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毀滅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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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死去的山穀。[+新^^+大地的裂口蜿蜒著爬行在山脈中,黑色的風暴將雲層堆積成猙獰的巨蛇,目光所及之處隻有殘桓斷壁,死亡的氣息籠罩著一切。
帶著輻射塵的風暴在奇異的地形中不斷撕扯著旅者的鬥篷,這風暴足以將人的皮膚撕扯下來。她費勁地抵禦住逆風的吹襲,在這片死亡之地上堅定地前進。她知道,他在這條路的盡頭等待。
每當她跨出一步,就能夠更完整地回想起自己的過往。
有重重暗影在路邊的廢墟中爬行,窺伺著她的身影,貪求她的氣息。她能夠從這些被稱為“烙印者”的異種僵屍身上分辨出他們曾經的身份。ncr,凱撒軍團,這些人曾經是兩支軍隊的先遣隊,此刻卻混雜在一起,化作了無知無識的野獸。大峽穀吞噬了他們,將他們咬碎、反芻,變成了致命的殺手。
還有那些在地下隧道中爬行的挖掘者,據說它們曾經是戰前的人類,在輻射的地下變成了某種陰暗的物種,已經不再能夠在他們身上看出人類的外貌。這些底下的挖掘者們有著魔鬼一般的外形與殘忍的性情,它們渴望著能夠離開這個峽穀,向著外界蔓延。就好像永遠也殺不盡一樣的挖掘者們,如同腫瘤一般向著莫哈維生長。
她拉動自己手中步槍的槍栓,瞄準那些烙印者,一聲槍響後,一頭烙印者倒下,其餘的聞風而散。
信使在廢墟中堅定不移地前進,隻是在某間巨大的建築前稍作停留。她翻越破敗的軍事基地與小鎮,穿過半座高速公路大橋,在這裏可以看到遠方的陰沉建築群。一顆顆小當量核彈頭就像是史前的巨蛋一般鑲嵌在山崖上,這些戰前被大量製造的戰略戰術武器就這樣敞開裸露在岩層中。隨著地質的劇烈運動,這些被儲存在地下基地中的毀滅之神散落四方,分布在這座峽穀的每一個角落。
“呼……”
信使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拉下自己用來過濾輻射塵的呼吸器,扯開繃帶。打開水壺抿了兩口。一縷沒有包緊的白金色發絲從鬥篷裏探了出來,讓她花了幾分鍾才重新綁好。
凱撒軍團的局勢已經穩定,從築城嶺地下堡壘殺出來的戰鬥機器人部隊拖泥帶水地控製住了營地,裝備了衝鋒槍和榴霰彈發射器的高性能戰鬥機器人一邊擊斃任何敢於反抗的人。一邊讓所有士兵放下武器,就地解除武裝投降。半個小時後,整個大營基本上肅清完畢,拉尼厄斯敗亡後的軍團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境地,大部分高級軍官都心懷叵測。如果按照這樣的發展,軍團避免不了分裂與內戰。
但是,伊芙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樣一支強大的武力分裂後將會給領地上的人民所造成的危害,大規模的內戰比任何盜匪與野生怪物都更為致命。哪怕軍團有著嚴酷的法律與製度,但軍團至少保證了領地內的和平與穩定,然而當軍團分裂之後,這種和平與穩定就會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酷烈的血與火。
為了阻止這種發展,她不得不使用那些武裝機器人。而有一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在她現身之前就極有預見性地向她輸誠,表達了自己對她的忠誠。沃普斯.伊庫塔。這個情報部門的首腦,總是戴著一件狐狸皮盔的男人向她表示,自己願意臣服於她。
以一個女人的身份統治軍團,伊芙知道自己需要高階軍官的支持。她接受了沃普斯.伊庫塔的誓言,以新的最強者的身份君臨於軍團。她強忍著不快公布了自己與凱撒之間的血緣關係,並展示了自己的武力,宣布任何人都可以向她公開挑戰,勝利者便可取得軍團領袖的地位。
她用與拉尼厄斯一模一樣的手法贏得了尊重與敬畏,當她在布滿塵土與血腥的競技場中把第五個百夫長的腦袋從頭上砍下來的時候,她把那顆頭顱高高舉起。繞行一周,然後隨手擲到一邊,昂首闊步走出場地。侍從與女奴用一桶桶寶貴的純淨水濯洗她白玉般完美的肌膚,將濃濁的血汙洗盡。那些深可見骨的刀痕以目力可及的速度迅速痊愈。她在沉默中抵禦著整個軍團傾注的目光,然後舉起手中的砍刀。
“我即戰神之子。”
