中的那樣在靠近車陣後全力衝刺加速,利用衝力越過車陣的屏障,而是跑得不緊不慢、穩健且又極為分散,在避免被漢軍弓弩大量射殺的同時,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並未打算強行突破。。。
麵對嚴陣以待的漢軍,這支匈奴騎兵在迅速靠近車陣後,怪異地掏出了一個個貌似裝有飲水的皮口袋,利索地拔出袋口的木塞後,便徑直地拋向了車陣外圍的一輛輛糧車之上——
伴著一個個皮口袋拋落在糧車之上,袋中略顯渾濁的乳白色液體隨即滾滾流淌而出,霎時間,這支匈奴騎兵所過之處,頓時飄散起了奇怪的濃鬱酒香。。。
這是。。。馬奶酒。。。?!
除此之外,如果仔細聞得話,似乎其中還混有一些油的味道。。。
早已口渴多時的漢軍士卒不禁一個個皺起眉頭,使勁嗅了嗅這撲鼻的酒香,紛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同時更為不解的是,好端端的馬奶酒,匈奴人為何要如此浪費,灑到己方的車陣之上?!
還沒待眾漢軍反應過來,後隊的匈奴人早已用引火之物綁住了箭頭,點燃了大量的火箭,直直地射向了這些被馬奶酒剛剛澆灑、正芳香四溢的糧車——
“嗖——!嗖——!”
“轟——!”
隨著大量燃著的火箭正中糧車上被澆灑過馬奶酒的地方,一團團鮮豔的火焰登時一躍而起!短短頃刻之間,便有七八輛外圍的糧車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快。。。快滅火!”
“該死的匈奴人,太狡猾了!”
盡管立刻反應過來的漢軍士卒運來了大量的沙土,用覆蓋沙土的老辦法試圖迅速滅火,但有了烈性馬奶酒“助陣”,噴著長長火舌的烈焰,便更如虎添翼一般,任憑漢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僅僅勉強阻止了火勢的蔓延,而根本難以短時間內徹底將其熄滅。反倒是伴隨著匈奴人不斷射來一陣陣的箭雨,又有不少忙於滅火的漢軍士卒倒在了無遮無攔的糧車之上,使得情況更加一陣混亂。。。
而此刻,這支二百來人的匈奴騎兵所造成的外圍火勢,也已吸引到了漢軍陣中負責指揮的主將耿恭的注意。方才的劍拔弩張、短兵相接中始終都穩穩居於陣中坐鎮、指揮若定的耿恭,這時也禁不住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直指那一側的凶猛火勢,一手按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另一隻手也不由得緊緊攥成了一個拳頭。。。
按理說,這樣的危急時刻,必須立刻派出最後的預備人馬前去支援,以防匈奴人趁著火勢造成的混亂一舉突破那一側的車陣防線。但不知為何,耿恭始終沒有發出任何新的命令。
想必,麵對兩軍膠著的戰局,敵軍主將也一定迫切希望打破此刻的僵局,力求速戰速決,以防隨時可能出現的漢軍主力及時趕到。而從裝備、甚至是疾馳而來中隱含的氣勢上看,這二百名新近投入戰場的匈奴騎兵,絕對是敵軍中的精銳!又恰恰在兩軍均顯疲憊的此刻出現,更說明了其必定是敵方主將最後的殺手鐧。。。
所以,自從這二百名匈奴人卷起的陣陣塵埃出現在視線中時,耿恭便已早早將目光鎖定在其身上。但是,此刻,不知為何,麵對岌岌可危的形勢,耿恭卻依然未將自己手中最後的預備隊人馬派上去支援。。。
當然,說是留在手中的預備隊,其實也不過是耿毅、耿樂等有傷在身的最後僅僅二十餘名輕傷士卒而已。畢竟,此時不僅是不久前匆匆回防的耿破奴等出擊漢軍,就連護糧隊中平時根本不配武器的個別民夫、雜役,也都已持刀頂到了各處要害位置。士卒數量已然捉襟見肘的護糧隊,眼下便隻剩下這些勉強尚有一戰之力的傷兵可以充作最後的預備隊。但即便如此,不到萬不得已的最後關鍵時刻,耿恭似乎依然猶豫著是否現在就將這張最後的底牌打出去。。。
“大人!要不要我們帶著最後剩下的弟兄立刻頂上去支援?!”
