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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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7簪子

    傅兮嗜睡, 一覺醒來, 已是傍晚。

    剛是朦朦朧朧地睜開眼, 就聽桃花語氣生動地將下午發生的事都敘述了一遍。

    傅兮直直地盯著頭頂的縵簾,他......廢宮了?

    她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滋味,不禁眼圈有些紅。

    這要是以前, 她估計是可以開心的跳支舞了。

    可現在她都已經這樣了......難不成他當真打算要孤獨終老?

    少頃, 傅兮抬手摸了摸濕潤的眼角,回頭道:“桃花,給我梳妝吧。”

    再怎麽著,她也不想每天病懨懨地對著他。

    桃花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傅兮洗漱,正準備給傅兮梳個簡單的回心髻,卻沒想到梳子剛一梳第一下,傅兮那烏黑濃厚的墨發就靜悄悄地掉了一地。

    桃花心裏驚了一下, 但未敢出聲。

    她記得陛下今日特意囑咐過。陛下說娘娘病了,若是有什麽怪象發生,萬不可在她麵前聲張。

    能瞞多少, 就瞞多少。

    她裝作不經意一般地將梳子掉到了地上。

    接著又小心翼翼地避著傅兮的目光,彎腰去拾。

    手指碰到了梳子的刹那後, 她猛地將那落在地上的頭發, 囫圇地往鞋底下藏。

    桃花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道:“娘娘,您看現在已是傍晚了, 要不......就別再重新梳了, 反正娘娘您怎樣都是美!那叫什麽來著!哦, 對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這話,倒是叫傅兮噗呲一下笑了出來。

    “桃花,行啊,現在都出口成章了啊,怎麽樣,要不要我給你嫁出去?”

    桃花臉一紅,立即做求饒狀,“娘娘千萬不要取笑奴婢,奴婢隻想好好伺候娘娘。”

    傅兮看著桃花紅透了的臉,不由得笑出了聲。

    傅兮的身子狀況實在不好,就連多笑幾下,都會感覺陣陣頭暈。

    陣陣的頭暈使她心跳的極快,手捂著額頭,就想嘔。

    傅兮現在最怕的,就是這種感覺。

    雖說太醫口口聲聲地說胎兒無恙,但是她心裏清楚的很,胎兒都是靠著母體的養分供給生命的,她現在本就吃不好,若是再像上次一樣吐那麽多血出來......

    她怕是這孩子根本活不到幾個月後了。

    傅兮鎮定地閉了閉眼,拿起來昨天派人拿來的陳皮,使勁聞了聞,硬是將這惡心的感覺給憋了回去。

    她不敢逞強,於是將手放在桃花的手上輕輕道:“扶我回榻上去。”

    桃花看著幾乎要暈倒了的主子,哪還顧得了其他,趕緊湊上前去,雙手攙扶著傅兮的手臂。

    桃花剛移動了步子,傅兮就看到了“藏”在桃花腳下的一坨黑色。

    傅兮眯了眯眼,原來是她的發。

    她說的麽,一向最愛給她換著樣梳頭的桃花,今日怎就突然停了手?

    傅兮閉了閉眼,罷了,既然都有心瞞著她,那她便當沒見著好了。

    *

    景熙帝在養心殿剛處理完那一堆堆抗議的奏折,立即心急如焚地就回了靈惜殿。

    他掀開簾子,推開了門,對著一旁低頭抹眼淚的桃花道:“她可還好?”

    桃花捂著嘴,搖了搖頭。

    隨即桃花把放在背後的手突然拿到前麵來,慢慢地朝他展開......

    此時景熙帝感覺到彷佛有人正拿著利刃,在一刀一刀地剜著他的心......

    這麽快,她就開始落發了?

    吳院使剛還在與他說,說頭三個月過去後,她發病的次數會逐漸變多。且每次發病,她不僅會再次吐血,還會慢慢落發,甚至畏光......

    景熙帝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傅兮旁邊的床榻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她看著那麽乖,那麽安靜。

    若是幾個月以前,他可能還巴不得她能消停地躺在床上別動,少氣自己些。

    可放到了現在,他由卻衷地希望她還能有力氣再給自己多闖兩個禍。

    幾日之間,她突然變得蒼白,消瘦,渾身上下好似都沒了肉。

    景熙帝給她蓋了蓋被子,又拿指碰了碰她的臉頰。

    他那好似幹涸了的雙眼,還是沒能忍住紅了眼眶子。

    去他的有淚不輕彈。

    夜半,傅兮醒來,發現景熙帝竟然伏在她床邊睡著了。

    她借著著床榻上的光,看清了景熙帝有些蒼白的臉,心有些疼,她伸手蹭了蹭了一下他的手臂。

    傅兮感歎了一聲,果然啊,人在擁有的時候,總覺得對方為自己做的還是不夠多,可眼看著快“失去”了,她倒是想起了他種種的好。

    想起了她同他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頭一次見他,他就那樣堂而皇之地占了自己的便宜,毫不掩飾他的風流成性。

    她還記得他接下來還用那一臉了不起的樣子,說著他心悅她的那些話。現在想來,那一幕幕,倒是像被刻在了腦海裏,揮之不去了。

    想著想著,不禁笑意浮上了眼。

    人都貪心,她也一樣。

    她貪心地想要著他這個人,也貪心地想和他過到白頭......

