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竹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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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青帶領儀仗隊和朔方王一道進了狼湖城,其他人在城外安營紮寨。城中早已淨水潑街黃沙鋪路,兩旁站立著看熱鬧的商人和牧民們,朔方王領著定康公主的車駕進城,他們恭順的跪拜。定康公主讓侍女掀開厚重的皮簾子,隔著紗幕,好奇的打量著這座城市,窺見她麵孔的小孩子們興奮的用克羌語喊道“公主好漂亮”,被周圍的大人嗬斥下來。步六狐弄疆聽到禁不住一臉得意,他心情很好,沿途讓武士們撒麥芽糖,車駕過去的地方,便有小孩子搶糖果的歡呼聲,整座城市也因此變得喜氣洋洋。

    入城的第二日,便是事先卜算過的定帳的好日子,按照克羌風俗,定帳後,雙方便有了婚約。

    慶賀定帳的宴會從中午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往來的客人蜂擁雲至,看得出主人的聲望正是如日中天。克羌人說,來祝賀的客人越多,部落便會越興盛。但韓圖覺得這是說反了,倒是漢人說的好,窮在鬧市無人識,富在深山有遠親。

    如今他們住在堅固的宮牆中,宴會卻依然是在大帳中進行的,古老的習俗並沒有完全被取代,對於克羌人來說,帳篷中歡宴似乎更有氣氛,更能拉近人和人的距離。

    定康公主在齊國使臣的帶領下進入大帳,漢地風俗新人婚前不見麵,婚禮中新娘子也要蒙上紅蓋頭,送入洞房才由新郎揭下,不過入鄉隨俗,克羌的風俗是新人在定帳日要一起煮一鍋奶茶,象征夫妻日後生活甜蜜,和睦交融。

    弄疆看到定康公主興奮不已,克羌漂亮女子也不少,不過這樣的風姿,別說是他,便是這帳中所有克羌男人都是沒見過的。

    陸崢看到帳中男子個個都一臉豔羨的表情,他也好不到哪裏去,要是張著嘴估計口水就能流下來。他呆呆的看著定康公主,心想女子姿色之美雖然最容易讓人動心,但是儀態之美才是勾人心魄,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氣場。

    步六狐弄疆走過去牽起定康公主的手,仆人們用牛油把小米炒的金燦燦的,弄疆拿起一壺已經煮好的磚茶茶湯倒入,小米被熱茶一激,瞬間呲呲作響,散發出奇妙的香氣,定康公主端過一壺牛奶慢慢兌入,待奶茶沸騰,兩人一起拿起銅勺在鍋裏攪拌片刻,儀式便算完成了。

    定康公主向眾人盈盈行了一個揖禮,便跟著齊國使者退下了,弄疆戀戀不舍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神悵然若失。朔方王看在眼裏,冷哼了一聲,隨即換了一副笑臉招待賓客。

    酒過半晌,宴會氣氛漸入佳境,弄疆喝的有點多,但還算清醒,他推開左右簇擁的人群,打算出去方便一下,正巧被端著水果入內的女奴撞了個滿懷,那女奴嚇的馬上跪倒在地,瑟瑟發抖。這樣重要的場合出差錯,難免要被狠狠責罰一番,奴隸的性命和一隻羊差不多,奴隸主隨時可以因為一點小差錯要了她的命。不過弄疆今日格外開心,揮揮手示意她不必在意,也不管這女奴看到沒,自顧自的走了。

    他方便完,原本是要回大帳繼續飲酒作樂的,卻念頭一轉,徑直往溫調殿走去,那是他未來合帳的新房,獨立的一座宮殿。唯恐定康公主不能適應草原上冷冽的氣候,這宮殿建造的時候不光裝了火牆煙道,還用花椒調泥做了保溫層,類似於齊國的椒房殿,殿內四處放著火桶,此時甚是溫暖。弄疆進入內殿,看到定康公主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在燭光搖曳的陰影中顯得特別柔弱無依。弄疆有些醉意的上前抱住她,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光潔的臉龐,定康公主靠在他懷裏輕聲道:“夫君。”

    弄疆被這溫軟的聲音一喚,渾身像火一樣燒了起來,他一把將定康公主推倒,撲了上去。

    大帳內歌舞喧嘩,一名老仆繞過跳舞的女子,匆匆走向朔方王,附在他耳旁小聲說著什麽。朔方王臉色稍變,又和老仆耳語了幾句,老仆便退下了。賓客們都喝的東倒西歪,幾乎沒人察覺這一小插曲。