“大人,再不上,等大隊匈奴人衝進來,可就來不及了!弟兄們雖然帶傷,但卻仍有一戰之力!一定能拚死守住那個缺口!”
說話的乃是各自帶著傷勢的耿毅和耿樂二人。回頭看了看這兩個跟著自己多年的隨從,耿恭卻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用目光示意二人無需著急,依舊按兵不動。
因為,耿恭已然注意到,車陣外的那支匈奴精銳似乎並無意急於突破,反倒是在吸引漢軍的注意,耐心地尋找著破綻與機會。。。
莫非,匈奴人還留有什麽招數不成——?!
但至於匈奴人的真正戰術是什麽,耿恭也一時琢磨不透。此刻,也隻能留有這支最後的寶貴力量,靜待匈奴人的下一步棋怎麽走。。。
而幾乎與此同時,遠處正同樣在密切觀戰的木朵那,則僅僅隻是詭異的一笑。對於這支漢軍的主將並未腦袋發熱、衝動行事的風格,似乎多了幾分讚賞與欽佩。不過,從陣內最後那幾十名漢軍士卒一動不動的情況上,木朵那也十分自信地判斷出,漢軍到此時也依然未能看破自己這支匈奴騎兵的真正目的。。。
剛剛利用每人隨身攜帶的部分馬奶酒引燃糧車的做法,其實也不過是牛刀小試,僅僅是自己整個完美計劃的開胃菜而已。
而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幕,便將一舉摧毀這看似牢不可破的漢軍車陣!昔日浚稽山的一幕,將不再在我木朵那的眼前重演!對此,木朵那自信的笑容中,似乎沒有絲毫的懷疑。
果然,也就在此時,弟弟阿樸紮所率的這支生力軍,在吸引了漢軍足夠多的注意力後,又調轉馬頭,繼續有了新的動作——
按照木朵那精密計劃的布置,成功擾亂了漢軍外圍的這二百匈奴精銳騎兵,又旋即掏出了無數支碩大的皮口袋。可以想象,裏麵必然又是無數的馬奶酒。但與方才不同的是,這一回,匈奴人非但沒有拔開袋口的木塞,反而紛紛將彎刀咬在嘴中,又從腰間取出了一把平時用來割肉吃的鋒利小刀,在手中馬奶酒的皮袋上紮出了一個個的小洞。。。
遠遠望著這詭異的一幕,漢軍主將耿恭的心中也是一陣費解,搞不清楚匈奴人葫蘆裏到底賣得是什麽藥。。。
而很快,準備完畢的匈奴人終於再度行動了起來——
隻見一個個膀壯腰圓的匈奴壯漢從遠處加速衝刺向了漢軍的車陣,同時用力掄圓了胳膊,將掌中的皮口袋轉了一大圈,一路疾馳到漢軍車陣外圍的邊緣時,這才猛然一個急轉彎,利用胯下坐騎的巨大衝力慣性,將手中的皮口袋猛地拋出了一個長長的弧線——
隻見,一個個裝滿馬奶酒的皮口袋從半空中紛紛飛出,同時,看著那皮口袋拋出的方向,似乎都不約而同地向著漢軍陣中的同一個位置落去。。。
與此同時,後隊的匈奴人也早已默契地張弓搭箭,再度射出了一陣燃著火苗的火箭,而這陣火焰箭雨所落向的方位,似乎也是同樣一個位置——
而這個位置,正是漢軍陣中士卒們將隨軍的馬匹坐騎先草草集中在一起的簡易馬圈!
“不好——!”
望著匈奴人的火箭與大量裝滿馬奶酒的皮口袋一同落向了陣中的馬圈位置,漢軍將士似乎一瞬間終於明白了什麽,但是,一切卻都已太遲。。。
隨著匈奴人的馬奶酒和火箭一同落地,漢軍陣中的建議馬圈頓時陷入一片火海!
甚至,不少裝有馬奶酒的皮口袋在半空中就已被利箭上的火星沾到,從皮袋小口中灑出的酒液登時便化作了火光,如同一陣火雨一般,襲擊了馬圈中早就被周圍嘈雜環境與無數血腥氣擾得焦躁不安的戰馬與馱馬們!
