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民國那個反派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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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早個一年站出來說鬱夏以前是百樂門裏唱歌的,興許真能掀起一點波瀾, 現在晚了。鬱夏展現出來的品位和才華讓人無法相信蔣仲澤說的這些, 隻會把他當成是可恥的造謠者。
就算有一絲絲可能別人相信了, 接踵而來的也不是批判和抵製, 他們反而中毒更深,不敢相信得多堅強才能做到這種程度,身陷泥淖還能頑強的爬出來, 並且站在了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上, 她是傳奇。
還有人說皇帝老兒都有乞丐出身的,什麽年頭了, 人還分貴賤?
“是啊, 是啊。”
“遠了不說, 看看錢家蔣家, 早幾年多風光?現在成什麽樣了?”
“我聽說蔣老爺沒了,至於蔣少爺, 你看了保準認不出,他就是個一臉坑坑窪窪的醜八怪!”
蔣仲澤因為當街侮辱鬱夏被人踹翻揍了一頓,還有年輕姑娘下不去手, 又氣不過,特地提了半桶汙水尋著個空檔潑他一身。他渾身犯疼蜷縮在街角, 路過的見著他都往遠了躲,像在躲瘟疫似的。他斷斷續續能聽到別人對鬱夏的吹捧, 還有對前後倒牌的錢、蔣兩家的奚落。
尤其他們蔣家, 早先錢家出事時, 他們玩了手落井下石,現在報應來了。蔣仲澤同以前的朋友求助被拒,他出聲譴責的時候對方就反問說:你當初不就是這麽對錢小姐的?你這麽對她,別人照樣對你,有什麽問題?
蔣仲澤一度自信滿滿認為兩者截然不同。
是啊,是不同。
那時蔣家和錢家可以說是一條船上的,關係親密太多了,對蔣仲澤而言錢雪是未來老婆,未來老婆的娘家他都丟得下,怕被糾纏還登報悔婚,能幹得出這種事,有什麽立場指責別人?
再說他都有一年時間沒去維係朋友關係,圈子裏的朋友因為利益走到一起的多,巴心巴肺的少。用後世的流行話說原先就是塑料兄弟,你平常還不走心,到用得上的時候想起人家了,人家憑什麽幫你呢?抹去你爸早先欠下的債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除此之外你還在期待什麽?
借錢給你周轉?為你提供東山再起的啟動資金?怎麽可能?
假如蔣仲澤在毀容破相之後積極上進一些,興許還有人在他身上壓下籌碼。他消沉這麽長時間,抗打擊能力就不行,就這點彈性,還談什麽發家?投資再多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誰家的財富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錢多燒手寧可自個兒揮霍,幹嘛想不開做這種穩賠不賺的投資?
……
就感覺一夕之間認知全顛覆了,蔣仲澤胸口疼得厲害,他都顧不上這張臉,心裏就一個想法:完了,全完了。
他想起自己還有個舅舅,就打算去投奔舅舅。舅舅家裏生意做得不是特別大,總能為他提供幫助。就算不肯拿出大筆的錢來支持他,也會給個落腳處,讓他吃飽穿暖。
蔣仲澤從地上爬起來,他拖著疼痛並且疲憊的身軀往回走,準備收拾收拾,好在兜裏有些個銀元,那是先前去找舊友求助的時候人家隨手打發他的,這錢放在一年之前是打發叫花子的,他根本看不上眼,現在卻得靠這個撐到舅舅家。
懷揣著最後的希望,蔣仲澤離開了蜷縮半天的街角,他走後,斜對門的裁縫鋪出來個人,左右看過,鬆口氣說:“走了走了!總算走了!這麽個醃臢玩意兒躺那兒把我們生意都壞了!”
