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與子同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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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準看著陸崢的側臉,半晌沒有說話。最後他摘下鐵盔,看著眼前的血流如河道:“我派人去守住那個倉庫。等打發了庫莫奚人,晚上再去清點。”

    陸崢幽幽道:“你猜到了?”

    李準道:“猜到了,如果是我,大概也會有這種想法,但我做不出。或許我最多是個能臣驍將,而你才是做主公的人吧。”

    陸崢想起前事,說道:“你告訴我的,要有自己的力量,我也得為自己打算籌謀。”

    李準歎了口氣,拍了拍陸崢的肩膀,轉身道:“所以我無法恨你惱你。”

    陸崢看著地上哭作一團的出連花托道:“我聽說複仇的滋味是甜的,血是甜的,敵人心髒撲通的聲音猶如揚鼓,敵人絕望的嘶嚎猶如演樂,敵人臨死時的抽搐猶如動人的舞。”

    出連花托抹了抹眼淚道:“陸大人,我覺得那是失去的嗅覺,自從步六狐韓圖,朔方王殺了我全族後,我的鼻子就死了,再也聞不見任何味道,可我剛剛聞到了青草的香味,還有血的腥氣。”

    陸崢道:“若我能給你殺掉步六狐韓圖的機會呢?”

    出連花托端端正正跪下對陸崢咚咚磕了幾個頭,他眼裏的血絲蔓延開來,頭發被淚水黏在臉上,看起來頗為驚悚,“出連花托願為大人效死。”

    陸崢將出連花托扶起道:“我還能給你和出連奧奪一場功名富貴,遠不止一個部落俟斤的地位。”

    陸崢此時不過一個五品官,但出連花托卻對這話深信不疑,男人的氣勢和女人的氣質一樣,先天生得出,後天卻未必能養得,陸崢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強悍霸道的氣勢讓出連花托毫不猶豫的下注。他拱手低頭道:“大人若有事要辦盡可吩咐,出連花托一定竭力以赴。”

    陸崢對出連花托耳語了幾句,出連花托鄭重點頭道:“大人放心。”

    這時莫賀弗裘夜上來二樓,陸崢迎了過去,兩人見禮,陸崢道:“多謝莫賀弗大人相助,否則陸某真要命喪賊手了。”

    出連花托道:“二位大人,小的先退下了。”

    莫賀弗裘夜看著出連花托離去的背影,似有所思,片刻後他對陸崢笑道:“陸大人說的哪裏話,大人勇冠三軍,一戰便手刃百餘賊人,區區克羌潰兵何足掛齒。”

    陸崢擺擺手道:“莫賀弗大人休要取笑陸某了,那時打的是順風仗,陸某才僥幸有此戰績,也是依仗戰友協助。倒是莫賀弗大人,年紀輕輕,便赴十萬敵軍中遊說故世子步六狐弄疆,此乃蘇秦張儀之才,荊軻豫讓之膽,陸某不及。”

    莫賀弗裘夜從懷裏掏出一隻錦袋塞到陸崢手裏道:“這是我部特產,請大人笑納。還望陸長史在朝廷麵前替我美言幾句。”

    陸崢將錦袋塞入懷中笑道:“莫賀弗大人客氣了,大人是陸某的救命恩人,陸某豈能不實事求是上奏朝廷。”他拉過莫賀弗裘夜小聲道:“大人可知,賀葛巫都在這五方城密道中藏了一個倉庫,內有糧食兵器精鎧若幹,莫賀弗部此次出力頗多,等清點完畢,我會說服田將軍,將這些戰利品分大人一半。隻是......”陸崢頓了頓,眼露哀傷,“大人可否借我馬車若幹,讓我將這地道中和大青山下殉國的將士遺體都歸攏一處,扶柩至懷忠塚安葬。”

    莫賀弗裘夜正色道:“這是自然的,在下還要送上少牢,祭祀國之忠魂。”

    陸崢道:“莫賀弗大人有心了。”

    莫賀弗裘夜想到那些軍資,心花怒放,慷慨道:“也不知賊人是否還在大青山南麓,本部願代為出擊,剿滅賊之餘部。”

    陸崢道:“他們一擊不中,必不會在原地逗留太久。不過為求萬全,煩勞大人帶部眾隨我扶柩至懷忠塚,我隨後便遣人告知田將軍,在那裏祭祀視葬,接應我軍。”

    莫賀弗裘夜道:“分內之事,理當如此。”

    陸崢告辭下樓,院內有奴隸在收拾克羌人的屍體。柯茂上前問道:“大人,屍體如何處置?”