    宴罷,已是深夜,仆人和奴隸們都抬著自己的主人回家了,韓圖也不例外。朔方王看著已經醉倒的韓圖被牙奴背走,他這個兒子今天有些悶悶不樂,一直喝酒,在齊國多年,酒量也不大好,比不得寒風中長大的克羌人,酒跟糧食一樣是生活必需品,能生血勇。畢竟離家太久了,他想,比起眾人追捧的弄疆,他被親貴們冷落了,不過慢慢會好的。

    進了宮室,牙奴放下韓圖,恭敬的說:“主子,都辦好了。”

    溫調殿,一名齊國侍女匆匆入內。

    “竹清?”強烈的屈辱感襲向定康公主的心頭,“還未大婚,他就和我的侍女廝混?”

    “王世子似乎是飲酒醉了,才會......才會做出這種不顧兩國體麵的事。”

    定康公主冷笑道:“一飲酒便如同禽獸,體麵?他也配談體麵二字!竹清從小陪在我身邊,剛剛隨我遠嫁來此便遭逢這等禍事,死的如此屈辱,克羌真是欺人太甚。幼芙,你速將此事告知郤大人田將軍,請他們拿個主意。”

    定康公主頹然坐下,仿佛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她蹙眉扶額,艱難說道:“去吧。”

    幼芙抬起頭偷偷看了定康公主一眼,深行一福道:“是,奴婢這就去。”

    “對不起。”侍女退下後,想到投湖自盡的竹清,定康公主小聲抽泣起來,終於,在這遠離故鄉的地方,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狼湖城內,議事廳燈火通明。

    朔方王來回踱著步子,王世子步六狐弄疆跪在地上。克羌三部俟斤,朔方王的王子們和田青,郤希文站立在兩旁。

    朔方王怒急攻心一腳將弄疆踢倒在地,中部俟斤乞幹宏利急忙阻止:“王上,世子年輕不懂事......”

    朔方王打斷乞幹宏利的話怒喝道:“住口!身為王世子連自己那點欲望都管不住,以後還怎麽治理一國!”他上前又是一腳,弄疆吃痛,輕叫了一聲。步六狐韓圖原本冷眼旁觀,這時也勸阻道:“父王,大哥雖然有錯,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您再動氣也是於事無補,我們還是和齊國使臣好好商量,找出一個解決之道。”

    步六狐速卜亥是朔方王第二個兒子,和弄疆年紀相當,自小兩人便親近,此時他感激的看了韓圖一眼,也勸道:“是啊,父王,四弟說的不錯。大哥是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您就是再踢上一百腳,那齊國侍女也活不過來了。”

    郤希文勸道:“王上請息怒,此事雖有損我齊國顏麵,但王世子畢竟是公主殿下的駙馬,若是駙馬被傷,想必公主也會擔心。我等雖知世子無心之過,亦知王上看重兩國情誼,但此事傳到齊國,必會讓滿朝沸揚,誤會王上怠慢我國。”

    朔方王拉起郤希文的手,歎了口氣,說道:“貴使稍安勿躁,此事本王必會給貴國一個交代,不會讓皇帝陛下難做。”他略一思索,“本王為表歉意,願送齊國千匹駿馬,田將軍可自去挑選,克羌駿馬但凡貴國看中的,本王絕不吝惜。”

    田青是好馬之人,他聽到朔方王的承諾,興奮的搓了搓手,問道:“朔方王此話當真?”

    朔方王正色道:“君無戲言,本王知道田將軍是識馬伯樂,請隨意挑選。便是本王的青驄駒,田將軍若是看中本王也定當割愛。”

    田青深鞠作揖,臉上堆滿笑容,對朔方王說道:“王上坐騎外臣豈敢覬覦,不過克羌駿馬馳名天下,外臣一直心向往之,如此便多謝王上贈馬之誼。”

    朔方王道:“還請二位使臣向皇帝陛下稟明原委,切勿傷了兩國和氣。”

    田青笑道:“那是自然,朔方王出手如此大方,給足了我國顏麵,陛下和朝臣定然不會再有什麽誤會。”

    朔方王道:“如此便好,犬子無德,發生此事,想必公主心裏也頗有些女兒家的怨氣,還請貴使多多疏導,萬勿對小兒生出嫌隙。”

    郤希文道:“公主雖是陛下的公主,可公主也是世子的妻子。公主雖然有些任性,但為妻之道,她是明白的。朔方王多慮了。”

    竹清的死,再也無人提及,就好像一顆小石子,被人拋出去在水麵躍了幾下,便沉入深深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