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再見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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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堂這次對他的狙殺堪稱完美無缺,先是騎兵吸引蘇顏的注意,接著由聖堂強者和帝宮侍衛組成的小股精銳從密林掩殺。

    即使這樣,密林裏也是先放了一波箭雨攻擊。

    蘇顏不是沒有想到路途上會遇到聖堂強者的狙殺,他隻是沒有想到聖堂強者會如此卑鄙,或許想到了,但那又怎樣,他終究是要帶雲依依出璃城去尋醫。

    他沒有別的選擇。

    箭雨穿過小山包的上空開始呈拋物線的軌跡斜斜落下。

    怎麽辦?忽然想起了書生給的那幅青山。

    青山是畫,所以說幅。

    畫卷迎風展開……

    那些箭雨忽然消失不見,

    蘇顏停下了腳步,舉起袖子擦了一下額頭。

    汗水合著血水,黏黏糊糊的,

    有些是他自己的血,有些是別人的濺上去血。

    箭雨當然不會消失,箭落在了山的那一麵,回頭望去,在來時的路出現了一座青山。

    這是一座平平無奇的青山,不高聳入雲,也不重連疊嶂。

    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青山,你在哪裏都能看見它,所有的山都有它的影子。

    原來這便是青山,夫子牧牛的青山。

    夫子望天地而悟道得道,地點卻是青山。

    山隔絕了箭雨,山把追兵隔在了山的那一邊。

    望著青山,蘇顏若有所得。

    望是看見,心裏看見了這座山,山是倒影,於是把山立了起來。

    從初入璃城知命到青界投影一戰後修為盡去,在書院過了一段時間普通人的生活,然後觀星海而凝識。

    到現在立山。

    但凡立山者無人相同,有的連綿蜿蜒,有的奇險俊俏。

    隻因立山時,心裏是什麽山,便是立的什麽山,大陸上最奇特的一個立山境的修行者,他立了一座金山,然後他去經商,成了大陸上最有錢的人,這人姓錢,做在汶水。

    但沒有人立過夫子悟道得道的青山,因為那座青山世間早已不見。

    蘇顏立山。

    立了一座夫子當初悟道得道時一模一樣的青山。

    星海旁立了一座青山。

    ……

    當初桃林無法解決他修行上的問題,書生想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一個靠他自己的辦法,過程曲折,卻又理所當然。

    原來不是病,是命,命中注定他修為不穩,命中注定他境界盡失,否則,如何能立這樣一座青山。

    蘇顏再有所得。

    ‘轟’立山大圓滿的氣息轟然爆發,鑲嵌在夜空中的每一顆星辰光明大放,七顆排列如勺子般的星辰更是明亮的如同太陽。

    這一刻,黑夜變成白晝。

    與之對應,體內的星辰大海同時也光明大放,渾身星輝流轉,濃鬱的如同實質。

    從外麵看去,體內竟然隱隱可見壯闊瑰麗的星空。

    自從有人修行以來,無一人能在立山引起天地異象,不說立山,連知命無矩亦不能,夫子當初將天望出金花,將地看出了青蓮,那是因為夫子是一朝悟道亦得道。

    蘇顏才立山圓滿,自然不是得道,但卻得星海投影,整個世界亮如白晝。

    星光一閃便又隱去,尋常人家隻道是閃電。

    但大陸上有很些人不是尋常人家,

    璃城帝宮,灰袍中年人猛地站了起來,一聲驚道:“命星的氣息?”語氣驚疑不定。一直內斂隱藏的氣息一陣波動,終於,一絲氣息泄露而出。

    風雲激蕩,‘轟’的一聲,中年人所在宮殿全部化為齏粉,氣息奔湧如同驚濤駭浪。

    “大人,”被驚動的帝子炫匆匆趕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看著消失不見的宮殿,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灰袍人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身子化成一縷灰色的輕煙扶搖直上。

    此時夜空寂寂,那裏還有什麽異常。

    帝子炫在灰袍人一眼之下,隻感如墜深淵,抬起頭來時,汗水濕透衣裳。

    書院的後院,書生正在燈下看書,當星光一閃時,當灰袍人化成一縷輕煙扶搖而上時,書生放下了手裏的書,說道:“終於要開始了麽?”然後從床下麵摸出一根柳枝條,枝條翠綠,上麵還有兩枚新鮮的芽兒。

    看著柳枝,書生陷入深遠的回憶。

    ……

    蘇顏渾身氣息斂去,先前肩膀上的傷口神奇愈合,連疤痕都不曾留下,潔白如玉宛如初生。

    回頭望青山,青山在眼前。

    ……

    青山是山,所以說一座。

    那些騎兵射出一陣箭雨過後正打算衝鋒,突然前方出現一座青山,那些箭雨落在青山裏悄然無息。

    騎兵停了下來,戰馬發出低低的嘶嗚,抬起前蹄刨著地上的土,有些不安。

    騎兵隊伍裏還有聖堂的人,明白這是修行者或是重寶的手段,當下對騎兵統領說了幾句話,統領手裏的長刀向前一指,騎兵再次開始移動。

    速度由緩慢到快速,越來越快,高舉的火把在夜裏像一朵飛速飄動的紅雲。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青山明明沒動,青山始終在前麵,騎兵停了下來,青山還是在那裏,不曾更遠,也不曾更近。