假使鬱夏人在這裏,她一定能認出,這就是周家的裁縫鋪,早先租屋給她那個周家。
鬱夏搬走之後,那屋很長時間都沒租出去,周家白白短了進項,周叔周嬸因為可惜念叨過一回,後來就沒再提。他們想著鬱夏那樣的人本來就不會一直住在這種舊門舊窗的屋子裏,她遲早要搬走的。
春林嫂子難受很多,好不容易才越過心裏那道坎,不再去想鬱夏的事。兒子冬生大一些了,比之前更活潑,帶起來也更費勁。她經常隻要一個轉眼,冬生就哭起來,趕過去一看,不是磕了碰了就是摔了,小孩子在學會爬學會走之後比吃了就睡那段嬰兒時期鬧騰很多。
春林嫂子不像鬱夏會省力氣,也沒那樣的好氣性,家裏那點事她經常都忙不開,兒子鬧起來就特別煩。
她心煩意亂的時候,聽說永福百貨出了一套特別漂亮的洋裝,是以前在那邊做顧問的鬱小姐設計的,還聽人說,對方竟然是南省妙春堂的小姐,說是從小走丟,現在已經認祖歸宗了……
鬱夏剛搬走那會兒,周家人還會提到她,後來誰也不提了。因為提起來就難免想起長翅膀飛走的銀元,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不刻意去打聽,根本不可能聽到關於對方的消息。直到高級洋裝問世,這股風潮席卷了周邊好幾個省,年輕小姐們都在談論它,更別說做裁縫的。
有不少裁縫擠到百貨公司展台前看了,想知道是怎樣的洋裝能讓人誇成那樣,親眼見過之後,他們就動起心思,要跟風做洋裝不容易,拆分一些流行元素放到別的衣服上倒是可行。
第一個獨立流行起來的是早春係列的蝴蝶結領,鬱夏那麽打扮過一回,斜飛的蝴蝶結襯衫配前開叉高腰魚尾裙,她穿這身去參加了喬芸的下午茶會,從這裏開始,蝴蝶結領在南省走紅。
其實是挺簡單的設計,一流行起來就被玩出花了,又因為做這個幾乎不增加成本,哪怕家裏條件不好,很長時間製一回新衣,並且是卡著尺寸裁好布請裁縫做的,都會要求弄個蝴蝶結領,尤其是經典的黑白二色,在羅大帥下轄的三省遍地開花。
蝴蝶結領簡單歸簡單,要做出質感並且結得漂亮也不容易,這種襯衫還得追求個版型,最好能貼身一些,得把腰線收得漂亮……鬱夏在專欄上講過這種流行元素,那期報紙賣得特別好,做衣服的人手幾份,捧著翻來覆去讀過不下十遍,就指望能悟出點東西進而走上撈金的康莊大道。
周家人也跟著學了,拿舊布頭翻來覆去練習了蠻長時間才摸到一些竅門,他們肯下這個苦工,也賺了點錢,周嬸還感慨說,早先都沒看出鬱夏她有這麽大本事。
春林嫂子看著又大一歲還穿著舊衣裳每隔十天半個月才能嚐到一口肉的冬生,難受了半日,看她喪著臉,周春林關上門問了一句,就聽見這婆娘說:“當初我說想去百貨公司賣東西,她不給開後門就算了,你說說,她明知道咱家是開裁縫鋪的,有這些花樣還藏著掖著?她要是肯教一手,咱們早能把日子過紅火了,哪還用費那麽大勁掙點辛苦錢。”
張天翔那些洋裝都是明碼標價賣的,價錢貴得嚇人,普通人做幾年工都不一定能買回一件,想想這利潤,春林嫂子就心疼。
她才知道自己本來也有可能一夜暴富的,結果稀裏糊塗就錯過了。
聽她念念叨叨半年,周春林驚呆了。
是,鬱夏是租過他家的房,也讓他婆娘幫忙找看過小海,但那是給了錢的,她不欠周家什麽。鬱夏能日進鬥金那是她有本事,誰說就一定得拉拔房東?自家沒發起財還怪人家有本事的不幫你?
“你說什麽胡話?就因為她帶起這些流行,買布做衣服的人也多了,不止我們家,城裏這些裁縫鋪生意都好起來,都說鬱夏她是財神爺……”
“可本來我們能賺更多!像張天翔那樣,人家帶著錢去求他多上幾件貨,都賣瘋了。”
周春林特想說一句,鬱夏不是周家人,她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本來,要是沒鬧出介紹工作那個事,再友好相處一段時間,興許能養出更多情分來,屆時周家沒準真能沾光,歸根結底怪誰呢?
