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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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是天不亮就從山腳出發, 走了整整一天, 新買的登山鞋濕了又幹, 撿來做拐杖的樹枝都用斷了幾根,到暮色四合才看到山頂那座破廟。

    說是個破廟都太委屈“廟”了,也就幾排矮牆加一溜屋頂,磚和瓦都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就算被常青常綠的景致包圍著, 也沒什麽好看的。

    一到晚上更是烏漆墨黑, 連個燈都沒有。

    這地兒到底有什麽好啊,他能一待就是五年,都沒下過山。

    真是不懂他們出家人。

    不過三夢還是努力說服自己,他就是懶, 不是不想回家。你想,下山再上山一趟多累啊,他每天就吃點青菜豆腐,二兩清油, 肯定沒那體力, 心有餘而力不足嘛。

    不像她,出門前婆婆還給她燉了隻肥雞,雞湯拿來煮麵,麵上桌前她就啃完了一整個雞腿。那滋味兒……她砸吧了下嘴,想起來就覺得好餓。

    中午她就坐在石頭上幹啃了一包方便麵, 還有一個蘋果, 硬撐到現在。

    廟裏應該有吃的吧?好歹夫妻一場, 招待她吃頓齋飯總是要的吧?

    這麽一想,她有了動力,三步並做兩步就到山門口了,問掃地的老和尚:“請問陳一在不在?”

    她很尊重掃地僧的,據說每個寺廟裏的掃地僧都有點隱藏技能,搞不好就是本寺的扛把子。可眼前這位耳朵不好使,掃帚都掃到她鞋麵兒了才反應過來有人,大聲問她:“你找誰,你哪位啊?”

    她被這一聲吼震得耳膜發麻,竟然在餘音裏聽到笛聲,也不知是不是出現幻聽了。

    “我問陳一在、不、在!”

    “聽見了,喊什麽喊,我又沒聾。”他把掃帚往身前一杵,“我們這兒沒有叫陳一的人,隻有個妙賢法師。”

    “對,我就找他,他俗家名叫陳一,您不知道嗎?”

    “什麽?聽、不、見!”

    “……”郝三夢決定不問了,這廟就這麽丁點大,進去還怕找不到人麽?

    悠揚的笛聲就在跟前,越走越近,她已經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那就肯定是陳一不會錯。

    她就見他吹過一回笛子,是在大學的國樂團音樂會上。他穿一身白衣,襯得身旁另一位滿身桃枝的女笛手成了庸脂俗粉,身後其他樂手都成了布景板。

    那笛聲仿佛直鑽入她心裏去,本來昏昏欲睡的一場音樂會聽到最後如癡如醉,散場了都不肯撤。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陳一,算是一見鍾情吧。

    後來她耀武揚威地跟他說笛聲是他們的媒人,就再也沒見他吹過笛子了。

    呿,小氣。

    三夢彎腰捶了捶酸疼的大腿,循著笛聲悄悄繞到屋後去,生怕走得太急驚擾了吹笛人。她躲在斑駁的抱柱後麵,垂涎欲滴地看著那個玉樹臨風的男人,像個肖想唐僧肉的妖精。

    初秋了他也隻套一件灰色的海青僧袍站在暮色裏,寬闊的廣袖被風吹得鼓鼓的,因為持戒修行,頭發也剃光了,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青。可這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形象,不是說對帥哥的終極考驗就是剃光頭麽?要說光頭也帥的男人才是真帥哥,那陳一絕對真。

    她隻是在想,他不冷麽,山裏的氣溫可比城鎮低多了呀!

    這麽想著,她一個噴嚏沒忍住,阿嚏一聲就把笛聲給截斷了。

    “誰在那裏?”

    她迷戀陳一的臉,陳一的手,甚至陳一的聲音。想當初跟他上床,她本著不怕疼不怕死的精神,弄得他受不了呻吟出聲,她自己的骨頭就先酥了。

    啊啊啊,時隔多年,他的聲音還是那麽蘇,怎麽辦怎麽辦!

    三夢把心裏那張花癡臉硬給按回去,大方地跳出來打招呼:“陳一,是我!”

    她其實真正想說的是:嗨,老公,你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陳一看到她,手裏的笛子都嚇掉了。

    …

    陳一原本也不叫陳一。

    出生時他爸還沒給他想出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隻好在出生登記表的姓氏欄工工整整地填了個陳,名字一欄畫了一杠,意為——老子沒想好呢,先空著再說。

    誰知人家就直接拿這張表去報戶籍了,這個小嬰兒的名字就變成了陳一。

    他爸說:名亦因緣生法,是為空相,不必執著於空,空也不可得——就是說,陳一這名兒也沒啥不好的,信手拈來比絞盡腦汁想的還更有逼格呢!

