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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莫軒逸得知我立妃一直到我成親那一日,他都未曾與我說過一句話。我讓他做什麽事情,他也聽著,也依言做著,不過像是一個布偶,那副表情又恢複了十四歲之前的樣子,毫無生氣。
我想是他討厭我,畢竟像是兄弟般相處那麽多年,那麽大的事情也未與他商議。換做他,若是沒有問及我的意見,就娶妻生子,恐怕我也受不住。什麽,他要娶妻?我似乎從沒有想過還有這一茬事,我的心開始倏倏的疼。為什麽我感覺,即便有一日他事先通知我他要娶妻了,我也會根本忍受不了呢?
皇祖父告訴我,我的妃子是袁征益的妹妹,名為袁念羽。大家隻是很驚奇為什麽平時行事低調,很少參與朝堂利益角逐的袁征益袁大人,年少有為,如今已經頂替張長允成為兵部尚書的袁大人,怎麽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妹妹?而且在層層挑選之後,還憑借姿容與品性一路過關斬將,成為皇長孫殿下,未來的皇位繼承人的正妃?私下有人說,這個皇長孫殿下未來的妃子定然是姿容卓絕,美豔不可方物的。
我對這樣一個女子缺少了一個正常男子應有的幻想與期待。當天讓我惶惶的是,我竟然找不到莫軒逸。我一席紅色吉服加身,上繡九龍團雲花紋。九五至尊,我這是不是僭越了?沒人提起,皇祖父眼裏滿滿的是讚賞,大概所有人都已經默許了皇祖父加在我身上的特權。
行過大禮,德新附在我耳邊說,莫軒逸一個人呆在後山的樹上喝酒。不可能是為我高興才喝酒吧?十有八九是借酒澆愁。所以在前往新房的時候我竟然中途折到了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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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找,主要是酒氣太濃,他所棲身的樹下堆著數個酒壺。他倒真是暢快,幹脆仰著脖子痛飲。
不知是他沒有發現我,還是直接無視掉。我笑著想緩解尷尬:“是我平時虧待你了嗎?躲在這裏喝好酒也不叫上我?”說完話自知失言,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我是新郎官,從頭忙到尾,怎麽可能叫上我?
他冷冷地睨了我一眼,似乎在警告我閉嘴。我堂堂皇長孫殿下,難道還是被嚇大的?於是仗著尊貴的身份,肆無忌憚地說:“你是不是嫉妒我?若是你想娶妻,我明日就說與皇祖父,也給你找一個溫淑賢良、容貌上乘的女子,保準你滿意,如何?”
突然聽見似有利器破空的聲音,趕緊跳開,然後發現是他扔下來的酒壺,已經撞在其他的酒壺上碎裂了。謀殺啊。若是反應不及時,砸在我腦門上,我今天怎麽見我新娘子?
我抬起頭,有些生氣地喊:“你有什麽怨念,你就說?那麽多年我能虧待你不成?跟一個酒壺撒什麽氣!”剛才似乎是與我撒氣,我又開始口舌打結了,好像從開始到現在我還沒說過一句對的話。
我跳起來說:“你是不是認為我上不去!你倒是逍遙,爬到樹上喝酒,無緣無故人間消失,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一整天了,想娶個媳婦兒都還得為你提心吊膽”還沒說完,我就急急忙忙地閉了嘴。
莫軒逸卻突然從樹上跳了下來,一步一步朝我走來,眼裏像是堆砌的千年寒冰,冷得我骨頭都跟著發寒。
我便往後退,邊說:“你幹嘛?好好的裝什麽僵屍啊!有話好好說,我剛才也沒說錯話啊,我今天得回去洞房呢,你要不先放過我?”我怎麽感覺,說到洞房這兩個字的時候,莫軒逸的眼神已經濃如墨汁了呢,在黑夜閃出比夜更深的光亮。
這個樣子再下去,我心裏就達到極限了。沒事吃飽了撐的我喜氣洋洋地結個婚,還跑過來看他幹什麽?我打算低頭從他的身側跑開,卻被他揪住了衣領,直接按在了樹上。
我捂著臉說:“別打臉!你說你多不仗義,我本來能擁如花美眷在懷的,現在都享盡了溫香軟玉,偏偏跑來找你,結果你還著了魔,你說你這是發的哪門子瘋?”
