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民國那個反派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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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夏搬離的速度比周家人想象的還要快, 第二天一早, 她就把鑰匙交還給周嬸,當日下班便直接去了新租下的小院。鬱夏回去的時候, 吳嬸已經掐著時間燒好飯,她聽到動靜出來一看, 就招呼說:“鬱小姐您回來了, 那正好, 咱們開飯吧。”
“小海呢?”
“廚房油煙重, 我就哄小少爺眯會兒。”吳嬸已經拿捏好同小海相處的分寸了, 剛接觸不熟悉沒關係,隻要同他說他媽媽的事,不管聽不聽得懂他都會聽, 你說睡一覺等媽媽回來才有精神,他果然就閉上眼乖乖睡覺。
就帶孩子這事, 吳嬸很有經驗, 但這麽好帶的還是頭一回見。才搬了家,又換了人陪他, 他心裏鐵定有怯意,也沒吵鬧著要媽媽。下午的時候,吳嬸看他盯著窗口的亮光看了半天, 就問他在看什麽,小海回說想娘。問他有多想, 他說很想很想。你問說既然很想很想為什麽不讓娘留在家裏陪他?小海就說, 娘說要掙錢, 要穿衣服吃飯飯……
前段時間鬱夏隻要在家,同他在一起,做什麽都會和他說,本來以為小海距離聽懂還早,現在看來他哪怕聽得不太懂,也學了不少話。
吳嬸去端飯菜上桌,鬱夏進屋去看小海,小豆丁果然睡得噴噴香,她伸出手指在兒子軟乎乎的臉蛋上輕輕一戳,小海就伸手來拍,再戳一下,他就迷迷糊糊睜開眼來。
“娘!”“娘回來了!”
鬱夏就替他穿上一件薄外套,然後抱他起來,邊走邊問:“小海今天聽不聽話?”
“聽話。”
“鬧沒鬧吳嬸?”
“沒鬧。”
他回一句鬱夏就親親他,被親之後他就笑,鬱夏抱小海去飯桌旁邊坐下,吳嬸剛解了圍裙,說:“我來喂小少爺吧,鬱小姐您吃飯。”
鬱夏沒應,笑道:“我白天得去百貨公司上班也沒時間陪伴小海,就下班之後才能同他待一塊兒,我來喂就行,吳嬸你坐下吃飯。”
吳嬸連忙擺手:“我們做下人的咋能上桌?”
鬱夏已經將小碗挪到自己跟前,她拿勺子準備喂飯,又說:“話不是這麽講,我一個銅元也沒出就問四少借了您來幫忙。四少都說您是張家的老人,平常是照顧他的,讓我借過來照看小海,還不給上桌吃飯這是什麽道理?”
說到這裏,她看了吳嬸一眼,真心實意道:“平常就我們母子兩個,家裏怪冷清,現在多一個您,坐下一塊兒吃飯也熱鬧些。”
聽鬱夏一席話,吳嬸心裏熨帖,她答應一聲跟著坐下來,坐下來也沒忙著吃,想著還是得等鬱小姐喂完小海一起。
等的時間裏兩人聊了幾句,畢竟要在這個家裏幫忙一段時間,該知道的總得知道,鬱夏也想著有幾點得提醒她,就把自己無父無母孤身一人這個情況說出來:“永福如今生意好,指不定就有壞心眼的盯上咱們,四少說是派了人保護,可有些手段防不勝防。吳嬸您記得,我幼年同家人失散,沒爹沒娘沒兄弟,親人就隻有小海,誰說他跟我沾親帶故都別信,全是騙人的。”
“……小海爸爸那邊沒人了?”
鬱夏倒是不避諱這個,回說:“他爸不知道他,左右誰過來您都別把小海交給他就對了。”
吳嬸知道,鬱小姐對四少來說很重要。也知道,她防的其實是康平那邊。
康平百貨跟風跟壞了,口碑直降,生意也跟著垮下來。他們極有可能想法子挖角,挖不成沒準還會狗急跳牆使出下三濫手段。
吳嬸點頭說記住了,看鬱夏帶著笑仔仔細細喂小海吃飯,感慨說:“這孩子真懂事,還知道不給你添亂,我早上抱他過來,他其實有點怕,也沒哭鬧,後來我同他說話,說到鬱小姐您他才放輕鬆下來。”
小海就在旁邊聽著,聽到這話臉蛋都紅撲撲的,看起來像不好意思。
鬱夏聽得直樂,逗他說:“小海同吳嬸說到媽媽了,是怎麽說的?”
