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喬裏選出六人，他說他們都是曾在安亞力斯手下工作的人。

    有點小心思也沒關係，或者說，有點小心思才是正常的。

    利奧派遣阿力和一些護衛跟著這七人將平民送回，順便收取應得的報酬，比如說馬喬裏在小屋裏的財產，平民們應交的感謝費。

    人不會白救。

    此刻，利奧和貝拉米在府邸大門前等候，天色稍暗，灰雲密布。

    “傭兵騷動，陰謀露出一角...這是個機會...更深入地了解水城區。”

    利奧在內心自語，有些出神。

    這機會來得有點太快了，回到水城區沒幾天，就有線索和秘密送上門。

    “你準備怎麽做？”

    貝拉米抬頭看了看灰蒙的天空，臉色稍陰，打斷利奧的思索，“借著傭兵作亂的勢頭摸些金幣嗎？”

    這是句玩笑話。

    “是的，所以我希望你暫時，向泰拉絲神殿隱瞞這件事。”

    “隱瞞？”

    貝拉米皺了皺眉，她心道，還真敢說。

    利奧神色平靜，很冷靜地道：“有個很簡單的說辭——雖然我們認定馬喬裏沒有說謊，但密道是否真的存在還是個未知數，也許馬喬裏遭到了欺騙。在我們查清事情真相之前，沒必要打擾泰拉絲神殿。”

    “...這是狡辯。”

    貝拉米搖搖頭，“你知道我會向神殿稟報這件事，這是我的職責。”

    查清真相可以交給泰拉絲神殿，神殿的斥候足夠專業，沒理由隱瞞。

    “至於你想要的報酬，泰拉絲神殿會在事情結束之後給予你，嗯，我保證，分量足夠。”

    把神殿利益放在首位是貝拉米的義務，她不認為這是應該退讓的時刻。

    傭兵們策劃襲擊據點，借密道逃出城，這可不是能隱瞞的小事。

    氣氛沉默。

    “好吧。”

    利奧點點頭，開口道：“我們可以各退一步，由我來查清楚這件事的真相，然後你可以將我們查到的一切都匯報給泰拉絲神殿。”

    親自調查這件事，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直覺告訴他，了解水城區騷亂的真實情況，有助於他更深入地了解水城區，說不定還能觸及回溯之前，有關湖岩城的陰謀。

    在沒有第三方介入的情況下，探索到的真相才是最真實的。

    這次騷動仿佛一個從天而降的契機。

    就像命運在催促他，去吧，前麵就有你想要的。

    回溯之前的岩城區給他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他總覺得岩城區並非奉行秩序至上的信條...泰拉絲神殿也是。

    所以，先不驚動任何人，局勢沒必要攪渾。

    “...你沒必要這麽做，神殿很專業，值得信任...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貝拉米眉頭皺得更深了，她不明白利奧為什麽熱心起來。

    傭兵騷亂有什麽隱秘嗎？否則他為什麽這麽在意？

    她感覺到利奧不會再作退讓，眉頭一鬆，持續爭執不是聰明的做法。

    她很果斷。

    “在這之後，我會告訴神殿，水晶球損毀，無法傳達消息。”

    貝拉米眼神一凝，她態度的轉變讓利奧驚訝，從懷中取出晶瑩剔透的水晶球，接著提出條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乎什麽，但是你欠我一個人情，利奧·塔內庫。”

    她將手中的珍貴道具用力擲下。

    啪砰。

    摔落在地的水晶球碎成無數剔透的碎片，灑了一地。

    “我以為說服你要更難一些。”

    沉默一陣，利奧露出意外之色，看著神色複雜的貝拉米，“感謝你的幫助，貝拉米，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如果貝拉米不稟報泰拉絲神殿，以目前水城區作亂的規模，還驚動不了岩城區的人。

    他可以一展身手，借機調查他想知道的東西。

    難能可貴的是，貝拉米先摔碎了水晶球，這一舉動成功博取到他的些許信任。

    所以利奧決定不那麽糊弄貝拉米，這位泰拉絲神殿安置在他身邊的協助者兼觀察者。

    他們又聊了一會，灰蒙的天空沒有散開的跡象，烏雲愈發陰鬱沉重。

    陽光逐漸黯淡，屋簷的陰影向上攀爬，很快染遍屋頂。

    小雨絲絲，晃蕩而下。

    整片水城區籠罩在冷風，濕霧之中。

    街道的地麵轉水暗色，最終，阿力和一些護衛押著馬喬裏七人，帶著幾個裝滿錢幣的大袋子返回府邸。

    大廳寬敞，一行人圍著中央的紅色地毯，憂諾點燃了房間的爐火便退下，火光明亮，映得馬喬裏等人臉的通黃。

    溫暖的氣息伴著火星溢出。

    站在利奧旁邊的貝拉米臉色有些不好看，她冷冷地盯著跪在地上的馬喬裏。

    “你對我撒謊了，馬喬裏。”

