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故地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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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不知怎麽的,沉香腦海裏便閃過這麽一句話。卻是昔時打鬧無跡之時,偶然間聽得茶館內說書人言語。
少年人對於自身所喜歡的食物總是充滿熱情與幻想的,也因此,在知道那些他曾經所崇拜的神仙們,包括他那英雄一世的嫡親舅舅,其實是那等無情無義之神仙甚至是導致三聖母和他母子二人分別多年的幕後凶手之後。孤獨彷徨之餘,更多的卻是深切的憤恨。
或許,這便是楊戩所希望的。讓這孩子接觸了解到這世間險惡,並且將其化作前進向上力量。也借此,磨滅血脈裏的點點親情,讓沉香、讓三聖母之後的日子裏,不會生活在傷心與悔恨之中。
而沉香,也差不多如楊戩所希望的,做到了這一切。
如果,不是出了什麽變數的話。
這樣的變數很多,很多,卻也很少。恰恰在不經意間,落在了合適的位置,便造成了今時今日之結局。
便如謝臨風原本世界裏所講述的那樣,遙遠熱帶雨林裏一隻小小蝴蝶扇動翅膀,便造成大西洋另一岸陸地上巨大的風暴。且不用說,謝臨風此時所占據的這老君身份所代表的力量,足以在過去現在未來的天庭,扇動出巨大的風暴。即使,這並非是他的本意。
好吧誠然,謝某人卻是對那劉沉香一家,沒安什麽好心。要不然也不會,在從凡間返回天庭之前,特意往那劉家村和華山一地,走上那麽一遭。
沉香是在見到童年的夥伴阿牛之後,才知道從小長大的劉家村,在他劈山救母成功和劉彥昌三聖母居住在華山腳下之後,發生了大變故。而阿牛,也是受村人所托,專門來找自己的。
畢竟是幫過沉香救出三聖母拿著棍棒鋤頭打上過天庭的,即使是凡夫俗子,也比平常的無知村民多長了幾分見識。知道沉香今非昔比卻也早已不是,當初學堂裏那帶頭捉弄了夫子的孩童。
天宮威嚴尚在眼前,可就是那樣威嚴的天宮,那樣高高在上的神仙,不也在沉香、在他們這些凡人麵前選擇了退讓嗎?
小人物所獨有的智慧,卻是使得他們在出事的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沉香。
再怎麽說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在一起生活了街坊鄰居,沉香自然不會,放下他們不理。顧不得多想,自是攜了那阿牛一起,奔劉家村而去,便是連三聖母也不曾告訴一聲。
落在那隱身幕後的梓潼神眼裏,卻是一凝。略一思附,便清楚了當是那幕後高人再度出手。卻是派了手下人前去打探三聖母一家在華山的情況,自個兒將身一隱,遠遠的尾隨沉香而去。
明明上一次離開劉家村時候的景象,還猶在眼前。可等到沉香再一次踏入時,卻好似間隔看千年萬年。隻覺得周圍無邊的窒息,向著自己壓來。
明明街道房子還是那街道房子,便連周嬸家破牆外麵掛著的穀物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再一晃眼,卻又好像看到無邊的白骨,散落堆在路旁。三三兩兩餓得隻剩下皮包骨頭的狼犬,眼中冒著綠油油的光芒,向著自己看來。
手習慣性的摸向腰間,想要拿出那開天神斧來。卻發現那斧頭自從小玉那天逃離自身之後,便一起不見了蹤影。同樣不見的,自然還有寶蓮燈。
不是沒有想過某種可能的,隻是這少年私心裏,並不願去相信。畢竟他已經有了一個冷血無情喪心病狂的舅舅,卻不想那純真的小狐狸也變得陰暗起來。
手間自然是摸了個空,好在楊戩的那一般苦心倒也算不得全然白費。周身法力運轉於掌心,等到再看時,卻又恢複了正常。與記憶中的光景,並無二致。
隻是這樣的景象,卻也太過正常。正常到沉香再怎麽遲鈍,也感受出不同來。更不用說他即使玩心過重,並不靠譜,卻也不是那等愚鈍笨拙之人。自是發現了,這周遭並沒有任何的人影存在。莫說是人影,便連狗影,也不曾看到過半分。更不用說,周遭沒有任何的聲音存在,便好似進入了什麽漠然無聲的寂靜場地般,隻除了自家和那阿牛的呼吸腳步聲,再也聽不見半點多餘的聲音。
心下戒備,沉香將那種種所可能遭遇的情況給一一在腦海中回想了個遍,卻是漸漸安下心來,隻以為是何人,在此布下幻境。
畢竟單就在一路學藝救母的過程中,沉香的那些個遭遇寫出書,也算得上是精彩紛呈懸念迭起。所遇到的情況,更是頗多。
但不管再怎麽的艱難複雜,不也最終,被沉香一一破去?
