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往常一樣，當bau全員都抵達會議室後，加西婭開始了案件簡報。

    這次的案子激發了安珀警報，一位名叫薩曼莎·威爾考克斯的16歲女中學生被她的父親艾迪·李·威爾考克斯“綁架”。按照常理來說，bau不負責這種“父母綁架孩子”的案例，但這次的案件涉及暴力綁架，艾迪·威爾考克斯還多次出入監獄——這就是他們的工作了。

    在一整輪的頭腦風暴後，bau已經開始推測威爾考克斯想要通過綁架女兒薩曼莎，來報複他前妻的可能性。

    羅西沉思片刻後總結道：“如果報複是針對母親的話，他要麽會傷害薩曼莎，要麽就帶著她消失。”

    薩曼莎已經失蹤五個小時了，我們都知道時間對於此類案件的重要性，安珀警戒還在擴散嗎？”

    霍奇接過羅西的話，一邊看向加西婭一邊發問，在後者點頭後，他伸手扶住麵前的椅背，繼續道：

    每過一個小時，每……”

    霍奇的話並沒有說完，他的身體就搖晃起來，接著突然摔向地麵！整個過程就發生在一瞬間，尖叫聲和椅子被撞到在地的聲音混在一起，會議室內立刻亂成一團！

    ——艾倫？？！”

    ——霍齊？！！”

    最先衝上去的人反而是跟霍奇之間還隔著一個人的伊莉德，她的速度快得讓人咋舌，身形動作更是敏捷得讓人側目。

    ——快打911！”

    陪同霍奇上救護車的人當然是伊莉德，加西婭也跟著打車去了醫院，至於剩下的bau成員，在羅西的堅持下，大家還是前往機場。

    等伊莉德聯係上其他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飛往威奇托的半路上了。

    按照初步診斷來看，霍奇昏迷的原因可能是疤痕組織的內出血，但在做了x光之後，醫生依然無法確定內出血的具體位置，必須得手術開腹檢查。聽到這個消息時，其他人的臉色都很糟糕，他們知道那個“疤痕組織”是怎麽回事……那是喬治·佛耶留給霍奇的“禮物”，一份來自墳墓中的、帶著死亡和恐懼氣息的“親切問候”。

    伊莉德通過手機視頻，用簡短的語言對著飛機上的所有人匯報情況，她的情緒還算平靜，但是臉色不算好，以其他人對伊莉德的了解來看，這樣的表情委實算是方寸大亂了。

    根據醫生的說法，這個手術並不難。當然，我已經聯係阿爾弗雷德了，如果有必要的話，全美最好的內科醫生隨時待命。另外，我知道霍奇會希望所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案子上，但是……我沒辦法集中精力，我很抱歉——”

    沒事，伊莉德，我們理解你，”飛機上的羅西立刻打斷她的話，“傑克知道這件事嗎？”

    傑克跟傑西卡在一起，我已經跟她打過電話了，我們暫時決定瞞住傑克……我和加西婭會守在這裏，我會盡量幫忙，但是……總之我會盡量幫忙的。”

    伊莉德一直眉頭緊蹙，就連說話時也有些心神不寧。飛機上的人看到她這樣的狀態，也明白她那句“沒辦法集中精力”是實話，羅西不免又好言安慰了她幾句。

    在約定“有新情況隨時匯報”後，伊莉德切斷視頻連接，回頭看向加西婭。

    這會兒，她們倆都等在手術室外，相比於伊莉德看起冷靜實則心神不寧的慌亂，加西婭的情感表達要外露得多，她十指交握，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一邊來來回回地在原地踱步，一邊念念有詞地小聲嘟囔著，東西方所有神明的名字，都在她的嘴中轉了一遍。

    看起來，這會兒還得伊莉德來安慰她了。

    別擔心，佩內洛普，亞倫不會有事的。”年輕的女人將手放在了加西婭的肩膀上，隔著熒光黃色的線衣外套，輕拍著安慰著她，“實在不行……剩下的事情布魯斯也能幫我搞定，你聽醫生說了，不是嗎？那並不是致命傷，最多就是費點錢而已。”

    ——還好我從不缺錢。”

    這樣故作輕鬆俏皮的話語極大地安撫了加西婭的情緒，她甚至停下腳步，笑了一聲作為回應。

    霍奇的手術持續了一段時間，在最初的焦急和煩躁不安後，加西婭也慢慢冷靜下來——應該說bau在現場的那些人立下了大功，他們給加西亞找了不少工作，伊莉德也開始集中注意力幫她一起查找資料。

    人在集中注意力的時候，總是很難感受到時間的流逝，這個時候更是如此。大概一個小時後，她們終於搞定了小組同伴們要求的工作，就是這會兒，走廊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加西婭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麽事情的時候，伊莉德就已經飛快地抬起頭來——畢竟她認得這個聲音。那腳步聲的主人這會兒已經來到她們麵前，直到這個時候，加西婭才不情不願地將注意力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然後——

