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要瞎說……你們這些小年輕什麽都不懂……”杜馨芸原本強撐起的那口氣現在堵在了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

    “媽，我從十三歲起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了，我非常確定自己的性向。”杜駿說。

    杜馨芸喃喃說道：“兒子，我帶你去看心理醫生。”

    慕睿銘緩緩開口：“你在國外呆了那麽多年，應該很清楚，同性戀不是病。”

    “你這個不孝子！”杜馨芸拿起煙灰缸，猛的朝杜駿砸去。

    楚菡起身，眼疾手快的拉過杜駿，堪堪避開了煙灰缸。

    玻璃煙灰缸擦著杜駿的身側落在地上，碎了一個角，地上的玻璃碴子反射著房頂的燈光，如若碎鑽。

    杜駿望著杜馨芸，喊了一聲：“媽！”

    杜馨芸撇開頭，不看他。

    楚菡溫柔的拍了拍杜駿的後背，安慰著他。然後，她走上前，換了個話題，打破了僵持的氣氛。她對杜馨芸說：“你這個公司，我收購了？”

    杜馨芸轉過頭，有些疲憊的說：“你們又耍什麽花樣？”她現在這個公司不過是一個皮包公司，收購過去，毫無利益可圖。

    楚菡嘴角勾出完美的笑容，“我準備開一個影視工作室。不過我這個人懶，準備找一個有經驗的人合夥。慕氏那麽大企業，以你的能力跟胃口，即使吞不去也會消化不良吧。還不如來我這，跟我一起開一個實實在在的公司，怎麽樣？”

    杜馨芸冷哼一聲：“你們這是想把我放在眼皮底下看著吧？”

    楚菡不答，反問道：“我給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你是要還是不要呢？”

    窮寇莫追的道理慕睿銘明白的很，他不想把杜馨芸逼到絕境上，甚至有意給她一條生路。把敵人控製在手裏，總比放她在暗地裏作妖來得好。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杜馨芸也是老江湖，她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

    “天上當然不會掉餡餅。我的工作室已經看中了幾個新人，其中一個就是你兒子，杜駿很有演戲天賦。可他說，他可以跟我簽約，但條件是，要我們放你一馬。”楚菡輕輕推了杜駿一把。

    杜駿機靈的很，立馬反應了過來，誠懇的望著杜馨芸說：“慕睿銘太狠了，咱們鬥不過的。媽，你也不想我在豪門裏整天提心吊膽的吧？而且我也不想大富大貴，我們娘倆過過小富即安的快活日子，不好嗎？”

    杜馨芸垂著眼眸，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她歎了一聲長氣，低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房間裏幾人都沒有說話，隻有她的餘歎留在空氣中。

    突然，杜駿“咚”的一聲跪了下來，“媽！是我沒出息！我不給您爭氣！”他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啪！”聲音響亮震耳。

    他這猛的一下讓房間裏的人全都懵了。楚菡最先反應過來，她立馬彎腰去扶。

    杜駿揮開她的手，繼續說：“媽，我記得六歲時您告訴我，我雖然是慕家的孩子，可是我們卻進不了慕家。那時候我說，我長大了一定帶您進慕家。當時我說完之後，您笑了，笑的特別高興，特別好看。從我出生起，您就很少笑，那是我有記憶以來您第一次笑。

    那時候，我就想，我得做個男子漢，說到做到，帶您進慕家。讓您天天開心，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媽笑起來特好看。

    所以您讓我讀商科我就讀，讓我學管理我就學，其實這些我都不喜歡，可我得帶您進慕家啊！

    您知道嗎，我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特別怕，我怕您不高興，更怕的是我沒辦法帶您進慕家！

    可是，現在我長大了，我想問您，您真的進了慕家就會高興嗎？”

    “你快起來！”楚菡突然睜大眼睛，扯著杜駿的手臂驚叫道。

    杜駿的膝蓋處氤出了紅色的血跡，他跪在了碎掉的煙灰缸玻璃渣上。

    杜馨芸立馬從書桌後跑出來，一陣心疼：“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媽！”杜駿用嘶啞的聲音喊道。兩行清淚陡然間滑過他俊秀的臉龐。男兒有淚不輕彈，一旦落淚，縱然無聲，也讓人覺得撕心裂肺般的痛。

    母子連心。幾乎是同時，杜馨芸的眼淚大顆掉落。

    “不進慕家了！我不進慕家了！去他媽的慕家！你他媽快給我起來。”杜馨芸近乎嘶吼。

    “媽。”杜駿抹了把眼淚，站了起來。

    杜駿破洞牛仔褲裏露出的左邊膝蓋裏還嵌著一小顆玻璃渣，血染紅了牛仔褲的磨邊。

    杜馨芸立馬彎身拔出杜駿膝蓋裏的玻璃渣，說：“去醫院。”

    杜駿笑了笑：“我沒事。”

    “去醫院！”杜馨芸這次是用吼的。

    慕睿銘上前，一把架起杜駿將他扶上了車。

    還好夜裏道路通暢，司機幾乎是一路狂飆進了醫院。

    杜駿的傷口並不嚴重，打了一針再敷上藥就出了醫院。

    醫院門口。

    杜駿朝杜馨芸揮了揮手，說：“媽，你快回去休息吧。”

    “你回我那吧，我好照顧你。”杜馨芸說。

    “不用。”杜駿走了兩步說，“你看，就是破了個皮而已，不用照顧的。”

