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唐果兒說: 好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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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院的弟子在論道台旁的街道上忘我的看了七天書。

    這七天大陸上發生了很多大事情,璃城的司馬公爵府被一場大火燒得精光,全府人員無一逃出,全部葬身火海。

    璃城的另一位知命巔峰的大修行者去查看的時候因為退的遲了些便做了司馬府的陪葬。

    在遙遠邊城關外的狼人部落像發了狂一樣日夜不停的衝擊一線天。

    還有草原上的那些遊牧民族殺了帝國派去的官員宣稱脫離帝國的統治,並與前去鎮壓的軍隊發生戰爭。

    天棄山外的荒原,無數渾身雪白皮膚的雪人在天棄山脈外集結,企圖翻越天險。

    蜀山十二座劍峰發出追殺令,對象是曾經的明宗公主與號稱向天奪命的易生死,還有一個沉默的少年。

    道門開始入世傳道,在世俗間廣收教眾,接受世俗人間的供奉。

    聖地聖女回山後閉關不出,據說是閉生死關。

    大陸上開始出現一些剃著光頭,穿著破爛的僧衣,在驛道上,田野間沉默行走的和尚。

    帝國三十六郡已經有一部分蠢蠢欲動。

    大陸上烽煙四起,各大修行宗門動態不明。

    這些事情無一不是震動大陸的事件,首輔大人忙的焦頭爛額,但他沒有進宮去麵見帝君陛下,作為站在世俗間巔峰的有數幾個人,他知道的比那些普通人知道的多。

    就在帝國向邊城增兵,天棄山脈大軍集結,征兵的軍令發往大陸各個郡,天紐院和聖堂裏的那些供奉密切注視各修行宗門的動態的時候,璃城後麵的群山起了一陣霧,霧初始還時有時無,薄而輕,被山風一吹還能散去,但半天的時間過去璃山已經被籠罩在霧中,原來的茫茫群山再也看不見,璃城後是一望無際的白霧,不見日月,什麽都看不見。

    帝君陛下在霧起時就去了璃山,此時不在宮中。

    曾經有幾次天空中有出現了印著紫荊花的紅日,或在夜晚,或在白天,在白天的時候天上就出現了兩個太陽,其中的一個太陽下伴著三隻飛舞的彩蝶和一道青色的長虹。

    璃城的人們紛紛議論著天空的異象,他們看不見在某一天出現的青色的天與慘白的太陽。

    他們看不見青天白日,不知道在帝宮裏珍藏的古老秘典上寫著一句話:“青天白日滿地紅。”

    道門的秘典上也記著同樣的一句話。

    各大宗門的秘典上都記載著這句話。

    時間又過去了七天,被三三投進鐵匠火爐裏的那些東西已經被熔成一團閃耀著五光十色的半凝固的液體,鐵匠沒有用模子,直接將液體倒在架子上,本來就不需要什麽形狀,隻要打成薄薄的一片就可以了。於是鐵匠就開始一錘一錘的敲打起來,大街上便響起叮叮當當打鐵的聲音。

    當敲到第一天的時候,一名高鼻廣額的和尚走進了璃城。

    當敲到第二天的時候,一名青衣老道走進了璃城,一名背負長劍的麻衣老人走進了璃城。

    第三天璃城陸陸續續走進一些來曆不明的人。

    鐵匠又敲了七天,那團液體已經變得像一薄薄的錦帕,發出七彩的光,耀得人睜不開眼。末末將調好了的深藍顏料潑了上去,就成了一張藍色的紙,薄而軟,像天空一樣蔚藍。

    書院的弟子長出了一口氣。

    長街的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赤腳的和尚。

    和尚穿著一件破爛的僧衣,手裏拿著一根樹枝做成的木杖,木杖在手掌長期的摸挲下已經變得黝黑,脖子上卻掛著一串碩大的佛珠。

    和尚很瘦,高鼻廣額,眼窩深陷,臉上全是風霜刻下的皺褶,僧衣有些寬大,幹瘦的四肢在袖管中,褲管裏顯得空空蕩蕩,仿佛一陣風就要將他吹走。

    和尚自長街盡頭而來,一步一步緩緩而來,那些朝廷安排的禦林軍沒有一絲反應。

    和尚愁苦著眼臉,悲憐著眾生。

    書生看見和尚,有些意外。和尚看見書生,依舊愁苦。

    和尚宣了一聲佛號,聲起時還在街頭,聲落時人就已經到了近前。蘇顏暗暗吃驚,老和尚好精深的修為。

    君子看了書生一眼,皺了眉頭,他話不多,總愛用皺眉來表達他的意思。

    “青木大師好久不見,”書生大笑著迎了上去,走到老和尚的身前,抬手拍了拍和尚的肩膀:“大師別來無恙?”

    和尚依舊愁苦著臉:“別後才七日,不算好久,不過能見到大先生,有恙便是無恙。”

    “大師不在飛來峰講經,今日卻到璃城,請問大師有何貴幹?”君子向前行了一禮,問道。

    飛來峰是佛門,上麵有件寺廟叫飛來寺。

    青木大師再宣了一聲佛號。“青木見過二先生。”

    接著回答道:“前些日子大先生從峰上取走了一些東西,貧僧當時正在閉關,出關後聽弟子說起,今日來向大先生討還。”

    “不知是何物竟有勞飛來峰的青木大師親自來取?”君子道。

    書生說話不著調,整個後院要說方正嚴肅的自然是二師兄。

    “那日大先生取走的若是其它物事也就罷了,出家人四大皆空,斷斷不會來找大先生討要。”青木大師回道:“大先生取走的是我佛菩提樹上的菩提枝。事關我佛,青木不得不趕來璃城,望大先生高抬貴手,將菩提枝交還。”青木再行一禮。

    書生不幹了:“我說青木和尚,當初我折枝的時候你怎麽不吭聲?現在卻又來討要?”

