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間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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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高雲闊,四幕低垂。雖是春寒料峭,卻擋不住一行人出遊的興致。

    陸崢,定康公主,李準,江固,曹田正在一片蕭索的原野中策馬狂奔,一百多名騎兵遠遠跟在身後。

    定康公主的聲音在風中縹緲傳來,“這風太冷了,陸崢,我們在前麵歇一會兒。”

    陸崢笑道:“遵命,公主殿下。”

    五人騎到一處背風的地方停下,紛紛跳下馬來。

    陸崢抖擻抖擻身子道:“我們拾些柴過來,生一堆火暖暖,再烤些肉,我餓的前胸貼後背了。”說著他將大氅摘下披在定康公主的肩上,“說了不讓你來,偏偏要跟著,無謂受些罪。”

    定康公主不滿道:“本公主樂意。”

    曹田將定康公主和陸崢的馬都牽過去拴好,聽到陸崢的話曹田顛顛兒的跑過來,“公主稍後,小的馬上去找些柴火。”

    李準道:“不用,這次帶了騎奴過來。”

    他朝後方的騎兵吹了個口哨,一名騎兵飛馬趕來,李準對騎兵說道:“公主殿下要在這裏用午膳,兄弟們就在這裏歇歇腳,順便吃些東西。找幾個騎奴拾些柴火過來。”

    騎兵退下後,李準對眾人說道:“幸好有不少克羌人的奴隸,狼湖城破損的地方才能修繕的這麽快,也沒讓兄弟們受罪。”

    陸崢疑道:“騎奴也是那些奴隸?這裏天高地遠,跑了怎麽辦?”

    李準道:“騎奴找的都是有家室的,家小扣在狼湖城,如何敢跑?這段日子伐木砍柴這些活計都丟給了他們,省事了不少。”

    江固道:“這些奴隸如何處理?早前殺了那許多人,我覺得甚是可惜,帶回中原販賣,能賺不少。”

    李準道:“那些都是克羌精銳士兵,對咱們仇深似海,如何能留?帶回中原,你忘記永嘉之亂了。”

    江固沒敢再說什麽,曹田岔開話題道:“我帶了些肉和馬奶酒,還有酸奶。”

    陸崢笑道:“還是曹田兄弟細心。”

    曹田小聲道:“也不知公主吃不吃得慣。”

    定康公主沒聽到他們的對話,她走到一處高丘上抬目遠眺,大聲說道:“眼下已經入春,按律不能再射獵,也不知你們幾個巴巴的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做什麽。”

    陸崢躍到她身邊,望著天際間的風景,說不出的愜意暢快,“自然是為了一睹我們拚著性命打下的大好河山。我才被謝太醫允準騎馬喝酒,在狼湖城裏憋了那麽久,今日方能出來透透氣。”

    定康公主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就是個野猴子,也不知閑下來好好陪陪我。”

    陸崢大聲道:“多生幾隻小野猴子替我這爹日日陪你就是。”

    定康公主臉紅起來,背過身去,陸崢將她身子轉過來柔聲道:“來日方長嘛,以後我日日陪著你,哪兒也不去。”

    定康公主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說道:“呸,你這小無賴除了欺負我就會說些漂亮話。”

    其他幾人假裝沒聽到他們打情罵俏的聲音,個個眼神放空的望向遠方。

    陸崢又哄了好一會兒,定康公主才消了氣。她錘了一下陸崢的胸膛道:“你為何總喜歡說些顛三倒四的話,讓旁人看去,我堂堂大齊公主一點顏麵都沒有了。”

    陸崢笑道:“誰叫你害羞和生氣的樣子都這麽好看,看一輩子也看不夠。”

    定康公主喃喃道:“你自己說的話自己可要記得。”

    陸崢道:“我昂藏七尺男兒,說出的話哪能不算數。”

    此時兩名騎奴遠遠的便跳下馬,將尋來的幹柴從馬背上卸下背過來,又去給他們一行人生火。

    待火升起,五人湊了過去,先暖和了一下手腳,然後將曹田帶的肉切成幾塊,挑在刀尖上烤。一名壯年騎奴小心翼翼的用漢話說道:“主子們烤肉,老奴這裏有蜂蜜,塗在肉上再烤十分美味。”