    哦，天啊！迪克？！你來得可真快！”

    我正好在華盛頓，”迪克的臉色也很嚴肅，不過他的聲音中還是帶著一股一如既往的活力，充滿力量，讓人一聽之下就精神一震，“霍奇怎麽樣？”

    他在說話時已經連接跟伊莉德和加西婭擁抱著打了招呼，這會兒聽到他的問題，伊莉德回頭睨了手術室的大門一眼：

    我們剛剛問了護士，大概……一切還行，起碼都在可控範圍內。”

    沒事的，你要相信醫生的水平。再說了，如果是內出血導致的昏迷，時間非常重要——你明白的。”

    伊莉德當然明白迪克話語之下的內涵，布魯斯·韋恩的確能請來全美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醫生，但考慮到霍奇的病情，絕對是時間不等人。

    在迪克說完這番話後，年輕的女人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的意思。

    阿弗和布魯斯知道嗎？”伊莉德旋即拋出新的問題。

    布魯斯現在有事，”在說出“有事”這個詞的時候，迪克頗為意味深長地看向麵前的兩人，露出了一個有些詭秘的複雜表情，“阿弗晚些時候會過來。”

    加西婭的表情有些難以形容，她肯定是想到了什麽不太好的內容，比如“布魯西寶貝在跟上周那個芭蕾舞女顛鸞倒鳳”之類的八卦消息。不過，對於好幾年前就能跟迪克一起通力協作的伊莉德來說，他們兩人間自然是默契非凡。

    伊莉德立刻就從迪克的表情神色中劃出重點：布魯斯·韋恩和阿爾弗雷德現在都不能過來，因為蝙蝠俠需要他們。

    好在這個時候，他們隻要、也隻能耐心地等待，到底有幾個人等在手術室外並不重要——反正沒一個是霍奇有血緣關係的家人。迪克很快離開醫院，去附近的餐廳給兩位女士打包午餐。考慮到兩人都心情不佳，他特意買了清淡易於消化的食物，並且還帶來了足夠分量的現磨咖啡。

    霍奇的手術持續了整整好幾個小時，中間還遇到一次波折，但好在最後一切順利、結果良好。醫生們最終確認了出血點，並且成功地將其堵上。不過霍奇暫時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期，具體情況還要先等他醒過來再說。

    在將這個消息告訴給bau的其他人後，伊莉德看了看病房內的時間，對加西婭道：

    今天已經很晚了，我知道你不會願意回家，所以我拜托迪克在附近的酒店訂了房間，離這裏隻有五分鍾的路程。你可以明早再過來，至於我……我想留在病房。”

    不管從任何一個方麵看，加西婭都沒辦法從伊莉德的安排中挑出錯來。她定定地看了半天霍奇的麵孔，抽了抽鼻子，然後伸手緊緊抱住伊莉德。

    放心吧，手術已經結束了，霍奇一定不會有事的。”

    霍奇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眼前迷蒙一片，口舌發幹、渾身無力。

    頭頂是白茫茫的燈光和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他知道這是什麽感覺，這應是手術之後麻藥還未完全消退的時候——出什麽事了？

    在他睜開眼睛後沒多久，可能是一兩秒，也可能是更多時間，他此刻並不能正確感受時間的流逝，但他能意識到有人正伏在他的身邊，還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那隻手很幹燥也很溫暖，柔軟但並不算多麽細膩亦或弱若無骨……那應該是伊莉德的手。

    男人又眨了幾下眼睛，模糊不清的視線終於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他左右扭動著脖子，不過一瞬間，那原本趴在病床邊的女人就猝然驚醒，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片刻後，驚訝變成了驚喜，伊莉德雙手相合，緊緊握住他的那隻手。她那雙海藍色的雙眼中透著純粹的笑意，就連疲憊不堪的麵色也無法遮掩。

    你可終於醒了，亞倫，你感覺怎麽樣？”

    ……我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霍奇還隱隱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們在會議室內做案件簡報，他問了什麽問題來著？之後他的意識就變成了一片空白，直到現在為止，中間發生的事情他什麽也不知道。

    你之前受的傷回來找你討債了，”伊莉德說著微微勾起嘴角，臉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疤痕組織下的內出血，之前有一些並發症，手術中也出了點小問題——不過現在都沒事了。”

    接下來，你隻需要安安靜靜地養傷就可以了。”

    我們的案子呢？”霍奇皺著眉頭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大家已經解決了，還是……？”

    他們已經找到威爾考克斯父女倆現在在哪裏了，這件事很快就能解決——以及，是的，我沒有參加這次的任務，如果你要以此批評我的話我也認了。”

