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又見夜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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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很強大,”掌教大人說道。

    他說的是君子,剛來光明郡的時候的君子絕對接不下薛光明的這一劍,他看到了書院弟子在戰鬥中那種可怕的提升速度。

    其實由於書院超然的地位,書院的弟子一直很少有和別人交手戰鬥的機會,平時最多也就是師兄弟們自己對練切磋,那有太多真正生死之間的戰鬥。

    掌教大人不允許書院的人在變的更強大。

    那代表著道門要走出光明郡就會受到來自帝國的更大的阻力。

    掌教大人伸出了他的手,那是一雙比女子所有女子的手還要白嫩光滑還要漂亮的手,無法形容的完美。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會心跳加速的雙手,

    將這雙手捧在懷裏,捧在手心,捧在心間好好愛護細細疼惜。

    如果有人不會,那一定是個傻子。

    這雙完美的手帶有神奇的魔力,當掌教大人將她伸出來的時候,蒙山上那些常年飛舞無處不在光斑一樣的神輝快速的向著美麗的手掌聚攏,然後形成一把巨大的光劍。

    ……

    ……

    君子在受傷吐出一口鮮血的時候,沒有後退一步。

    修長並不特別雄壯的身體抵住了那股來至那絲劍意的恐怖威力。

    然後,

    他又開始向著薛光明奔跑起來。

    帶著一股永不屈服的絕不後退的意誌。

    蘇顏的眼睛已經紅了,他嘶聲高喊:“二師兄……”,手中的宣紙完全展開,上麵畫著一把長劍。

    他沒想到,

    君子本來不用受傷的,但他不肯真正後退一步。

    君子是為了蘇顏來的光明郡。

    夏至的手已經開始按在空中,就像是按在水麵,一股比火焰還要熾熱,足以融化金石的熱浪憑空而起,如一條巨龍直奔薛光明而去。

    整個原野間回到酷夏,如同時光倒卷而回,她是夏至。

    她與蘇顏都不是君子,沒那麽多的講究,她們隻知道受傷的是她們的二師兄君子就夠了。

    薛光明麵對繼續奔跑而來的君子,麵對夏至的雙手輕拂,麵對蘇顏手中宣紙上畫著的長劍,強烈的危機感出現在他的心頭。

    那是一種本能,他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哪怕他是世間最強的劍客。

    楚香香不是劍客,梅花開在別人的胸膛。

    桑青也不是劍客,他的劍像大河,遵循的天地至理,是劍師。

    嚴格的來說,薛光明才是真正的劍客,他攜劍來做客。

    他是薛光明,他或許會死,但他一樣不會後退。

    一聲清嘯響起於原野間,不知道傳出去多遠,無數的飛鳥被驚得震翅飛向長空。清亮的長劍重新在他的手上。

    一道更加強烈更加巨大的劍意衝天而起,青亮的長劍變的血紅,仿佛原本那些隱隱的紅光都浮現了出來。

    在遙遠的蜀山,十二座劍峰全部裂開無數的縫隙,一道道紅色的劍光從那些縫隙裏透出來,帶著無邊的殺氣匯聚成一把長劍的虛影。

    這才是真正薛光明的劍,是他以血洗光明洗出來的劍魂。

    劍有魂,

    在很久之前,他將他的劍魂埋在了蜀山,並分為十二份以十二山峰鎮壓。

    這才有了蜀山的十二劍峰。

    他的劍殺氣太重,如果劍與劍魂合二為一的話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或許劍會叫薛光明,他會變成劍,

    他修的是劍道,但他不想變成道劍。

    但現在的他別無選擇,蘇顏手中宣紙上畫的長劍和夏至的出手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怖,

    生死間有大恐怖。

    他來到生死間。

    十二劍峰裂開縫隙深不見底,無數的巨石帶著奔雷般的聲音從山頂滾落,山峰搖搖欲墜。曾經雲煙繚繞仙境般的劍峰這一刻宛如世界的末日來臨。

    弟子們四散奔逃,躲避著山頂滾落下來的巨石,尋找看起來相對會安全一些的方。

    ……

    穿過空間與時間的屏障,越過千山萬水。經過漫長而短暫的旅行,長劍的劍魂出現在薛光明頭頂的上空。

    整個原野籠罩在血紅色的光芒中。

    殺機像海浪般洶湧彭拜,充斥於原野間。

    蘇顏手中宣紙上的長劍神奇的離開紙張向著薛光明飛去,夏至的熱浪的溫度已經提升頂點,空氣被燒的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沒有人能預測這一戰的結果。

    掌教大人的呼吸已經有些急促,眼睛明亮的裝進了日月星辰。他一直在等的其實是這一刻。

    手中的光劍越加明亮。

    無論哪種結果,對於他來說都是有利的。

    鷸蚌相爭,他做那個漁翁。

    從璃城宋謙遇見蘇顏開始,一切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控這一切。

    如淵似海,深不可測。

    不過掌教大人的手很漂亮,很美麗,一點都不大。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彈指不過一刹那。

