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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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龍城。
龍城位於粵北山區,很普通的小縣城,沒什麽經濟優勢,空有南越古都佗城也沒有開發出來。
唯一可以稱道的就是距離龍城47公裏的霍山,號稱南越七大名山之一,不大不小算是個旅遊景點。
霍山屬於丹霞地貌,雖然海拔隻有五百多米,卻是以峻,險,奇著稱,丹崖赤壁,又有些清幽的味道。
當初開發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窮還是因為窮,道路修得極其感人,基本上全靠遊客自力更生,有時候不得不手腳並用才能爬得上去。
也許正是這種原生態的體驗,反倒是吸引了不少的遊客前來遊玩,成為南越小有名氣的旅遊景點。
“前麵就是太乙岩了,那裏有青華觀遺址,傳聞還有一口直通東海的古井,我們在那裏休息一下。”
“是不是真的啊大叔?我年紀小你別騙我。”
“人家女孩子都會說吃飯飯,睡覺覺,就你隻會瞎bibi!”
被稱為“大叔”的男聲有些惱羞成怒,不耐煩地說道。
隨著幾句問答,一行人從山下爬了上來,有男有女,穿著統一的校服,十七八歲的樣子,應該是一群結伴遊玩的高中生。
走在前頭的哥們虎背熊腰,一臉唏噓的胡渣,如果不是穿著校服,說他三四十歲都有人相信。
怪不得他同學要叫他“大叔”,長得也太著急了點。
而他們口中的太乙岩是一個天然的大溶洞,地勢平緩。
按照景區慣例,有平地必有休息區,有休息區必定有商販出沒,做一些低本,沒本的買賣,磨刀霍霍向遊(zhu)客(yang)。
米長生便是這霍山景區光榮的小販之一,作為無牽無掛無學曆的三無人員,除了當小販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出路了。
米長生的攤位非常簡陋,一套簡單的桌椅,上麵整整齊齊地碼著火腿,方便麵,礦泉水之類的速食,腳下的暖壺裝著熱水。
生意上門,本來有些昏昏欲睡的米長生不由精神一振:散養的野生爹娘終於來了!
這一群人呼呼啦啦有十幾個,又是年輕人,吵吵嚷嚷地各種熱鬧。
不過太乙岩雖說是休息區,地方卻也不大,滿打滿算也就六七個石墩,這群人也不在意,坐不下就站著,有些幹脆“啪嘰”一屁墩坐地上去了。
其中有倆妹子懶得跟他們擠,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跑到了對麵米長生的攤子這邊。
倆妹子一看:想坐人家的凳子總得買點什麽吧?
不過對那些臘雞食品倆妹子顯然沒什麽興趣,倒是旁邊鍋裏煮的茶葉蛋讓她們勉強有些食欲,便問道:“老板,茶葉蛋怎麽賣?”
“一塊五。”
“……”
倆妹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詫異,顯然都為這個正常的價格感到有些驚訝。
要知道即便是在學校飯堂裏麵,一顆茶葉蛋也要兩塊錢,更別說是在景區了。
不喊個十塊二十塊的,商家都不好意思出門見同行。
“那來兩個茶葉蛋,兩瓶霍山礦泉水。”
米長生手腳麻利地將茶葉蛋和水裝進一個朔料袋裏遞過去:“一共八塊。”
“呐,給你錢。”
妹子遞過錢將東西拿過來,才心安理得地一屁股坐在米長生旁邊準備好的小板凳上。
“哇,怎麽那麽香?”
這茶葉蛋看著不起眼,當高個妹子一剝開,露出橘紅色雞蛋的時候,卻又一股奇特的清香彌漫開來。
“老板,你這茶葉蛋不會是加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啊?”個子矮的妹子深深地聞了一下,有些遲疑地問道。
“emmmm……”米長生沉吟片刻說道:“加了個胡建人。”
“啊?”
“我們南越人開心的時候不都喜歡吃個胡建人助助興嗎?”米長生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噗……”
突如其來的加速讓倆妹子猝不及防。
不過看米長生這個樣子,倆妹子感覺應該不是什麽黑暗料理。
加了個胡建人什麽的隻是玩笑而已,畢竟現在什麽都講究獨家秘方,人家顯然不可能隨便告訴她們這種陌生人。
於是她們一人一個,張嘴就咬了一小口,頓時眼縫就眯了起來:雞蛋還是雞蛋,可是鮮香可口,還帶著一絲甜味,滿口清香。
倆妹子一口咽下去,對視之間均從對方眼裏看到同樣的反應:新技能get!