“娘好看。”
“娘對小海最好。”
“最喜歡娘。”
這孩子真是個寶貝,看他雙眼亮晶晶的盯著自己,鬱夏給他喂一勺飯,才說:“娘最喜歡的也是小海。”
她沒忘記在心裏補了一句:最愛的是你那個不知道人在哪兒的後爹。
鬱夏現在被人吹捧成時尚顧問,榮省這邊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她接觸了不少,至今沒聽說有姓喬的,這讓她心情頗為沉重。要是全接觸過一遍還是沒有,那就兩種情況:第一他出身不好,第二他不在榮省。不管哪種,都不是鬱夏想要見到的。
喬越那身本事放在這邊真挺雞肋,假如他處境和自己一樣,鬱夏擔心他沒法在短時間內脫困。綜合比較之後,他人在外省這點都更好接受一些,至少不至於還沒重逢就要餓死自己。
他在外省這種可能性還真挺大,鬱夏如今在榮省多少打出一點知名度,假如喬越在本省,那他一定會順著風吹草動找過來,他卻沒有,那就是和前頭兩個世界一樣的情況,搞不好兩人隔著千山萬水呢。
想到這裏,鬱夏歎一口氣,小海感覺到她情緒低落,就伸出食指在鬱夏臉頰上戳了戳。
“娘不高興?”
鬱夏回戳他一下:“娘高興著呢,跟小海一塊兒比什麽都高興。”
聽她這麽說,小海就笑成了一朵花。
同兒子一起的時候,鬱夏要陪他玩,要教他說話,其實沒太多時間去琢磨喬越那邊的事情。搬過來之後家務活有吳嬸分擔還好一些,先前租周家的屋,那邊條件差,生火做飯洗衣服都得自己來,上班沒個空閑,回家來也得忙成個陀螺,得有十天半個月她感覺特別累。
上個世界像度假,那會兒有錢有閑,突然回歸原始,真是咬牙才能撐過最開始那幾天。
晚上母子二人還是睡一屋,吳嬸自己睡一屋,鬱夏哼著小調將小海哄睡著了,自己靠在床頭多坐了一會兒。她心裏盤算著得趁現在還沒冷起來,提前做好過冬的準備,又盼著喬越能平平安安,哪怕不能立刻重逢,知道他一切都好就行了。
還有影響本世界走勢的重要劇情人物蔣仲澤和錢雪,鬱夏由衷希望不要遇到他倆,遇到也裝作不認識才好,她不想同蔣仲澤有什麽牽扯,也不希望生活裏出現任何可能影響到小海的變故。
看電視劇的時候,純粹站在觀眾的角度會覺得海爺有他的魅力,尤其二十二集之後,他悲慘的過往徐徐揭開,使得這個人物更加豐滿。
當你成為他媽媽,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就覺得他不需要那麽帥氣迷人,比起多變的詭譎的翻臉比翻書還快殺個人眼也不眨的個性,還是軟乎乎的小海更好一些。
他現在是溫暖的貼心的,哪怕從出生就隻有娘,從沒見過親爹,甚至於說生活一度十分窘迫,也沒帶給他太多負麵的影響,生活的磨礪隻是讓他比別家孩子早熟一些,本質上還是天真。
他現在天真爛漫不諳世事,長大一些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以後成為一個正直可靠的人。
小海人聰明,自製力強,並且很有毅力,電視劇裏是生活逼著他當了反派,他踩著別人一步步往上爬。
鬱夏希望自己能幫助他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不說取得多大的成功,至少要得到電視劇裏海爺到死都沒得到過的幸福。