    “那好。你自己注意點。”杜馨芸說。杜駿確實並沒大礙，倒是杜馨芸今晚經曆了豪門夢碎、兒子出櫃，需要一個人好好捋清、消化這些事。

    杜馨芸拉開車門，發動車子。

    杜駿一路揮手，直到車子消失在視線中。

    “我送你回去。”慕睿銘扶著杜駿。

    杜駿轉頭換了表情，一臉輕鬆：“別啊，說好的宵夜呢！”

    慕睿銘個楚菡對望了一眼，沒想到杜駿這個時候還想著夜宵。

    慕睿銘笑了：“走！”

    三人驅車來到文景桃源。

    三人沒有進屋，就在院子裏坐下。慕睿銘將管家喊了出來，管家支好架子，將燒烤材料跟食材都搬了出來。

    楚菡擼起袖子，在燒烤架上刷了一層油，然後將羊肉、豬肉、雞肉串兒整整齊齊的擺好。肉串兒被火烤的滋啦響，不一會就冒出了誘人的香味。

    “姐，你這技術不行啊！”杜駿一副大少爺的樣子坐在椅子上挑刺。

    楚菡翻了個白眼：“烤串要什麽技術，烤熟給你吃就不錯了。”

    杜駿一本正經的說：“每一份食材都值得用心對待。這樣吧，我給你找個幫手。”

    說著，他拿出手機開始撥號，“喂，滕飛，慕睿銘家你知道在哪嗎？”滕飛是壯漢的名字。

    說了沒兩句，杜駿就癟著嘴把電話遞給了楚菡。

    杜駿：“他不願意過來。姐，你跟他說吧。”

    慕睿銘卷起袖子，從楚菡手上接過烤串。

    楚菡拍了拍手，接過手機。

    “滕飛，對，我在這……杜駿沒騙你……恩，你過來吧。”

    掛了電話，楚菡納悶的問：“你什麽時候跟滕飛這麽熟了？”

    “他燒菜這麽好吃，我想把他從你身邊挖走。”杜駿眨了眨眼睛。

    楚菡笑笑不說話，。

    “翻麵！快！別烤焦了。”楚菡轉頭對慕睿銘叫道。

    慕睿銘雖然智商極高，但實實在在的是個大少爺，沒做過多少家務事，連烤串都不會。

    楚菡麻利的將烤串全都翻了一個麵，嫌棄的趕人：“你坐著吧。”

    慕睿銘沒有走開，他仍粘在楚菡手邊，說：“你教我。”

    在一旁悠閑看戲的杜駿吹了個口哨，“喲，堂堂慕總要為了我姐洗手作羹湯咯！”

    慕睿銘並不回應，他淡定的拿起一隻烤肉簽，轉身，抬手，朝著杜駿扔去。

    簽子插.進了杜駿身後的樹上。杜駿瞪大著眼睛，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

    楚菡低頭烤肉，不管他們。她拿起孜然在烤好的肉上撒了一些，肉香四溢。她拿著簽子一把收過烤好的肉，放進盤子裏。

    慕睿銘接過盤子，放在樹下的石桌上。

    管家拎了幾瓶啤酒出來。

    慕睿銘開了兩個瓶蓋，將其中一瓶遞給楚菡。

    杜駿咽下一塊肉，瞪著眼睛說：“我的呢？我也要喝酒。”

    慕睿銘咬了一口肉，灌了一大口啤酒，說：“傷員不能喝酒。”

    杜駿無奈：“我知道破了個皮而已，大哥！”

    慕睿銘又灌了一口啤酒，眯著眼睛，舒服的像一隻曬在太陽下的獅子，“叫的真好聽，再叫一聲。”

    杜駿吃癟的爆了句粗口。埋頭吃肉，不睬他。

    楚菡在一旁暗笑。杜駿跟慕睿銘還真是有些相似，爭鋒相對起來，像兩個大男孩。

    兩人第一盤肉快吃完的時候，壯漢滕飛到了。

    滕飛一到，就包攬了烤肉的活。他擼起袖子，雙手開工，熟練的像是接頭賣羊肉串的小哥。

    楚菡根本插不上手，隻好坐到一邊做起了大小姐。她一邊喝酒一邊問道：“杜駿，你今天可真是嚇到我了。今天就算不成功，換個方案再來一次就是，你這麽拚幹什麽？”

    杜駿今天那一跪可不在計劃內。原本的計劃是先將一切擺在杜馨芸麵前，然後放她幾天時間緩緩，最後再由慕睿銘出麵跟她理性的談一次，軟硬兼施，並不急於一時。可沒想到杜駿直接上了苦肉計，逼的杜馨芸不得不立馬做個決斷。

    杜駿囫圇咬下一根串兒，說：“姐，你別想多了，我這麽做可不是為了你們。慕睿銘那方法，是用鈍刀子拉人。我呢，是快到斬亂麻。快刀看著鋒利，捅進去疼，可愈合的也快啊。鈍刀子拉人才真是折磨。”

    杜駿擦了擦嘴巴，表情變的嚴肅了一些：“我還有私心。我得讓我媽的豪門夢碎的更徹底一點。這樣相比起來，我出櫃就是小事了。就像如果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你此刻就算斷了一隻手，也無所謂了。”

    楚菡看著杜駿，眼前的少年神色裏有著超過年齡的憂鬱。

    豪門，看似光鮮，其實內裏背負著許多沉重與枷鎖。

    楚菡拍拍杜駿的肩膀，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