自家婆娘這種個性,換做是誰都不敢沾,讓她嚐到甜頭她能死賴上你,甩也甩不脫。像這樣不知足以及得寸進尺的人,誰也不敢幫。
想著鬱夏如今是南省妙春堂的小姐,隔得那麽遠,他們再想接觸也接觸不到,周春林也不怕婆娘瞎嘀咕傳到她耳中。他勸了幾句,想著明天還有一大堆活兒等著幹,就沒多管,隻是在心裏記了一筆,往後得多注意,別讓她把冬生給教壞了。做人啊,得講良心。
鬱夏其實都把周家人忘了,別看才過去一年,對她來說,這一年太充實。來時過的那段苦日子,除非有個契機,正常來說她都想不起來。對春林嫂子來說鬱夏是她一不留神放走的財神爺,對鬱夏來說周家隻是曾經的鄰居,不管當初相處得好或者不好,那一頁都翻過去了。
周家人還是開著他們的裁縫鋪子,家裏有點磕磕絆絆,日子也還過得下去。倒是那天在周家裁縫鋪斜對麵挨了揍的蔣仲澤,他吃了不少苦頭,終於去到舅舅家,上前去敲門,被看門的轟了兩回,差點又挨了拳腳。
曾經高攀不上的蔣少爺被當成是臭要飯的,人家讓他滾遠點,別髒了門口的台階。
蔣仲澤說他是這家的外甥,門房不信,想起姑太太家的確敗了,就抱著懷疑的心態往裏傳了個話。蔣仲澤他舅親自出來看了,看過以後嚇得不輕……
先前妹子過來投奔,他問了幾句,大概知道蔣家的情況。
妹夫玩女人抽大/煙賭錢賠光家產他知道;外甥破相消沉下去他也知道……他唯獨沒想到情況有這麽嚴重。
哪怕雙親故去,當哥的也不能放任親妹子不管,畢竟對方已經山窮水盡了。蔣太太早幾十年就嫁出去,留她在自家長住婆娘又不答應,他就在旁邊置辦了個院子,裏裏外外收拾妥當,又給拿了二百塊錢,還安排了個婆子過去照顧。
本來想著多養個人沒什麽,不就是添件衣服吃口飯的事?過了幾天,他才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哪怕家業敗了,妹子還是講究,二百塊錢擱她手裏不禁花。
正犯愁,蔣仲澤找來了。
做舅舅的先給他嚇了一跳,緩過來又覺得蔣仲澤找來也不錯,有親兒子在身邊妹子有了依靠能少煩他一些。他還準備同外甥談談,做舅舅的可以借幾百銀元出來,他怎麽都是留過洋的,有這個本錢總能做出點事,隻要能賺錢就能負擔母子兩個的生活,不至於說要接濟一輩子,這麽接濟下去哪才是個頭?
蔣仲澤聽說他舅給置辦了院子,還願意借錢給他做生意,他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又聽舅舅問起他爸,就紅著眼眶說:“我爸他犯了煙癮,沒熬過去。”
聽了這話,他舅反而鬆了口氣。
就算是對死者不尊重他也認了,賭錢並且抽大/煙的妹夫他真的要不起。
蔣仲澤換了地方開始他的新生活,哪怕醜陋的麵容讓他遭受了不少議論,好在這邊認識他的人並不多,不像在榮省那麽難堪。他還從舅舅家借了八百銀元,計劃重新把生意做起來。做之前他非常自信,想著百樂門出身的鬱夏都能把自己包裝成引領潮流的大明星,她隨便折騰兩下就哄得一群人掏錢,自己憑什麽不行?
如今最紅火的就是服裝行業,想著沒出過國門的鬱夏都靠這個賺了,他親眼見識過西方人的穿著打扮,比鬱夏更懂,沒道理虧本。
蔣仲澤是窮瘋了,並且活到今天也沒真正感受過做生意的困難,因為從他有記憶那天,家裏就很興旺,本來要是沒出這檔子事,讓他平穩接班,哪怕不能讓生意更上一層樓,依靠人脈和底蘊守成不難。
他真的稱不上是天縱奇才,也沒有栽了跟頭還能翻身爬起的能耐,就像現在,他讓暴利蒙蔽了雙眼,也不想想留洋回來的那麽多憑什麽就讓鬱夏賺了這個錢?