可天老爺總愛作弄那些認真生活的人,你想得到的經常要經曆八十一難,不想要的它推也會推到你麵前。
過來這邊的第二個月,鬱夏依然沒得到同喬越相關的消息,她卻見到了不想見到的人。
錢府的管家找到東家四少,讓四少賣個麵子,請鬱小姐出場,理由是他家小姐跟著要辦個生日會,因為同時也是成年禮,場麵會比較盛大。作為生日會的主角,他們家小姐必須得是最出彩的,不能讓別人搶了風頭。
“就耽擱一天時間,我們會賠償永福百貨的損失,也會給鬱小姐一筆豐厚的傭金,四少意下如何。”
東家四少聽他說完,起身走到窗邊,撐著窗台看了看外頭的街景,才回身說:“錢小姐可以來我們百貨公司梳妝打扮,這邊平常有多忙你應該知道,我可以破例為錢小姐預留兩個鍾頭,要出場不行。”
管家說可以加錢,東家四少還是搖頭:“不是錢的問題,這樣會壞我們的規矩,一旦開了先例,往後沒完沒了。”
錢府的管家是領命來的,辦不成他回去沒法交差,他還想擺出條件來談,東家四少就抬手比了個請便的手勢,不再聽他多說。管家當麵不敢甩臉子,出去百貨公司表情就繃不住垮下來。候在外麵的問他談得如何,他臉色更不好看,當街也不敢議論什麽,隻道先回府去,回去再說。
錢太太正同另外兩位太太喝茶聊天,看管家回來了,就問他事情辦成沒有,管家一臉為難。
“怎麽?張天翔他不答應?”
“回太太話,永福那邊說,這麽做會壞他們規矩,還是請小姐過去梳妝。”
“我不是告訴你了,條件可以談,我們阿雪的成年禮,怎麽說都得辦得風風光光的。”
“可那頭不願多談,太太您看?”
錢太太表情已經僵了,心想這還不是永福那邊搞出來的事?要不是他們推出個時尚顧問,這圈子也不至於變化那麽大。自己提前半年為女兒定製了一身洋裝,本來覺得怎麽都能壓過賓客,現在她沒底氣了。錢太太看過一些從永福百貨做出來的造型,的確驚豔,無論妝容或者衣飾選擇都很完美,就感覺恰到好處,你要清新就能給你清新,你要典雅就能給你典雅,那不是靠衣服硬撐起來,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
可以想象,阿雪生日會當天,這些樂於搶風頭的小姐也會盛裝出席,假如請不來那個時尚顧問,錢家要丟大醜。
看錢太太變了臉色,陪她喝茶那兩個就先後告辭,她們一走,錢太太抬手就砸了方才端著的杯子。
“張天翔是怎麽個意思?這事能不能談?你一五一十照原話說給我聽。”
管家彎下腰低垂著頭將永福百貨東家四少那話學了一遍,他一句也不敢漏,他說完就感覺周圍安靜的可怕,想偷瞄太太臉色,就聽見外頭傳來說話聲,小姐回來了。
錢雪剛才去蔣家做客,才被蔣仲澤送回來,她拉著蔣仲澤說進來坐坐,兩人一進門就發覺氣氛古怪,下人在收拾打碎的杯子,錢太太雖然笑著,笑意不達眼底,看起來非常勉強。
錢雪鬆開蔣仲澤的手,坐到錢太太旁邊,抱著她胳膊撒嬌說:“媽咪怎麽不開心?誰惹你了?女兒替你出氣。”
錢太太捏捏她鼻尖,說沒事,又招呼站在一旁的蔣仲澤坐下。
蔣仲澤在對麵沙發上坐下,立刻就有人沏茶來,又呈上幾碟點心。錢雪挑著桂花糕嚐了嚐,又喝了口紅茶,才說:“心事都寫在臉上了,您還哄得了我?說吧,到底怎麽了?”