    “青木剛才已經說了,當時在閉關。”青木大師雙手合十,低垂眼眉。

    “好吧,”書生雙手一攤“現在那什麽菩提樹枝已經變成了這樣。”指了一下藍色的錦帕,“你怎麽拿回去?”

    “自然是一起拿回去。”青木說道。

    “這以不是你們原來的樹枝了。”書生有些生氣。

    出力的時候不來,現在到來了。

    青木很有耐心:“菩提樹枝借大先生之手,離開樹幹來到璃城,後又經爐火焚燒,經諸位先生之手變成如今,恰如我佛舍利浴火。一切因果,皆是注定。”

    書生更氣了,書院弟子們辛辛苦苦了七天,還加上了其它的無數寶物,到青木和尚這裏居然成了因果。

    狗屁的因果,是來搶果實還差不多吧,所有人也都明白了青木的意圖。

    集書院眾人之力,三三扔進去無數的天材地寶,費時十四天,青木居然就這樣想拿了去。

    “大師知道我們要做什麽?”君子雙眼盯著青木問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諸位先生是想修補空間。”青木倒也坦誠。

    “大師既然知道,想必也清楚空間如果不能修補的後果。”

    “阿彌陀佛”,青木再宣了聲佛號,“我佛講究因果,書院先生和明月軒聖女交手而產生黑洞是因,這果自然也是書院和明月軒的果,飛來峰不沾染這段因果,青木才來取回菩提枝。”

    君子搖了搖頭,他素來嚴肅,不太善辨,隻是覺得青木的話不對。

    蘇顏想起在桃林時的一段往事,那年桃林也來了一個和尚,蘇顏覺得那才是大師。

    慧蓮當然是大師。

    佛門也隻有慧蓮大師有資格去桃林。

    二師兄搖頭不說話,君子不語。

    書生也許覺得自己確實是拿了人家東西,在那裏舉頭望補丁。

    其餘幾位各忙各的事,沒有人去搭理和尚。

    蘇顏想到自己捅的窟窿,隻怕還得自己去,也算是因果,決定與和尚討論一下。

    他在桃林也讀了不少的書,道藏佛法,也算是明白。

    “大師,”蘇顏開口道:“請問我師兄取走的是何物?”

    青木有些著惱:“方才已說過,大先生取走的是我佛悟道的菩提樹上的一截枝。”

    “請問大師:師兄取走的菩提枝在哪裏?”

    “不是已經被你們……,”青木指向那方藍色的錦帕。

    “既然大師來拿的是菩提枝,但錦帕已不是菩提。”蘇顏說道,“大師若取錦帕,已違背了初心。”

    “初心若佛心,大師,”蘇顏語重心長:“身為佛門弟子,佛心豈可違背?”

    本以為蘇顏不過是書院的一普通弟子,青木見他說出次番話,抬頭打量了蘇顏一眼。

    “我便是和聖女論道的書院弟子,排行第七,大師也可以將空間破損的責任算在我的身上。”

    “青木方才已經說過,為了我佛,罪孽,地獄都隻是青木的事情,七先生多慮了。”

    青木強詞奪理。

    “大師果然慈悲,”蘇顏說道“為了佛門,此舉算的上是舍身飼虎,不過大師,我有一事未明,還請大師指點。”

    “請講,”青木說道。

    “你說師兄取走了飛去峰的菩提枝,若大師能證明,我書院弟子也不會不承認。”

    “隻是大師,我記得佛有這樣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菩提本來就沒有樹,師兄取走的也隻是無,大師因為一個不存在的無,來取我書院的有,此行為,卻是強取。”

    “佛門講究慈悲,大師明知我書院在修補空間卻偏偏要取走錦帕,難道不知道若是空間修補不好,整個世界都將會陷入虛無?”見和尚不講道理,蘇顏早已忍不住:“如果這是佛門的慈悲,卻是對世間的殘忍。”

    “放肆!”見蘇顏辱及佛門,青木一聲斷喝。

    “我放肆?”蘇顏笑了,“大師才是放肆!在我書院眾人麵前,你指鹿為馬,曲解佛義,因一不存在的東西便要取我書院弟子耗盡心血打造出來修補空間的錦帕,大師莫非當我書院無人?”

    青木大怒,麵色陰沉似水,看了書院諸人一眼:“這是書院的意思?”

    書生望著天空中的那塊補丁,喃喃自語:“好難看。”

    君子低頭看著手裏的尺子,說了一句:“禿驢。”

    鐵匠道:“婊子。”

    三三趕緊接道:“牌坊。”

    紅妝與夏末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劉蒙蒙和唐果兒看了諸位師兄一眼,還是覺得書生的造型牛逼又解氣,連忙有樣學樣。

    劉蒙蒙說道:“是很難看。”

    唐果兒第一次覺得白雲扯成的補丁不再像是棉花糖:“真的是很難看,應該也很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