南榮廬三省那些追捧鬱夏的富家小姐裏頭,也有不少見過大世麵的。別說她們,現在連洋人都知道要上永福百貨去買洋裝,鬱夏的成功幾乎是不可複製的。
不過說這些也是多餘,蔣仲澤拿著八百銀元一頭紮進了服裝行業,他學著弄了個作坊,進了兩台洋機,買了製衣需要的材料,請了工人和裁縫。他參照自己在國外的見聞,親自設計了洋裝,耗費不少時間和人力做出來卻發現和之前流行的沒區別。
也不能說完全沒區別——
他這個論麵料,麵料不如人家高級;論顏色,不如人家純正;論工藝,不如人家純熟;細節的處理也很粗糙……或者應該說透露出一股新入行的生澀,經驗嚴重不足。
假使讓鬱夏知道蔣仲澤做了什麽,真得為他的勇氣鼓掌。說句心裏話,當初要不是背靠永福百貨,有張家的財力支持,並且請來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隻靠她一個,哪怕圖稿畫得再好,也落不到實處去。
蔣仲澤還不隻是落實的問題,他的設計非常主觀,他用符合自己審美的顏色和元素拚湊出一個挑戰小姐們神經的失敗之作。東西出來之後,別人都絕望了,他還沒完全死心,說洋裝啊,擺著給你看總歸缺點味道,要穿上身才會有那種感覺。
他找了人來試穿,上身之後,操作洋機的工人和負責細節處理的裁縫你看我我看,都覺得自己理解到了東家說的那種味道,他娘的不就是屎臭味嗎?
剛才看著還不過普通,穿上簡直是災難。
雜亂的設計,可怕的顏色搭配,還有穿上身臃腫的感覺。
永福賣的洋裝,穿上能讓你看起來特別瘦,瘦好幾個度!鬱夏完全明白女性的煩惱,深知她們想要遮住哪些部位的肉肉……蔣仲澤就不同了,他是道道地地的直男品味,在設計的時候還默認穿上的人都擁有模特般纖細的好身材,壓根沒想到顧客是不完美的。
要想讓人家心甘情願掏錢,你得讓不完美的她們在穿上這條裙子之後感覺自己光芒耀眼,這是設計師加持的魔法。
蔣仲澤那個裙子……是災難。
做出這種東西,還自信能複製鬱夏的成功,他實在很有勇氣。
看過效果以後,裁縫想死的心都有了,小聲建議說:是不是重頭再來?這個不行啊。
蔣仲澤也覺得不太對,他又自己檢查了自己的設計,每一個細節都是他喜歡的,沒有任何問題,那問題出在哪兒?他整晚沒睡,一直在想,天光漸亮的時候終於想明白了,是試穿那人長得有問題,氣質也不對。
他找到這個答案之後,還是不放心,就把裙子拿回家去請她媽掌掌眼。
蔣家敗落之前,蔣太太生活奢侈,她見過的珠寶首飾洋裝太多了,哪怕不會設計,她會欣賞,能看出這東西能不能賺錢。蔣太太做好了準備想給兒子一些建議,希望他把東西修改得更好,然而,在見過那條裙子之後,她差點背過去,那感覺用一個詞形容就是窒息。
“這就是你做出來的樣品?”
“像這樣的垃圾,白送給我都不要,你計劃賣給誰?”
“要是以前,做虧了就當是積攢經驗,損失個幾百幾千也沒什麽,現在這樣你還胡來?”
“為什麽不早給我看圖紙?就這個,你敗活了多少錢?說啊,你敗活了多少錢?”