沒辦法,作為資深吃貨兼動手達人,遇到什麽清新脫俗的食物總是忍不住想自己DIY一下,尤其是處女座強迫症患者,更是難以拒絕這種誘惑。
這個時候倆妹子已經顧不上吐槽那個長得十分捉急的“大叔”了,光是這美味的茶葉蛋便讓她們感覺不虛此行了。
倆妹子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小腦袋瓜子碰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小聲嘀咕著,時不時還偷偷摸摸地撇一眼旁邊的米長生。
“哎,你說這茶葉蛋是怎麽做的呀?我想回家試試。”
“這可是人家的秘方,人家能告訴你嘛?”
“不行就施展美人計唄,我看那老板挺帥的,要不你去試試?”
“呸,不要臉,一個茶葉蛋就讓你節操盡碎啦?”
“節操那玩意有啥用?又不是貞操,再說了,那小老板挺帥的,活又好……”
“哥屋恩,你個老汙婆……哎。你還別說,那小老板還真挺帥氣的哈,跟那群二貨泰迪不是一個檔次的。”
嘀咕了一會,倆妹子幹脆轉過身,兩道目光光明正大地釘在米長生身上,上下來回掃蕩著。
米長生雖然隻是個普通小販,長相卻一點也不普通,身形挺拔,四肢修長,就是有些廋,卻不是廋竹竿的那種廋,而是很勻稱的那種廋。
年紀也不大,頂多二十出頭。不能說特別帥,柔和的麵容清秀,卻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氣質:清靜恬淡。
尤其是那雙細長的眼眸,平靜的眸光靜水流深,眨眼的時候又仿佛雲蔽月光,遮擋住那一抹流轉的波光。
胸前掛著一個黝黑的吊墜,看著像是一柄小劍的模樣,很簡陋。但是粗狂的風格卻和他精致的風格出奇地融洽,有種獨特的韻味。
“咳咳,老板你貴姓啊?”終究是未出校門的小姑涼,有些抹不開臉麵,打算先套套近乎。
“免貴姓米,點撇橫豎撇奈的米。”
喲!
小老板套路挺多嘛,倆妹子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這小販的畫風有點奇怪啊。
“老板,我們加個微信唄。”高個妹子還是不甘心輕易放棄。
“我不用微信。”
倆妹子一聽不由撇嘴:騙鬼呢?一看這秋名山常客的架勢,不用微信?
“今天周末,我要給自己放一天假,所以今天微信已經卸載了。”米長生看倆妹子這表情,補充了一句。
“放假跟卸載微信有什麽關係?”
“emmm,營養跟不上!”
咦!
倆妹子眼神一碰,瞬間達成了共識:惹不起,惹不起!
本來以為自己剛剛駕校畢業,可以大展拳腳套路一下眼前這位氣質小帥哥。
沒想到直接被人家一頓操作秀得眼花繚亂,山路十八彎的車技簡直讓妹子高呼:我要回去幼兒園,才不要去什麽秋名山!
“你們是想問我這茶葉蛋是怎麽煮的吧?也沒什麽,就是加了點五指毛桃和白花鬼點火而已。”
就在倆妹子準備把自己捏成一顆蛋圓潤而又不失優雅地滾走地時候,米長生笑著說道。
“咦?”
“謝謝老板!”
個子矮的妹子還沒從暈車中清醒過來,高個妹子趕緊露出甜膩的笑容,合十感激道。
“哦對,謝謝老板,要不,我們把這些茶葉蛋都買了吧?”
個子矮的妹子反應過來,有些羞郝地說道。
“算了吧,女孩子最多也就兩個蛋,再多你們也受不了。”
米長生笑眯眯地說道:“還有,女孩子不要隨便叫人老板,更不要隨便謝謝老板,容易讓人誤會!”
“咦……”
倆妹子一臉尷尬,心中瘋狂吐槽,身體上卻慫得一比,滿腦子的惹不起和不敢動。
求求你了,不要再秀車技了,讓我放一天假吧,暈車,營養都跟不上了。
倆妹子低頭看著那一抹青澀,滿腦子胡思亂想,開始懷念那些同樣向往陽光幼兒園的可愛同學們了。
雖然他們幼稚了點,可是也總比這個門窗焊死,油門踩到底,不到秋名山誓不罷休的老司機強啊!