“噅——!噅——!”
大量馬匹麵對這從天而降的火光,與落地後騰起一片的熾烈火焰,頓時紛紛受到了極度的驚嚇,前蹄後蹄不斷地撅動著。而這種情緒隨著火勢的擴大,又很快感染到幾乎所有的馬匹。。。
躁動不安下,不待漢軍士卒反應過來、及時滅火,無數的戰馬麵對周圍的騰起的火焰,個個已如同發狂一般,嘶鳴著硬生生衝撞開馬圈的圍欄,受驚之下,沒頭蒼蠅般徑直往四處奪路而逃——
一時間,不管漢軍的車陣再堅固,堅盾長戟的配合多麽嫻熟,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阻止整個防線自內部的崩壞。。。
任漢軍將士想破天、千算萬算,卻還是沒有想到,匈奴人中竟也有如此高人,竟然會洞察到這樣的弱點,利用漢軍陣內的馬群做文章,從內部攻破了這看似牢不可破的漢軍車陣。看來,要論對馬這種動物的深刻了解,自從便幾乎活在馬背上的匈奴人,還是高出了漢軍一大截。。。
而匈奴人的目標此時已根本不在那些外圍的糧車上,最初在糧車上所放的火勢看來也不過是為了分散漢軍的注意而已。匈奴主將真正的目的,已不再拘泥於燒毀漢軍糧草這麽簡單,而是在擊潰漢軍車陣後,將這裏的每一名漢軍都徹底斬殺殆盡、一個也不留!
眼下,愣愣地望著無數戰馬自內部奪路衝出了車陣,將原本固若金湯的己方車陣轉眼便衝得是四分五裂、憑空從內向外撞開了數個兩三丈寬的巨大絕口。。。
前一刻還處於優勢和上風的漢軍頓時是個個目瞪口呆,如同身處噩夢中一般,尚未從這頃刻之間的逆轉中緩過神來。。。
而陣外磨刀霍霍的匈奴人,則在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聲中,露出了猙獰的麵容,紛紛催動坐騎,揮舞著嗜血的彎刀,一股腦地撲向了那車陣中被馬群衝出的巨大缺口處——
頃刻之間,這最後的決戰時刻,竟在漢軍主力援軍未至之時便已提前到來了!
眼看事已至此,幾乎已毫無勝算,但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身處絕地的漢軍將士,上至主將耿恭,下至一瘸一拐的傷兵,甚至無需再多的命令和動員,盡皆拔刀上陣,在短兵相接之中,與勢不可擋、紛紛湧入車陣中的匈奴騎兵,展開了最後力量懸殊的白刃戰!
一時間,漢軍車陣內外,殺聲震天,血光四濺!
無論是氣喘籲籲、背靠著背,各自為戰中正努力做最後決死一搏的漢軍士卒,還是士氣高昂、占盡上風的凶悍敵軍,雙方都在這一絕雌雄的最後時刻,毫無保留地用出了自己的全力!
伴隨著滾滾塵埃中的漫天喊殺聲,與無處不在、彌漫於空氣裏的濃鬱血腥味道,最後殘存的漢軍防線如同身處巨浪滔天中的一葉漏水小舟內,搖搖欲墜般,掙紮在風雨飄搖的驚濤駭浪之中,仿佛隨時都會被匈奴人所掀起的一排接一排的巨浪所掀翻。。。
麵對著幾乎已然勝券在握的戰局,木朵那在不遠處悠然自得地欣賞著不遠處困獸猶鬥的漢軍士卒一個個倒在了鋒利的匈奴彎刀下,任由微風拂動著其頭頂一絲雜毛也沒有的白貂皮帽,提前露出了久違的勝利笑容。看來,自己的計劃大獲成功!接下來,取得此戰的最後勝利隻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了。雖然比最初的預計遲了許久,但這勝利卻依然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隻是,無意間的一眸,卻讓木朵那已然平坦的心弦,又再度迅速繃緊了起來!
遠處那座山頭上的斥候隊,此刻,竟猛然間慌慌張張地揮舞起了手中的旗幟,示意著山下激戰正酣的匈奴人,遠處正有一支身份尚不明的軍隊在急速向著這裏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