    騎兵再衝鋒,結果依然不變,夜色裏青山如發,騎兵無法逾越。

    統領茫然四顧,他不知道青山究竟在哪裏。

    他不知道,

    青山其實在心裏。

    ……

    一場精心策劃的追殺看似被青山攔在了後麵,蘇顏拖著馬車繼續向前行去。

    他已立山圓滿,這些疲累自然不在話下。

    見海易,立山難,因為海本就在那裏,隻要多走些日子終是能見。

    但立山難,不管是扶起一座山還是用石塊壘起一座山,都很難。

    難的不是用時間積累就能解決。

    重返立山圓滿的喜悅衝淡了一些憂愁,雲依依不醒,反正自己寸步不離的陪著她,終是會有辦法的,他想今夜趕到前方的雄風關。

    開始趕路,馬車的輪子離開地麵,快速轉動發出呼呼的風聲。

    月明星稀,四野寂寂,驛道兩旁的樹木飛一樣的向後退去。

    更遠的遠處群山的影子在夜色中如波浪般起伏。

    青牛從夜色中出現,又隱沒進夜色。

    夜更深,天地間開始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野外的深夜本來有些寒冷,但蘇顏卻出了一身熱汗。

    他的心裏有團火。

    在霧氣中出現一點小小的火光,然後火光極速的放大,原來是一堆火。

    有人在深夜的驛道邊生了一堆火。

    火苗在夜空裏跳躍著,照亮了前路。

    蘇顏的腳步慢了下來,繼續向前走去,他沒有停下來,他看見火堆旁三個人。

    ……

    慕青從火堆旁站起了身子,拍了拍手,方才一截有濕氣的枯枝在火堆裏爆響,彈出了一些灰,其中有些落灰在手上。

    緩緩拔出長劍:“璃城一別便是寒暑,慕青當日曾說,改日向七先生請教。”

    “是慕青姑娘,”蘇顏停下腳步,放下馬車,看著慕青說道:“夜深人靜,姑娘專程相候道旁,蘇某臉厚,卻也汗顏。”

    這話說的有些輕薄,

    以袖掩麵,仿佛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本來對這位明月軒的聖女素無惡感,當日手持青絲自承失敗,心裏還頗為讚賞。

    但最近連番遭遇明月軒的追殺,慕青出現在這裏的目的不言而喻,當初璃城的那一絲好感便煙消雲散,隻覺有些可惜。

    聽他言辭輕薄,慕青的臉不由紅了一下,便覺得惱怒,說道:“當日與七先生公平論道,慕青自承不如,也說過改日當再請教,你又何必言辭輕薄,學那市井之徒。”

    火光映著慕青清秀的臉,因羞因惱更顯得紅豔。

    煞是好看。

    蘇顏一想,當時確實是這樣,便有些不好意思:“蘇顏言語無狀,慕姑娘卻也不必放在心上,當日既有約定,斷斷沒有推脫的道理。”

    拔出長劍,橫劍齊眉:“姑娘請。”

    小山包旁擲出的長劍已經取回。

    不知想到什麽,慕青呆了一下,接著臉又一紅,嬌喝一聲:“看劍。”

    劍光映著道旁的火堆,下一刻就到了蘇顏的麵前。

    蘇顏卻是嚇了一跳,想不到慕青說打就打,當初在璃城不也是好一陣客套麽?

    齊眉的長劍平直落下去擋慕青刺來的長劍,‘叮’如珠落玉盤,劍尖恰恰刺在蘇顏的劍身上,‘蹬、蹬、蹬’蘇顏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子。

    慕青的境界當初在璃城就已知命,回宗門閉關後此次出來已是半步無矩,蘇顏才立山圓滿,哪裏還能如當初璃城。

    也幸好是蘇顏,換了別的立山境隻怕慕青也隻需使出這一劍。

    一聲輕咦響起,慕青收劍而立,不再出手,問道:“你的境界是怎麽回事?”

    很多人都知道蘇顏曾經變成了一個普通人,看來這位聖女是真的一門心事放在修行上麵,

    蘇顏撓頭,初時不知作何回答,想一想,又大笑:“當初走的太匆忙,唯恐遺漏沿途的風景,所以又重新走了一遍。”

    說著,越發覺得有道理,如若不是這樣,哪裏能得見青山。

    慕青癟嘴,卻是不信,哪有人嫌棄自己修行太快又重新倒回去再來過的道理,再說你當修行真是走路啊,還能重新來過。

    他卻不知道蘇顏真是這樣,不過不是他說的那樣主動的選擇。

    一直跟著慕青的少女走了過來,在慕青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慕青訝然,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蘇顏幾眼,將信將疑。

    見他們說幾句話刺一劍,然後又停下來說話,竟是如同朋友般切磋對練,火堆旁站著的青年不樂意了,上前提醒慕青道:“聖女不要忘了此次的任務。”

    回首,慕青臉上罩了一層寒霜:“我與七先生切磋,嚴師兄管的未免也太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