    伊莉德說到這裏，微微用力握緊了霍奇的那隻手，連帶著神色也嚴肅了幾分。

    我隻是……我沒辦法把你留在這裏出去辦案，亞倫。對我來說，這份工作遠遠沒有你重要。當然，我想你早就知道這一點了……你知道的，我來bau不就是為了你嗎？”

    女人的聲音漸漸帶上了幾分輕快的笑意，她確實說過那樣的話，霍奇記得很清楚，那還是伊莉德來bau之後的第一個案子呢，在案件結束之後，他們在酒店的走廊上進行了那番對話。

    說真的，霍奇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他們當時具體說了些什麽內容，畢竟他不是瑞德，有真正過目不忘的好記性，他隻記得最重要的那幾句話，以及……

    那個輕如鴻毛的、溫柔而純粹的晚安吻。

    哪怕到了現在，他們倆人的關係遠比當時親密許多許多，他們之間的身體接觸，也早就告別了那種純粹屬於社交禮儀層麵上的淺嚐輒止，霍奇依然記得那個晚安吻給他留下的感覺。

    就好像春日的暖陽，夏日的夜風，它與美好的感覺緊密相連，每每想起，都帶著股足以撥動心弦的溫柔繾綣，讓人心悸不已。

    我怎麽會為這指責你呢？你可是為了陪我才留下來的，”霍奇覺得自己的精神還不錯，隻是因為麻藥的影響，聲音還顯得有些低沉虛弱，“而且，我……”

    我很感謝你能留在這裏，你能陪著我……”

    霍奇尚未說完，伊莉德就已經伸出手，輕柔地撫上了他的臉頰：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再說了，你可是我男朋友，我不留下來還有誰能留下來？哦對了，加西婭昨天也跟來醫院了，她現在跟迪克一起出去買午餐了，估計等一會兒就會回來。”

    你需要好好休息，我會替你給傑西卡打電話的，別擔心。”

    不，伊莉德，不僅僅是因為這……”

    霍奇並不知道應該如何跟伊莉德描述之前發生的事情，準確地說，是他在昏迷期間那個荒誕不經又無比哀傷的夢——他夢見了海莉，甚至也夢見了喬治·佛耶。

    說真的，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海莉了，這並不意味著遺忘，而是……他總是避免想起她。他一直將海莉的死歸咎在自己身上，畢竟是他招來了佛耶那個惡魔，是他將海莉推到了佛耶的槍口之下。

    可在夢中，海莉和佛耶卻坐在一起談笑風生，他們甚至一起開開心心地吃著爆米花，看著以霍奇的生活片段拍成的電影。

    死去的兩人可以一笑泯恩仇，可活下來的那一個，卻沒辦法輕易地拋開這一切。

    在夢中，有那麽一段時間，霍奇確實想要留下來，留在這個沒有新仇舊恨的地方，留在這個有海莉的地方。

    可他後來明白了，他不能這麽做，因為在這個荒誕世界的另一麵，還有人在等著他。

    ——是傑克，也是……伊莉德。

    ——如果他留在這裏，那兩個人該有多傷心啊！

    他必須要回去，他要看到傑克長大，看到他上學、戀愛、成家、生子，看到他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他也必須要回去，有一個人，她足夠獨立也足夠強大，可從某個角度來說，她比傑克更需要一個叫做亞倫·霍奇納的男人。

    如果他留在夢境之中，如果他留在與生相對的另一邊……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很多人，有大衛，有傑克，有海莉甚至還有佛耶……當然，夢中也有你——”

    難道是瀕死體驗？”伊莉德脫口而出，毫不掩飾臉上出離震驚的神色，“你在手術中確實出現了血壓突然下降的情況，也許你的夢跟這個有關。”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有那麽一會兒……我確實陷入了非常消極負麵的情緒中。把我從中拉出來的因素有很多種，而你，就是最重要的一點。”

    說到這裏，霍奇不免稍稍停頓片刻，他微微勾起嘴角，努力讓自己的神色顯得輕鬆、也精神幾分。

    我……我知道你之前遭遇過很多事情，而且大部分都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從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起就是的。布魯斯，阿弗還有迪克，他們都是好人，我很感激他們給了你一個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但我……我希望你能活得更輕鬆、更幸福一些。”

    你可不要嘲笑一個老男人的自戀，如果我選擇留在夢中……誰還能許諾你的人生，甜蜜遠比苦澀多呢？”

    在說完這番話後，霍奇越發溫柔地微笑著，反手握緊伊莉德的手，那年輕的、充滿朝氣的、渾身上下都洋溢著生命活力的女人，正愣愣地看著他。

    好像隻過了一瞬，又好像過了很久，伊莉德低下頭，將臉頰貼向霍奇的手。

    她的聲音帶這笑意，但聽起來有些發悶，也許是因為床單被套阻隔了省聲波的傳遞，也許，也是別的什麽原因。

    你可不是個自戀的老男人，你是我的英雄，也是我的愛人。”

    你所許諾的，就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