    陸崢道:“運到五方城外,找個地方先放著。若我們不能順利拿回大青山南麓戰友的遺體,興許還要靠這些來交換。”

    直到入夜時分,院中才被清理幹淨,李準過來對陸崢說道:“不算大青山那裏的,此次斬獲有四百零八人。還有些克羌人逃回了地道,雖被我軍追殺,但終歸還是逃掉不少。”

    陸崢卻毫不在意,說道:“逃便逃了,讓那些人回去宣揚一下我軍兵威也不錯,日子久了,他們也就絕了那份造反的念頭,安心認命了。”

    李準點點頭,又道:“那我們進去清點一下倉庫中的軍需。”

    倉庫已有齊兵把守,戰死士兵的屍體被整齊的擺放在書房內,陸崢走過雍讓的屍體,回頭看了看,已被人踐踏的不成人形。

    陸崢看到甬道已被封死,說道:“等把倉庫中的軍需轉移後,這個地道要徹底封起來。”

    李準道:“可惜了賀葛巫都一番心血。”他轉身對守衛士兵說道:“我和陸大人還有些事要商量,你們先退下。”

    士兵走後,李準在盔甲下找到了那口小箱子,打開一看,黃金都在。李準拿出一錠黃金,在手裏掂了掂,問道:“這堆金子要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運走?”

    陸崢湊近,說道:“先點算一下數量。”

    李準拿近了火把,仔細看了看金錠底部,說道:“這些金子都是五十兩一錠的。”

    兩人把金子數了數,共有四百錠,李準歎道:“居然有整整兩萬兩之多。”

    陸崢在心裏算了算,大概有三百多公斤,金子密度大,三百多公斤聽起來多,可一口小箱子也就裝下了。

    李準將箱子蓋好,又問:“陸兄有何妙計?”

    陸崢道:“等出連花托來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衛兵在書房外大喊:“稟二位大人,出連花托求見。”

    陸崢走到書房推開門道:“出連花托,本官交代你帶的東西你可都帶上了?”

    出連花托點頭哈腰,大聲道:“大人交代我帶的凝團藥皂,瓜瓤子還有軟布小的都準備好了,這就過來給諸位兄弟整理儀容,讓他們走的幹淨體麵。”

    陸崢也提高音量道:“這就好,兄弟們為國戰死,卻因地處偏僻,事出倉促,連棺槨都沒能享用,陸某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出連花托,這院外便有水井,你可得給兄弟們仔細的擦洗幹淨。”

    出連花托連連點頭,“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盡心盡力。”他擱下手裏的物什,去井邊打了兩桶水提過來。

    陸崢側身道:“你進來吧。”

    李準關上門,小聲說道:“我還是不明白陸兄的意思。”

    陸崢指著地上的屍體,“把黃金放在戰死將士的腹內運出。出連花托原本就是做這些雜事的,我讓他來擦洗將士們的遺體,沒人會起疑心。”

    李準急道:“陸兄,你這樣做,未免也......”

    陸崢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是,我對不起這些將士,但我隻能這樣才能將金子運走,我會從中拿出一些撫恤他們的家小。”

    李準沉默半晌之後長歎一聲道:“他們活著的時候,你和他們並肩戰鬥,最先一個上陣,最後一個撤離,他們死了,你厚恤遺屬,也不算薄待了。隻是這些金子十分沉重,即使你分散在三十一人身上也很明顯。”

    陸崢道:“人死之後本來也就沉重些,沒人會疑心的。”他又對出連花托說道:“今晚你務必將此事辦妥。”

    二人走出書房,陸崢對守衛士兵道:“不要讓人進去,以免驚擾亡靈。”

    李準問陸崢:“你為何如此信任出連花托?”

    陸崢走遠幾步,回身看著透出一些微光的書房,“因為他所求和旁人不同,旁人要的是功名富貴,他要的卻是複仇。況且他在齊軍中能信任能依賴的人也隻有我,沒了我,他報不了那個仇。又恰恰我們恨的是同一個人,步六狐韓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