    但這些不到刹那間的十分之一,君子受傷前其實就已經在開始向前奔跑,薛光明的劍魂出現在上空,蘇顏手中宣紙上的長劍破空飛出,夏至的手如拂清波。

    這一切的發生快得幾乎是同時出現,快得幾乎突破了時間的極限,像一副麵畫,一直就展開在那裏。

    畫麵是不會動的,畫麵是靜止的。

    靜止的畫麵出現一朵紅色的花,接著是粉、黃、藍、紫、白……各色的花依次出現,雍容華貴的牡丹端莊的如同貴婦人,憂鬱的金香、魅惑的妖姬、多情的玫瑰、調皮的滿天星……各種各樣的花兒爭奇鬥豔卻又相互依偎。

    有些花兒放肆地開著,有些花兒羞羞的開著,有些花兒正在開著,美麗的花瓣一瓣一瓣的依次張開,有些花兒還是骨朵將開未開,卻更讓人期待。

    在那些高的矮的稀的密的花朵間,花枝間,三隻七彩的蝴蝶翩翩飛舞。

    輕輕的飛著,或落在那些花朵上,或追逐嬉戲枝丫間。

    好一副美麗的畫麵,畫在空中。

    原野間也爭先開出無數的花,竟也引來了幾隻蝴蝶飛舞。

    蝶舞花間。

    花舞人間。

    在第一朵花瓣張開的時候,空間就已經靜止。

    在第一隻蝴蝶的翅膀扇動的時候,薛光明的劍魂就斂了殺機,靜靜的飄浮在空中。

    唯恐驚了這美麗的畫麵。

    道門的軍隊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

    帝國的軍隊看著這一切,顧向柏忘記催動身下的駿馬,任由馬兒慢慢的停了下來。

    趙有財看著這一切,突然覺得自己修那條道的遙遠。

    陳半山看著這一切,覺得自己實在渺小。

    君子停下了腳步,

    夏至掌心的熱潮退去,

    蘇顏看著這一切無盡的歡喜,如遊子望見家鄉,紙上飛出的那把長劍重新飛回紙上,就像沒有動過。

    沒有人說話。

    隻有光明神殿的掌教大人眼角流下淚來,掉在地上。淚珠晶瑩剔透如水晶。

    “是你嗎……你終於肯出現了……”嘴裏喃喃低語,如泣如訴,說不盡的相思幽怨。

    掌教大人是昊天的使者,他怎麽會有相識,哪來的幽怨。

    ……

    一隻修長的手出現在空中,手掌握住劍魂,血色的劍魂掙紮了一下就不再動彈,老老實實的被那隻手握住。

    一陣徐徐的清風吹來,花枝花瓣輕輕的搖擺,從那些搖擺的花間一位白衣男子漫步而出,不同於蘇顏的星光白衣,不同於君子的月白長袍,不同於書生那件洗得有些發灰的白色棉衣。

    白衣是世間純淨的白,無垢的白。時間不能褪去顏色,俗世不能惹上塵埃。

    白衣的衣角繡著一朵小小的紫荊,他握著血色的劍魂……,

    他從花間踏著清風而來,他從天上踏著白雲走到人間。

    他的身後跟著一位明媚的女子,七彩的衣服跳躍著七彩的火焰。

    女子是剛剛從飛來峰趕來的彩蝶。

    帶著世間最潔淨的氣息,縈繞著植物的清香,他是落入凡塵的仙,他是林間的精靈,又如三月的豔陽,帶著溫熙的氣息將希望帶給人間。

    他站在眾人身前,眉眼清晰。

    他站在眾人身前,身影朦朧如遠山。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明明離眾人很近,但又離眾人很遠,像是站在天邊,站在時間的盡頭,隔著無數折疊的空間。

    他在這裏,他不在這裏。

    “老師……”,蘇顏的眼睛有些濕潤,滴濕了地下的泥。此時晴空萬裏,又是哪裏來的雨?他第一個衝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正是夜小雨。

    他本是這天地間最灑脫的男子,卻背負著最沉重的枷鎖。

    春風一夜小雨1。

    蘇顏離開桃林的日子不算太久,但他已有很久沒有見過夜小雨。

    薛光明站在生死間都一直古井無波的劍心第一次震動,將劍重新負於身後,理了理麻衣,麵對著夜小雨,很是莊重的行了一禮:“薛光明見過夜大人。”

    並沒有提劍魂的事。

    哪怕他不相信這人間所有的人,他也不能不相信夜小雨。哪怕他看輕著天下所有的人,夜小雨也足夠得到他的尊重。

    他無法不尊重夜小雨。

    君子,夏至,躬身行禮:“見過師叔。”

    顧向柏是將軍,知道一些事情,在馬上彎腰行禮,一同的還有幾位將軍。

    趙有財躬身行禮。

    陳半山端坐在神輦裏沒有動,那些騎兵步兵肅立著,卻斂了殺氣。

    掌教大人跌坐在地上,一顆心碎成千瓣萬瓣。

    除了書院的人,連同薛光明他們都尊稱夜小雨大人。

    不同於朝堂那些命官大人,也不同於道門穿神袍的那些神官大人。

    他是真正的大人。

    先是回了薛光明一禮:“薛大人客氣了。”然後看著蘇顏溫和的笑著說道:“長高了”。

    長高了,也就是長大了,他確實也有幾年沒見過蘇顏。

    忍不住覺得自己這個老師當的不負責任,還好有楚香香和彩蝶看著教著。

    彩蝶對蘇顏微微一笑,笑容裏滿是溺愛。

    蘇顏再向彩蝶行禮。

    1春風一夜小雨,指像春天夜裏下了一夜的小雨,小雨潤物細無聲,帶給大地勃勃生機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