    利奧目光下移，看著手中的“羅孚商會”的徽章，這是阿力等人在馬喬裏所在的小屋搜出的東西。

    這便是馬喬裏的小心思。

    以馬喬裏為首的七人雖是安亞力斯手下的傭兵，但他們早在一個月前就因為盜竊被趕出去了，目前他們在羅孚商會做傭兵，負責護衛工作，偶爾打打下手，搬搬貨物。

    羅孚商會是水城區的某個小商會，以運送西姆果為主業，販售至水城區外的村莊，城鎮。最近城區封鎖，負債累累，關門大吉，類似遭遇的小商會並不少見。

    品行惡劣的傭兵，有盜竊前科，失去經濟來源，也難怪跑出來作亂。

    這一結果出人預料，但在情理之中。

    “請，請撈樹我，我，我隻是有一點隱瞞，一臉臉而已。”

    馬喬裏強撐起笑容，腫脹的臉露出血跡斑斑的牙齒，他剛剛沒少挨揍。

    他的眼罩已經滑落，那隻眼睛隻剩黑窟窿。

    “大人。”

    阿力沉聲，“小屋裏還有一些女性的屍體...我們順便掩埋了。”

    爐火一陣搖曳。

    “那都是些女奴隸！商會主人帶來的！我們沒做...”

    馬喬裏微微咬牙，忍不住出聲，隨後又被踹了一腳，倒在地上哼哼。

    其餘六人開始小聲啜泣，鼻涕和眼淚齊流。

    “別弄髒地毯。”

    幾名府邸傭兵冷冷地架起劍，這些人立刻將眼淚和鼻涕吸了回去，大氣不敢出。

    “我明白，塔內庫大人。”

    馬喬裏蜷縮著，咬著牙憋出聲音，“你利用我們，我們隻想活命...謊言？尊嚴？和性命比起來算得了什麽。”

    阿力等人皺起眉頭，被利奧抬手製止住，“讓他說下去。”

    “我，這隻眼睛，是被金斯利挖出來的。”

    馬喬裏咬牙切齒，他還不忘補充，“金斯利就是羅孚商會的主人，他提議從街道開始搶...”

    “說重點。”

    “好，好的，大人。”

    馬喬裏咬住舌頭，苦澀地道：“很多類似羅孚商會的小商會都加入了'莫格諾裏'，莫格諾裏的首領就是那個知道密道的家夥...莫格諾裏在水城區有很多小屋，小商會和傭兵團體都是在小屋裏接收行動計劃的。”

    “我所在的莫格諾裏小屋已經被您的手下清空了...裏麵本就沒什麽人，二十多個，您讓我殺了。”

    “離這裏最近的莫格諾裏小屋在北麵的傭兵工會附近...嘿嘿，金斯利和另一隊人就在那邊，也許他們還說服了傭兵工會...那就有趣了，咳咳。”

    馬喬裏吐出幾口血，趴在地上喘息。

    他好像清醒了一些，以崇敬的目光看向利奧，“當然，隻要您動手...像您這樣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法師，再多的傭兵，強盜，也擋不住您，嘿嘿。”

    事情的輪廓逐漸清晰。

    “他沒說謊，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隱瞞。”

    一旁的貝拉米以精神力傳遞消息，聲音有點慍怒，之前沒看出馬喬裏有所隱瞞，讓她覺得十分丟臉。

    爐火依舊明亮。

    “還有什麽想說的？”

    利奧平靜地打量著馬喬裏。

    “你...”

    馬喬裏一愣，臉色陰鬱，他沉默著，象征性地掙紮一陣，隨後合上雙眼。

    旁邊的府邸護衛心領神會，慢慢抽出武器。

    劍刃的摩擦聲在大廳回蕩，順著窗戶的縫隙擴散出去，迷失在府邸外的細雨薄霧之中。（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