    不愧是僧侶世家,連狡辯都這麽高大上。

    三夢就是覺得這名字好聽好記又好寫,他上學考試的時候一定比別人多節約不少寫名字的時間,難怪總是考高分,做學霸。

    可他說:“成績好壞是由資質和努力決定的,跟名字筆劃無關。”

    她被懟得沒話找話:“嘿嘿,你知道你的名字跟玄奘的俗家名念起來一樣嗎?你跟高僧這麽有緣,今後也一定會成為高僧。”

    他又說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不要牽強附會。”

    哎,拍馬屁都拍不在點上。其實是她的好友梁晶晶告訴她,陳一出生僧侶世家,從小就聽著晨鍾暮鼓培養出了骨子裏的佛性,將來是要繼承家裏香火鼎盛的寺院和地產的,可千萬不要當著人家的麵喊打喊殺,說什麽你的理想是做狙擊手天天爆人頭……男神嚇跑了就追不上啦!

    她時時記在心裏呢,所以難得陳一問她為什麽考進這所名校學特勤專業,她又嗬嗬笑著說:“我成績不好,也考不上別的專業。”

    他就沒說什麽了,大概把她劃入了朽木不可雕的學渣行列。

    其實特勤當年在她那兒是招錄分數最高的專業,文化分過了還有三輪麵試,分別考反應、體能、綜合素質,挑出來的都不是一般人兒。

    大學就是這樣好,兼容並包,有容乃大,既有鑽研哲學佛理的他,也有拿槍滾泥坑的她。

    進入社會就不是這樣了。陳一持戒修行,取了法號妙賢,不讓別人再叫他陳一了,連她也不例外。

    連相隔五年後見這一麵都不例外!

    “進來吧,外麵風大。”他果然不吹笛了,收起笛子把她領進屋,“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吧,這裏沒有專給檀越【1】準備的廂房,隻有請你將就一下。”

    “哦,陳一啊你們這裏……”

    “妙賢。”

    “啊?”

    “稱呼,我的法號是妙賢。”

    “噢。”三夢撓了撓頭,“那個,我是想問,有沒有吃的?我餓了,沒吃晚飯。”

    妙賢看了她幾秒鍾:“有,不過都是素菜。”

    “什麽都可以呀,配碗米飯。”

    他點頭,起身出去幫她端,她又伸長脖子喊:“米飯多一點!”

    長籲口氣,她打量起這間禪房來。外麵破破爛爛的,裏麵居然收拾得這麽幹淨,牆壁刷得白白的,連個蜘蛛網都沒有。地上是蒲草編的席子,一塊塊拚在一起,她不脫鞋都不好意思踏進來。屋裏沒有床,席地而睡,桌也是矮桌,坐的地方隻有一個軟墊,妙賢讓給她坐了。盡管這樣,不習慣跪坐的人跪了一會兒就腿腳發麻。

    她起來走動,看到唯一像樣的家具是個木櫃子,做得很粗糙,而且用了有些年頭了,邊角的木刺都被磨得很圓滑。櫃子隻下麵半截有門,放衣服被褥,上麵架子上放的全是書。

    她打開下麵的櫃子,看到那幾件海青,顏色有深有淺,有厚有薄,棉麻的質地,還有漿洗過頭破了洞的,打上了補丁。

    他身家多少來著?婆婆跟她說過的,她記不住,反正數字大得嚇人。

    他卻在這裏給自己的衣服打補丁。

    她進門就意識到這裏是妙賢自己的禪房,這會兒看到這些衣物才感覺特別真實,因為衣服上還留有他的氣息。

    唔,他的味道……真是充滿涼皂、陽光和男人香!

    她把臉埋入其中,仰倒在他的床鋪上,兩腿又踢又蹬,興奮得想要喊叫,隻得抱緊那僧袍把聲音壓住,隻剩嗚嗚聲。

    “你在幹什麽?”

    妙賢端著飯菜回來,就看到她四仰八叉地在他床鋪上打滾,還拿他的僧袍捂住了臉。

    他怎麽還沒有變回去呢,這回的轉化時間好像有點長啊?

    她又去心理谘詢處谘詢過兩次,王老師隻問她找到兩種人格切換的契機沒有,如果沒有,就隻能繼續觀察;還說分裂出的人格持續時間比較長也不見得就是壞事,千萬不能刺激他,萬一再分裂出更多的人格就更加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