想來這一次,也是同樣如此的。隻不過那敵人,從明處的楊戩,轉為了暗地裏藏頭露尾不敢露麵之人。沉香自問,卻是不怕的。
許是那暗中人法力不濟,又或許是察覺到了沉香戒備的意圖,等到沉香思緒收回將目光放在阿牛身上時,卻是不知不覺間,隨著這童年的夥伴一起,進入了阿牛家。
牛家村並不是什麽富貴的地方,便是沉香將村人姓名從閻君生死薄上撕去,而後更是幫著沉香救出三聖母打上了天庭,沒有改變仍是沒有改變。並不會因此,而一躍成為什麽龍興之地天子帝都又或者人傑地靈之所。
阿牛家的裝飾格局等種種,更是沉香記在腦海不曾忘卻的。畢竟是從小跟著父親長大的,婦人們固然在背後裏嚼舌根說這孩子沒娘時,對這小娃兒並不壞的。平日裏東家做了什麽西家多出了點什麽,也會照拂照拂這父子兩。
沉香對這左鄰右舍的村人家中情況,自是再熟悉不過。隻一眼,便敏銳的發現阿牛家原本破舊的門窗,竟是用木條封得嚴嚴實實,不露出半點的境況來。便連空氣中,也好似在散發著什麽陳舊腐朽的滋味。卻是沉香,隱隱約約裏覺著熟悉卻又厭惡的。
“是沉香回來了嗎?”
老婦人嘶啞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便好似沉香小時候所聽見的,破舊的紡車在漆黑的夜裏,支呀呀的嘶吼。隻是本能裏,卻有什麽克製著他保持鎮靜。
他應該是熟悉這聲音的主人的,沉香如是想到。
“對的娘,是沉香回來了,是沉香回來看您了。”
卻是不知是何時,那阿牛從沉香身後走上前來。臉上帶著某種痛心而又複雜的情緒,對著門內的婦人回答道。
“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啊。沉香啊,想當年你還隻有那麽大的時候,你爹帶著你......”
好像一下子打開了什麽開關閥門,沉香卻是猛然間反應過來,這聲音他的確是熟悉的。隻是他所熟悉的,並不是現在耳之所聞,這模樣。至少在他記憶裏,在他最近的一次離開劉家村之前,還不是這模樣。
這聲音的主人不是別人,卻正是阿牛的母親,張嬸。是沉香所熟悉,卻又陌生的。
或者說沉香之所以會感到陌生,是因為他所熟悉的,是張嬸那熱情爽朗的聲音,是健康而富有活力的。遠不是現下這氣息奄奄而又,破敗衰落樣子。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有著這樣聲音的張嬸,在門後麵的樣子,又會是怎麽樣?
白發蒼蒼?皺紋遍布?瘦得隻剩下皮包骨的身體架子?
更多的更多,是他所不願意也不敢卻想象與相信的。
畢竟他記憶裏張嬸,是個幹活一把手做什麽都十分強勢的婦人。雖然與他小時候所想象的溫柔善良母親形象相差甚遠,卻也不妨礙彼時的沉香在心底裏留下,某種崇拜的念頭。總覺得為人母親,在保護孩子上,總該有那般的強勢。
如此說來,其實他曾經,也是羨慕過阿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