“你生日會的事,媽本來想請永福那個上門來替你收拾打扮,他們不同意。”
錢雪還真沒想到事關自己,結果不僅事關自己,還關係到她最看重的成年禮,剛才還覺得醇香可口的紅茶一下就沒味兒了,錢雪將杯子放回桌上,嘟噥說:“那我就跟平時一樣出席,不得讓人笑話死?仲澤也得跟著丟人。”
蔣仲澤還安慰她說沒關係:“阿雪你怎麽都好看。”
錢雪心裏甜滋滋的,可還是覺得不行:“生日會那天怎麽說我都是主角,不能讓別人搶了風頭,媽咪你想想辦法。”
錢太太也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永福的東家不缺錢,加錢打動不了他,你和他說麵子,他和你說規矩,至於說交情……錢家同他們也沒什麽交情。
“不然我去找張家四少談談?”蔣仲澤嘴上說錢雪怎麽都好看,其實吧,他還是要麵子的。平時就不說了,要是辦個生日會還讓賓客蓋過風頭,錢家沒臉,他這個做未婚夫的也要跟著被笑話。
蔣仲澤不敢說一定能讓永福的四少爺改變初衷,左右要是不成,還可以拿錢去砸人。
這錢啊興許打動不了張家人,它一定能打動那個給人化妝做造型的,去永福百貨上班不就是為了掙錢?錢給到位了什麽事辦不成?
懷抱這樣的自信,蔣仲澤去了永福百貨,他也想親眼看看最近聲名大噪那個時尚顧問是圓是扁,結果一進門,就愣住了。
他在永福百貨那休息區見著個熟人,正是有兩年沒見的老相好夜鶯,夜鶯穿著一身長袖旗袍,並著雙腿斜斜坐在沙發上,她正笑盈盈同旁邊的太太說著什麽。那位太太蔣仲澤也認識,是興隆當鋪的當家太太。
坐在那邊的還不止她們倆,還有好幾個,在本城那都是有頭有臉的。蔣仲澤想不到她們有什麽理由同曾經在百樂門唱歌的女人攪和到一起,看起來她們聊得還挺高興,相處非常和諧。
如果不是今天遇見,蔣仲澤都快忘記這個人了,他同未婚妻錢雪處得很好。錢雪和夜鶯不同,不止漂亮,她出身好,讀過書還有思想,跟得上自己的腳步。
夜鶯當然也有吸引他的地方,那時在百樂門裏,歌女舞女都在賣力討好客人,唯獨夜鶯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她就是單純來唱歌的,受人追捧也不會多給個笑臉。
起初認識的時候她冷冷淡淡,在蔣仲澤心裏這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得知她身世坎坷為生活所迫在那邊唱歌,他更覺得心疼。那時候夜鶯真的很迷人,後來她愛上蔣仲澤,就變了,神秘氣質沒了,看誰都像過眼雲煙的冷淡也沒了。
很多男人就是賤,你愛理不理的時候他追得緊,你一旦軟化下來,他就不稀罕反而準備抽身。
新鮮勁兒一過,蔣仲澤就感覺夜鶯也不像他想的那麽完美,這時候又出來一個會生氣會撒嬌明麗鮮活的錢小姐,她不僅個性嬌俏,方方麵麵都與自己相配,蔣仲澤就把心思移到那邊。他倆發展得非常迅速,後來準備訂婚,其實是你情我願,蔣仲澤在同夜鶯說起的時候,因為開不了口,說是家裏的安排兩人門當戶對,本來以為沒那麽容易甩開,沒想到夜鶯捧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就說了分手,後來她就消失了。
有時候蔣仲澤會想起這個人,更多的時候他沉迷在同錢雪的快樂裏。他曾經想過以後再見麵可能是什麽樣子,夜鶯興許還在唱歌,興許給人做了姨太太……他唯獨沒想到,這女人在消失兩年多以後,竟然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麵前。
蔣仲澤盯著夜鶯帶笑的側臉,眼神挪也挪不開,他已經忘了自己過來永福百貨的目的,直到東家四少聽說蔣少爺過來,從裏麵出來同他打招呼。
“有些時候沒見,蔣少爺好啊!”他說著衝蔣仲澤伸出手,蔣仲澤這才將目光從另一側收回,放到跟前的四少爺張天翔身上。他伸出手來回握一下,調侃說,“永福的生意蒸蒸日上,四少爺貴人事忙,有陣子沒出來消遣了吧。”
“這都是托大家的福,有幸得朋友們捧場。不說這個,蔣少爺不去同未婚妻約會,過來這邊是想看點什麽?還是想給錢小姐挑個生日禮物?我給你推薦推薦?”