    景熙帝感覺到旁人的人兒有了動靜,立即抬起了頭。

    對了那星光閃閃的雙眸。

    他柔聲道:“醒了?”

    傅兮沒回答他的話,隻是笑盈盈地看著他道:“聽說,你把你那些鶯鶯燕燕都送走了?不心疼?”

    他聽出了她語氣裏的揶揄。

    他攥著她的手,拇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心道:“嗯,從今往後,朕都隻要你一個。”

    傅兮撇撇嘴,他這是幹什麽,她好不容易能緩解一下這有些悲傷的氣氛,他怎麽就不知道她的苦心呢?

    傅兮是怎麽都不願意當著他的麵哭的,於是她伸手將被子蓋到了頭上,悶聲道:“我困了,要睡了。”

    嗓音悶悶的,不難聽出有些哭腔。

    他旋即上了塌,躺在她的身側。

    他將她整個人撈到了自己懷裏,有些沙啞道:“放心,朕不會讓你有事的。”

    話音一落,這“被子”在他懷裏點了點頭。

    “等你病好了,朕便封你為後。”

    這“被子”一僵,一動不動。

    “等天再暖些,朕便帶你出宮去。”

    這回,“被子”終於出了聲,糯糯地回了一個字,嗯。

    半響,景熙帝又在她耳邊悄聲道:“吳太醫說了,即使你身子有些虛弱,也得時常動一動。”

    那語氣太過炙熱,太過曖昧。

    傅兮秒懂,於是伸腿就是一腳。

    ——————————————————

    時間一晃,傅兮的肚子鼓的就像扣了一個大盆。

    吳院使剛為她診完脈,輕輕地摘下傅兮手上的帕子,緩緩道:“恭喜娘娘,胎兒安穩,隻需再等上半月左右,差不多就要降生了。”

    降生這話是什麽意思,傅兮已經分外清楚了。

    “那......這段時間,我還會發病嗎?”

    吳院使如鯁在喉,沒敢抬頭。

    “會,而且......會更厲害。”

    傅兮有了心理準備,便讓吳院使退了下去。

    現已快到了夏天,花開了滿園。

    傅兮想著今日身子並無不適,又瞧著外麵風景甚好,她勾了勾嘴角,準備去養心殿瞧瞧那進來忙得不可開支的人。

    她鼓著嘴巴,在心裏嘟囔著,自從那徐進從南疆回來後,她都兩日一夜沒見到他的人影了......

    她給自己換了一套藕粉色的曲裾,在頭上插了一支鑲珠的步搖,最後又將那胭脂輕輕按壓於臉頰。

    一番打扮,倒是立馬顯得氣色好了些。

    如今傅兮是不管走去哪,這宮裏都不會有人攔著她了。

    畢竟現已無人不知,她乃是景熙帝心尖尖上的人兒。

    於是,她輕車熟路地推開了養心殿的大門。

    可她還真沒想道,他居然不在這兒。

    傅兮想著這人許是有什麽要事吧,也沒多想,就坐在他平日裏坐著地方開始等著他。

    她不會亂動他龍案上的奏折,但是卻被一個鏤空木製的盒子吸引去了目光。

    這明顯,是女子用來裝首飾的盒子。

    且清晰可見,這盒子有個地方是已經凹進去了,應該,是個有年頭的。甚至不難猜出,這盒子的主人應該是拿在手裏摩挲過了很多次才會這樣......

    可是,為何在他的龍案前?

    傅兮倒是沒什麽“捉-奸”的想法,隻是鬼使神差般地打開了盒子。

    這盒子裏,躺了一支簪子。

    見了這簪子,她立即傻了眼。

    若不是她因沒了這簪子曾被嬤嬤多次教導過女子的東西不能隨意贈予他人,她怕是如何都想不起,這便是那支久違的簪子。

    傅兮背脊一僵,回憶在腦海裏翻江倒海。

    原來,他便是那日夜闖太師府的“賊人”。

    她還以為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那夜的沁心湖旁,原來,她以為的隻是她以為的......

    原來,他早就見過自己。

    就在此時,傅兮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了一絲紊亂的呼吸聲。

    她回過頭,對上了他微紅的臉。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