    定康公主雀躍道:“太好了,這肉沒滋沒味的,我正愁難以下咽。”

    那騎奴從身邊布袋裏拿出幾折金燦燦的蜂巢,定康公主驚奇道:“原來蜂蜜是長這個樣子的。”

    騎奴雙手將蜂巢奉上,說道:“回主子,這是老奴剛剛去拾柴火的時候在山上割的野蜂蜜,用手一擠,蜂蜜就流出來了。”

    定康公主正要接過去,陸崢攔住她道:“你一個奴隸怎麽會說漢話?”

    騎奴道:“回主子,老奴本是庫莫奚出連部的俟斤出連花托。庫莫奚部落離幽州近,和漢人常有往來,老奴小的時候父親就請了一位教書先生教習漢話漢字。”

    李準道:“那你如何淪落為奴?”

    騎奴出連花托道:“回主子,韓圖王子來我部強征冬糧,老奴不從,又打不過,被韓圖王子俘虜,貶為了奴隸。”

    李準從他手中挑出一折蜂巢,說道:“這個你吃下去。”

    出連花托應了一聲,將蜂巢狼吞虎咽整個吃下。

    李準這才放心,將剩下的蜂巢給眾人分了。

    陸崢問道:“你還有什麽家眷在狼湖城?”

    出連花托道:“我族在為韓圖王子征討五方城的時候,已然......已然......”他強忍住淚水,深吸一口氣道:“如今隻剩下老奴和犬子出連奧奪。”

    陸崢道:“你既有血汗深仇,自然不會甘心為奴了。所以割了蜂蜜討好我等,希望事有轉機。”

    出連花托跪下拜道:“願各位主子憐憫,免我奴隸身份,讓我加入齊軍。”

    李準道:“你已屆中年,力氣體力又比不得年輕人,若身無長技,齊軍如何收你?”

    出連花托道:“老奴有騎射之技,可百步穿楊,馬上對戰如履平地。老奴......老奴還會相馬,還會育馬。”

    陸崢道:“那你便說說相馬。”

    出連花托道:“譬如說吐穀渾馬和本地克羌馬,雖然腿短,不甚高大,但胸廓深廣、背腰平直、肋拱腹圓,體力好,耐力強,適合輕甲騎乘長途奔襲。河曲馬體格粗大寬厚,體質結實,適應性強,在高寒、潮濕、氣候多變的環境中都能生存,耐粗飼,耐寒暑,抗病力強,不但能輕甲騎乘,還能犁地,拉車,適合運送輜重糧草。而波斯馬,大宛馬,烏孫馬,身材高大俊美,肌肉結實,衝擊力強,且自重大,能負重甲,可為突騎。老奴曾經用各色馬匹雜交而成育過良馬,高大健壯,耐力強,速度快,可惜某些種馬數量稀少,難以大量繁殖,長久之後,這些馬終究會被本地馬稀釋血統,繼而不存於世。”

    陸崢道:“說的不錯,頗有見地。田將軍也是相馬行家,你隨我回去後,我為你引薦,他可赦免你奴隸身份,準你加入齊軍。”

    出連花托叩頭道:“多謝眾位主子。多謝眾位主子。”

    曹田喊道:“肉熟了,真香啊。”又從刀上取下一塊遞給出連花托,“老漢,也多謝你的蜂蜜。”

    定康公主含笑看了陸崢一眼,站起身來,唱起了鮮卑民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極目遠望,天野相接,遼闊的草原雖然還冷風拂麵,草木蕭瑟,但在枯草下,是茵茵青芒。

    這是敕勒川,是經過無數陽謀,陰謀,血與鐵換來的大齊的敕勒川。

    陸崢抱著頭躺在草地上看著定康公主的側影,不禁有些醉了。他現在有大哥,有朋友,有愛人,有前途,還有一副好身子,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青空如洗,雲卷雲舒,無數薄雲從四方匯集,又層層交錯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