蔣仲澤說不用,禮物他早就備好了,接著明說過來是想請永福那時尚顧問出場,條件都可以談。
“這事啊……”
“我已經正麵答複過錢府管家,這不合規矩。道理不用我說蔣少爺也該明白,一旦給錢小姐開了先例,以後誰求過來我都得抬抬手,那不得沒完沒了?左右開車過來也不用多少時間,耽誤不了什麽事,蔣少爺就別為難我了。”
讓錢雪在生日會當天過來永福梳妝打扮,她覺得沒麵子,蔣仲澤也打了包票一定把人請到,他哪能就這麽放棄?
他腦筋一轉就想出個法子,說想請永福百貨那個時尚顧問去參加錢雪的生日會,問張天翔能不能給放假一天。
東家四少真挺佩服蔣仲澤,能想出這種花招。他的意思是以客人的名義將鬱夏請去,讓她早點到替錢雪打扮,事後給補個大紅包。
雖然是明晃晃的鑽空子,這的確可以,他衝休息區抬了抬手,讓蔣仲澤自己找鬱夏說去。
他這邊雖然鬆口了,根據最近對鬱夏的認識,那女人一定不會給自己找麻煩。這種事同樣是有一就有二的,今次受了錢家的邀請,下次再有帖子發過來自然就不能拒絕,以那女人的個性,蔣仲澤注定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東家四少跟著往休息區去,他去幫忙引薦以及湊熱鬧。
結果他剛介紹完鬱夏,蔣仲澤傻眼了。
那邊鬱夏主動招呼說蔣少爺好,之後就沒再多看他一眼,轉而問東家四少有什麽事,她還開了個小玩笑說:“難道蔣少爺也想讓我幫忙搭配一身?”
東家四少拍了拍手:“你說對了,他是想請你幫忙搭配一身,不是給他,是給他未婚妻錢小姐。”
這中間蔣仲澤有兩次想開口,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看向鬱夏的眼神非常複雜,複雜在於才過去兩年多,這女人好像已經不認識他了,看到他就跟沒看到似的。再有,和從前比起來,她變化很大。
蔣仲澤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他突然說了一句:“鬱小姐忘了,我們以前見過的。”
“那真是抱歉,我不記得蔣先生。”
“蔣先生要是想給未婚妻買洋裝添首飾還是自己挑的好,您挑的興許不是最好看,但一定最討錢小姐喜歡。”鬱夏又說她沒見過錢小姐,不知道對方適合怎麽穿,也不確定尺碼,這個活接不了。解釋清楚之後她客客氣氣同蔣仲澤說了句抱歉,坐回太太們中間,繼續為她們解答疑惑。
蔣仲澤有很多話說,哪怕遭遇到這種對待也還不走,東家四少已經看出古怪來,還有最靠近鬱夏那位太太,她不客氣的掃了蔣仲澤一眼,說幾個女人聊天蔣少爺也有興趣旁聽?
以蔣家的條件,放在百樂門歌女麵前是龐然大物,其實他們在榮省不算最好。哪怕多數人都要給他蔣少爺幾分薄麵,也有人無所畏懼。
看他跟截木頭似的杵這兒,鬧得這邊談話都沒法繼續,幾個太太就不高興了。蔣仲澤才清醒一點,跟在張天翔後麵走遠些。
張天翔攤手:“鬱小姐可沒簽賣身契,他是我們客客氣氣請來的,她的態度蔣少爺看到了,那我也幫不了你。”
蔣仲澤已經將他來的目的拋到腦後,現在滿腦子都是“夜鶯等於永福那個時尚顧問”,他不敢相信。
“四少爺了不了解鬱小姐?知道她以前做什麽的?”