……
蔣仲澤在家道中落之後的第一次嚐試失敗了,這次的作品根本沒能問世,就被蔣太太消滅在了小作坊裏。
之後他老老實實重新做了設計,並且第一時間給蔣太太看了圖稿,母子二人經過激烈的討論,最後改出一個雙方都還滿意的作品。這次的東西不像之前那麽可怕,穿上身也沒多好看,不過是中規中矩。
他舅看著幹著急,說這個做不好就換個行當,換個穩妥的。蔣仲澤想了想,沒同意。
他想起已故的蔣老爺說過,做什麽都要堅持。失敗不可怕,就怕不成功立刻放棄,整天都在換行當,到最後一事無成。
難得他把這番話聽進去了,從那之後就在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剛開始的時候,做舅舅的是真心實意想幫這個毀容破相的外甥。後來麻煩事多了,貼的錢多了,親情飛快消磨,他家裏總因為蔣家母子爆發爭吵,為他們簡直焦頭爛額。
從關心到漠不關心也就是兩三年吧。
蔣仲澤他舅母煩死小姑一家了,至於他舅,沒撐過三年就開始閉門不見,哪怕見到也勸他腳踏實地,既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就別折騰了,有錢的時候失敗是成功他媽,沒錢的時候每次虧本都能要你命。
蔣仲澤做夢都想翻身,他聽不進勸,偏偏自己沒本錢,他就問搬過來之後認識的朋友借了錢。
借這點錢還不夠,他又想錢生錢。
數年前,蔣仲澤還曾經質問他爸,為什麽要去碰大/煙?為什麽要去賭?結果才多久,他也不上後塵。為了掙錢,他進了賭場,本來想著就試試,看自己有沒有賭運,結果那半天他一直賺,怎麽買怎麽賺,他覺得該自己發財了,籌碼越下越多,結果一把輸了個精光。
輸出去之後他還沒清醒,就在裏頭跟人借了錢想翻身,結果呢?等他走出去的時候身上一個子兒沒剩,還欠下一屁股債。
債主催命似的催他還錢,說不還就要剁他指頭砍他手。蔣仲澤又去找他舅,說最後一次,讓他舅幫幫忙。舅老爺如今再看這外甥,根本心疼不起來,聽說蔣仲澤在門口,他直接擺手說不見,都沒等管家把話講完。
左右不是借錢就是打著親情牌來借錢,每次都說沒問題,很有把握,事實證明他根本沒繼承到他爸做生意的天分。
也可能是還沒學到什麽蔣家就敗了……
這天管家給傳了兩回話,他舅都沒見人,舅老爺想著讓他吃點苦頭總該清醒一點。結果沒兩天就接到噩耗,蔣仲澤被催債的催得太急,他還不上,拿命填了。
聽說是走投無路自殺的,舅老爺心有存疑,他覺得這個能折騰的外甥不是會自我了斷的人。
雖然存疑,他沒去深究,當天晚上坐在床沿邊還感覺鬆了口氣。也就是想起數年以前英姿勃勃意氣風發的外甥心裏有些恍惚。
那時蔣家真是望門富戶,過著誰看了都羨慕的奢侈生活,哪怕到今天,舅老爺還是不敢相信,他們怎麽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
妹妹說是因為錢雪。
外甥說是因為鬱夏。
總之就是招惹錯了兩個女人……
這幾年的經曆像大夢一場,好像夢醒了又能回到原點。
還不止舅老爺這麽想,蔣仲澤同樣是這麽想的,這樣的日子他再也過不下去了,他很累,想睡一覺,認為睡醒就能回到從前。
假如真能回到五年……甚至七八年前,他絕對不會去百樂門,不會去認識夜鶯,不會和那個邪門的女人較勁,也不會同錢雪訂婚,更不會寄希望於背靠他爸過瀟灑日子。
誰都可能坑他害他拖累他,給他個機會,鐵定好好學習生意場上那套,在他爸迷上女人和大/煙之前架空他,把大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蔣仲澤後悔啊,想想從前的大少爺生活就後悔,還曾經以為蔣家巨富能讓他瀟灑過一生,回頭再看,錯得離譜。
前去安樂鄉之前,蔣仲澤想了很多,他吸取了這些年得到的所有教訓,羅列出一大串的切記和不能,反複提醒自己,然後閉上雙眼,結束了宛如戲劇一般精彩的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