他拉開我的手,定定地看著我,動了動大概被酒灼燒得幹涸的嘴唇,說:“你剛才說,找我找了一整天,為什麽找我?”
“我,我——”我的舌頭立馬上了鎖,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原因。
他的臉湊了過來,眼睛幾乎就在我的眼睛斜上方,我的視野裏隻有他的雙目。他繼續用低沉的嗓音問:“告訴我,為什麽找我?”
他的聲音像是帶有蠱惑性,我幾乎要陷入這個漩渦。我晃晃腦袋,猛然推開他,說:“我當你是我兄弟,我大婚了,我兄弟沒有在我身邊,不向我道聲喜,我這婚結得沒意思!”不知道為什麽,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又把手中還未喝完的酒壺扔在了地上,然後狂肆地笑。笑到最後,聲音都嘶啞了,我感覺他的力氣幾乎要用盡了。他說:“好啊,我給你祝福,祝福我的皇長孫殿下新婚大喜,伉儷情深,還有,什麽呢?哦,對了,早生貴子,福壽綿延!怎麽樣,夠了嗎?”他像是自說自話:“怪我,怪我,不會說話,今天晚上還有洞房呢!皇長孫殿下打算怎麽對待您的妻子?顛鸞倒鳳,巫山雲雨,魚水之歡,想必逍遙得很呢!”
我被他說得急了,嚷了一聲:“莫軒逸,你放肆!”
他的腳步剛才還虛浮錯亂,這時卻堅定有力,一瞬間移到我跟前,抬起一條腿將我抵在樹上。我的頭撞在了樹幹上,刹那有些頭昏眼花,還未待我反應過來,就感覺唇上襲來沉重的灼辣的觸感,夾雜著烈酒的味道。我想轉頭,卻被他雙手製住。我揮起拳頭擂在他身上,又被他胸口緊緊地壓住。他吻得很深,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從小到大,除了那一次意外地逛進了妓院,我何時近過女色?我連女人是什麽滋味都沒嚐過!這下可好,皇長孫殿下竟然在新婚之夜被一個男人壓在樹幹上給親了!我越想越惱,驟然生出一股蠻力,拚命掙開,揚起巴掌狠狠打在莫軒逸的臉上,啪的一聲在樹林裏很是清脆響亮。
我生氣地說:“莫軒逸,你當我是什麽人!若是禁欲久了,就找個女人去發泄,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他緩緩地抬起頭,擦拭著嘴角的血跡,似乎被我打醒了,似乎眼裏的朦朧更重了。他嗬嗬地笑著說:“我能不知道你是誰?你是莫長安,你是大興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長孫殿下,你是我的老子眼中唯一的皇室繼承人,我還知道,嗬嗬”他頓了一下,又無力地笑:“你是我的侄子,我還是你的皇叔。”他的眼神飄忽的,最終落在了我身上,像是詢問又像是肯定:“你說,我說的可對?”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原來他心裏一直記著。他的話像利劍一樣向我襲來。他應享受的尊崇,他應得到的地位,他最起碼應有的平等,這些他都沒有。他是我的皇叔!他對這些都充滿了憤恨!那麽剛才那些,是什麽?是報複嗎?報複我還是報複賜給他一切的皇祖父?
我擦了一下還在隱隱發疼的嘴唇,有些顫抖地說:“今天你喝醉了,我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你要是想喝下去就接著喝吧,我回去了。”他站在我身後,沒有攔我。夜風吹過樹林,像是離人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