“我們雇人的時候沒有查她祖宗十八輩的習慣,蔣少爺有話直說。”
蔣仲澤遲疑了一下,說他同鬱小姐有舊,等她有空想同她聊聊。
東家四少剛才就有強烈的預感,這會兒有多半把握蔣仲澤就是鬱夏口中那個並非真心實意同她在一起隻是想玩玩的富家少爺,同時也是她兒子的爹。
想想他會認識蔣仲澤其實也是在百樂門,那是兩年多以前。蔣仲澤同錢雪訂婚就在那之後幾個月……
這就和鬱夏口述的內容對上了。
東家四少不動聲色打量了蔣仲澤一眼,看他人模狗樣的,沒想到還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想想自個兒也交過女朋友,也同舞女玩過,玩之前都說的清楚明白,沒有說騙情騙色睡過就丟,蔣仲澤是個能耐人。
東家四少倒是沒立場攔著不讓他同鬱夏敘舊,不過也說,不買東西就請他到旁邊等,最好是回去車上等,別耽誤永福做生意。
看蔣仲澤出去了,東家四少朝旁邊看了一眼,他手下人趕緊迎上前來,問四少有什麽吩咐。
“你去告訴吳嬸,讓她小心點,別鬧出動靜,也別帶小海出門,反正最好別給人知道那房子裏有個孩子。”
東家四少本來想多叮囑幾句,又想到鬱夏謹慎的個性。假如蔣仲澤真是騙她那人,不用提醒什麽,她總會把兒子同他隔離開。想到這裏,東家四少不再多說,擺手讓人傳話去。自己則看了另一頭的鬱夏一眼,看她沒受什麽影響,便放心一半。
鬱夏的確沒受太多影響。
對她來說,頂多也就是命運的捉弄你逃避不了,該來的總歸要來。
剛才她一眼就認出蔣仲澤了,那張臉在電視劇裏出現過,二十年後他續了八字胡,看起來是老氣不少,相貌其實沒變。
要是夜鶯見到這個人,哪怕能維持住表麵的鎮定,心裏一定會有起伏。鬱夏就沒有,她一點兒也沒有。夜鶯怕小海的存在被他知道,怕兒子被他搶走,想盡辦法瞞著,鬱夏在這方麵無所謂的。能瞞就瞞,瞞不了你知道就知道。
誰能證明我倆在一起過?你說是你的兒子證據呢?就算我承認眼瞎跟你好過,那你怎麽就能自我感覺良好到覺得我隻和你好過?
老話說得好,光腳不怕穿鞋的。在她和蔣仲澤之間,要臉的是蔣仲澤,誰讓這廝在榮省名聲挺好,還有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相比較而言,鬱夏有什麽怕的?
她接的是夜鶯留下來的一手爛棋,先前已經壞到底了,如今總是在變好,以後還會越來越好。
鬱夏一路忙活到下班的時間,她站起來送走最後一位太太,捏捏肩膀正打算鎖上櫃台然後走人,東家四少就過來了,他湊近點問說:“蔣仲澤就是那人?你和我說的那個?”
鬱夏點頭:“是他。”
“等於說現在的情況是蔣仲澤上門來請他舊情人去參加他未婚妻的生日會,還希望舊情人親手將他未婚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人還挺有想法!心挺大啊!腳踏兩條船他也不怕把船踩翻了!”
聽他這口氣裏滿滿都是佩服,鬱夏特別想問你在佩服個什麽勁兒?
沒等她問,東家四少又說:“我現在有點期待舊情人和未婚妻的對決了,我想象不出你能給她畫成什麽樣!”
給她畫成如花那不可能,怎麽說鬱夏都不能砸了招牌,以後還要混的。至於說給錢雪收拾得妥妥帖帖讓她在生日會上大放光彩,那不是賤得慌?鬱夏隨口問了東家四少一句:“錢小姐生日是哪天?”
東家四少回說:“這個月二十號。”
鬱夏點點頭:“那我請一天病假好了。”
……
鬱夏從百貨公司出去的時候,果真見到等在外麵的蔣仲澤,他看著舊情人笑著跟人打招呼,又想起當初那些點點滴滴。這兩年他感覺自己已經把夜鶯忘得差不多了,再見到她內心還是有觸動的。
蔣仲澤走了兩步,喊她阿鶯。
她好像沒聽見,根本沒回頭。
眼看人要走遠了,蔣仲澤趕了兩步,又喊了一聲。
她停頓一下,回過身來,一臉冷淡說:“蔣先生認錯人了,我姓鬱,煩請稱呼鬱小姐。”
“阿鶯我們有兩年多沒見了,不能好好說說話?我也想知道你這兩年上哪兒去了?過得好不好?怎麽變化這麽大?”