這一通操作秀的,倆沒出校門的青澀妹子還真有些扛不住,象牙塔裏的乖寶寶跟外麵摸爬滾打的老油條比起來,還是太嫩了。
社會,社會!
這尼瑪是遇上教練了吧?這氣質帥哥怕不是鐵路學院畢業的吧?
正尷尬呢,突然聽到充當臨時導遊的“大叔”喊道:“走啦走啦,休息得差不多了,再不走就天黑了。”
“早就想走了,這尼瑪旅遊網頁靠得住,陳秋影都能上樹。”
“就是,大叔也是個不靠譜的,勞資信了你滴邪。”
“走了走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你們同學都走了,你們還打算在這陪我嗎?”米長生微笑著,眼中透著一絲狹蹴。
倆妹子也如蒙大赦:“那……那我們走啦?”
“嗯嗯,謝謝老……哥!”
妹子們趕緊腳底抹油,一溜煙地跟大部隊匯合,暗戳戳地還拿眼神偷偷往米長生身上瞟了好幾眼: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同學們,打道回府!”滿臉唏噓的大叔大手一揮,意氣風發。
幾乎眨眼之間,呼呼啦啦的一群人就跟龍卷風似的一哄而散,隻留下一地狼藉的垃圾。
米長生抿了抿嘴,默默將地上的垃圾收拾好,扔到垃圾桶裏又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等待下一波遊客。
從小就跟著爺爺擺攤的米長生對這些遊客的德行早已司空見慣,倒是調戲了一波那倆青澀的妹子讓他感覺有些意思,心情還不錯。
…………
初夏午後,天氣還不算熱,尤其是山裏更是陰涼,不過遊客卻還是沒有多少。
呆坐了半響,眼看天色已晚米長生便打算收攤下山去了,視線落在攤位角落的玻璃罐子上卻斡然神色一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隻見那小水桶大小的玻璃罐子裏麵用酒泡著一條嬰兒手臂粗細的毒蛇,猙獰的三角頭一看就不是善茬。
南越素來有用毒蛇,蜈蚣等毒物泡酒的習慣,不僅大補,還有祛風祛濕的功效,不少山民家裏都有炮製藥酒的習慣。
但是論起炮製藥酒的手藝,龍城十幾個鄉鎮還沒有誰能和米長生家的手藝相提並論的。
他這罐子裏泡的毒蛇也不是普通毒蛇,大名鼎鼎的過山峰在南越大地有著“毒蛇之王”的名號,拇指大的“過山峰”就足以讓人在幾分鍾內喪命的危險。
嬰兒手臂那麽粗的過山峰堪稱是毒蛇之王當中的蛇王,除了米長生和他過世的爺爺,整個龍城再沒第二個人敢去招惹。
想到去世的爺爺,米長生心裏不免有些苦悶:他是孤兒,爺爺去世之後在這世上就孤零零地沒有任何值得牽掛的東西了。
“幸好還有你!”米長生婆娑著胸前黝黑的劍型吊墜低聲自語,仿佛在跟活物對話一般。
神奇的是:米長生話音未落,黝黑的劍型吊墜上便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仿佛在回應他一般。
這詭異的場景若是讓普通人看到,非被嚇得尿分叉不可。
…………
索性米長生也不是什麽心性軟弱的人,並沒有感懷多久,掌心傳來的一絲暖意更是讓他心中信心倍增,堅毅的眼神之中透著幾分強行壓抑的意氣風發。
“放心吧爺爺,我一定好好地活著,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放下心事,米長生三兩下就將攤子收拾好,用一根扁擔挑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去。
別看米長生長得瘦高瘦高的,力氣卻一點兒也不小,那擔子一頭捆著爐子和鍋,一頭是桌椅板凳和其他東西,少說也有百八十斤重,他挑起來卻沒有半點吃力的樣子。
尋常人需要手腳並用才能行走的險峻山道在他腳下那是如履平地,絲毫看不出挑著幾十斤擔子的模樣。
三步兩步就拐入山道旁的一條小路上消失不見了,迎著山風反而有幾分山野隱士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