看他沒完沒了,鬱夏叫了個停:“蔣先生有話直說。”
蔣仲澤一副受傷的樣子,鬱夏一等一等沒等來下文,說:“假如沒什麽事那我先走了……”
“我想請你去錢府幫阿雪化個妝,再幫她搭配幾樣首飾。”
說這話的時候,蔣仲澤有點心虛,他都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神。他以為會換來控訴和怨懟,甚至可能還有仇恨,結果什麽都沒有,鬱夏就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回說:“要出場沒可能,要是這事就不用談了,您請回吧。”
她這樣才是最傷人的,蔣仲澤以為或者說期待看到的都沒有,對方好像完完全全忘了那段過往,就好像不認識他。這次他沒追上去,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司機過來提醒說鬱小姐早就走了,問少爺是不是回家?
按照來時的計劃,他應該拿錢砸對方一臉,輕鬆搞定這件事情,接著去錢府找未婚妻邀功。現在事情沒辦成,他也不想去見錢雪,就希望能獨處一會兒,把今天遭遇到的事情消化一下。
夜鶯怎麽會變成永福的時尚顧問鬱小姐?
她變化為什麽那麽大?
那頭錢雪還在等著蔣仲澤,等到天黑也不見人,她實在坐不住了,就撥通轉盤電話,打去蔣家,才知道人早就回去了。
錢雪氣悶,請那邊讓蔣仲澤接電話,蔣仲澤接倒是接了,不像先前承諾的時候那樣自信滿滿,他改口說沒談攏,事情恐怕不成。
“我明天過去一趟!我就想看看她是何方神聖這麽難請!”
蔣仲澤心虛,說:“請不到就算了,阿雪你本來就很好看,不用特別打扮。”
“我辦生日會,要是別人美過我,我麵子往哪兒擱?”
“……”蔣仲澤感覺他莫名其妙就走進了死胡同,他就不明白,消失兩年多的夜鶯為什麽突然出現了?並且變得和當初完全不同。她是怎麽變成時尚顧問的?同這些太太小姐們打交道又在圖謀什麽?
東家四少還怕蔣仲澤打擾到鬱夏母子,怕他間接壞了自己的生意。其實呢,蔣仲澤更心虛,哪怕分手是夜鶯主動提的,之後她也幹淨利落的消失了,再見麵蔣仲澤還是感覺對不起她。
要是正常人,前女友明明白白表示出對你的抗拒,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牽扯,那麽你彌補的最佳方式就是滾出她的世界,多簡單。
蔣仲澤偏偏不是正常人,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電視劇裏就是這樣,因為得知夜鶯回去百樂門,他趕著去勸人家,勸她愛惜自己,還說什麽要是生活上有困難就講出來,他可以幫忙。夜鶯不理他,他也能一頭熱天天往百樂門跑,後來驚動了錢雪,害慘了夜鶯。
現在雖然情況不同,他還是走上了自以為是那條路。
他在心裏補全了夜鶯消失這兩年的故事,覺得對方一定愛自己至深,她療傷去了。療傷恐怕並沒有用,她風風光光回來是想讓自己看到她的改變再重新喜歡上她?故作冷淡是想讓自己想起最開始認識的時候?那時夜鶯也是個冷美人,她不愛搭理誰,蔣仲澤想了不少花樣,追了一段時間才把人泡到手的。
蔣仲澤費了點力氣,終於把前後整理通順了,覺得應該就是這樣。他第二天又去了永福百貨,等鬱夏出來攔下她說:“以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喜歡的是阿雪,阿鶯你別鬧了,就算我拜托你別來打擾我們。”
鬱夏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蔣仲澤說他會彌補,以後有需要會盡量幫忙,才忍不住叫停——
“蔣先生你出門之前忘記吃藥了?”
“我這邊安安分分上班,是你們不放過我,一個兩個排著隊往永福百貨來,怎麽從你嘴裏過一遍還變成我打擾你們了?”
蔣仲澤臉色不大好看,說:“要不是你折騰這個,阿雪不至於這麽為難。你要是真氣不過,衝我來,當初是我對不起你,這和阿雪沒關係,她成人禮你別給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