東方的軍團領地上還沒有得到消息,那裏的統帥們在接到消息後想必也會蠢蠢欲動起來。沃普斯.伊庫塔建議她立刻啟動軍隊回到軍團的腹地,以萬鈞之勢壓服所有高階將領,?以武力真正坐穩軍團首領的位置。伊芙並不是沒有智慧以至於看不出這之間的關要,然而她依然堅持讓所有殘餘的軍隊在原地駐紮。而她則要離開大約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去處理一件“隻有她能夠處理的事”。
於是她來到了大裂穀。
你還是來了。
一個眼球機器人穿過風沙,來到她的麵前,熟悉的低沉沙啞聲線伴隨著沙沙的白噪音出現在她耳中。
穿過死亡的峽穀,你最終還是來了。
“我知道你在召喚我。”郵差直起身,讓眼球機器人引領她的腳步。她漫步在這片失去了一切生機的土地上,這裏盤桓著烙印者、挖掘者、以及大量的致命的死亡爪,以及哪怕是呼吸都會有危險的大量輻射塵和令人窒息的風暴,燥熱的空氣,熱風中的死寂,哪怕一百年後這裏也不會有人居住。
然而她卻像是這裏的王,像是熟悉自己的家鄉一般熟悉這裏。
以及尤利西斯。
我就在峽穀的盡頭。
尤利西斯是一個來自於拉丁文的詞,意思是“仇恨者”。伊芙不知道他仇恨的到底是誰,是仇恨奪去了他故鄉與部族的凱撒軍團?還是奪去了他第二故鄉的自己?還是仇恨這個冷酷與諷刺的世界。她知道這個男人一生無望的追求,知道他出類拔萃,萬中無一的天賦,與他把這份天賦投入了世界上最偉大也最虛無的事業的黑色幽默。
有一次,她記得自己問過他這個名字的來曆。他說這個名字的來曆是“尤利西斯.s.格蘭特”,一位曆史上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將軍,“為了將兩個部族統一在一麵旗幟下而戰”。
她還知道,尤利西斯也是一位希臘神話中的英雄。在希臘文中讀作“奧德修斯”。
甚至尤利西斯從未向她隱瞞過自己的身世,他來自被凱撒征服的諸多部落之一,“卷發部落”,他們的部落中有著以發髻記事的傳統。他展示給她自己頭上的諸多發辮,以不同的結繩技藝與走向,發髻的數量來表達一個人一生的事跡,他的成功與失敗,榮耀與恥辱。卷發部族是一個強大的部落。曾經與凱撒結盟,擔任軍團在亞利桑那州戰役中的偵查部隊。然而在軍團征服亞利桑那州之後又迅速毀約,毀滅了卷發部族,消除了他們曾經存在過的一切痕跡,所有反抗者都被釘上40號州際公路邊的十字架。
尤利西斯平靜的話語中從未表露出一絲痛恨,他就像是一株蘆葦,轉而為軍團服務,並以優異的才能成為了沃普斯.伊庫塔手下的一名密探,以信使為自己的偽裝身份,漫遊在廢土上。為軍團收集與傳遞情報。
她跟隨眼球機器人的腳步,來到了最後的神殿。
“大裂穀”的名字曾經是“大分水嶺”,這裏是一個美國戰前秘密核武庫的所在地。這裏的地下埋藏著數十上百枚沉睡的巨人,而當巨人蘇醒之後,它們的力量足以再一次毀滅廢土,毀滅現存的所有秩序,將世界重新回複混沌與無序。
她走進地下基地,導彈發射基地的最深處。這裏是尤利西斯的神殿,他的聖堂。舊日美國最強武力的所在地,核子的烈焰蘊藏在散落各地的彈頭中。而基地的最深處,這裏有的是整裝待發的,已經被激活的核彈頭。尤利西斯的智力讓他可以越過基地的密碼與授權係統,讓他可以將這些滅世炎劍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來了。”尤利西斯背對著她站在發射台上。他那件久經風霜的長外套背上,一圈十二個星星,以及最中間的一顆大星。這個印記不斷地在伊芙腦中回蕩,現在她知道這個印記代表的是什麽了。這是美國的國旗,十三個邦聯合在一起的美利堅合眾國。
“想必你現在已經想起來了。”尤利西斯轉過身,深沉的雙眼中倒映出郵差的麵容。
“我想起來了。”伊芙說。她摘下自己的呼吸器,深吸了一口帶著腐朽與輻射氣息的空氣,這空氣有一種刺痛感,“這裏就是黎明鎮。”
是的。自己想起來了,大分水嶺就是黎明鎮,自己曾經找到過希望的地方。這個曾經被尤利西斯稱為“一個國家的第一次呼吸”的地方。
自己曾經繁榮的領地,曾經在這裏度過的最美好的日子,隨著那個包裹的到來,一切都不一樣了。
ncr在納瓦羅基地中發掘出了一個眼球機器人的拷貝,然而他們無法破解這個眼球機器人中攜帶的某段信息,或者某個儀器,於是他們委托信使傳遞這個包裹。這個包裹上有著舊日美國的印記,一個來自光榮的包裹,裏麵卻攜帶著毀滅的信息。它的歌聲喚醒了地下的巨人們,被這個包裹中循環的信息密匙所激活,被地質運動攜帶到峽穀各個地帶的核彈頭紛紛啟動,將這裏化作了煉獄。大地在震顫中四分五裂,居民死傷殆盡,在此地駐紮的ncr連隊和軍團調遣來切斷ncr供給的遊擊隊也在地震中被埋葬。
大分水嶺不再存在,這裏隻剩下了大峽穀。黎明鎮已經變成死地,無人幸存,或者說,幸存的隻有那些已經在輻射風暴中失去了神智的烙印者。
尤利西斯僥幸生存,被激活的醫療機器人認出了他外套背上的圖案,將他認作是一位美國公民,將他帶進基地並給予他治療。
“你向我展示了一個人能夠以如何深遠的方式改變曆史。你毀滅的是比巨熊更壯碩,比公牛更偉大的東西。”尤利西斯伸開雙手,他的右手握著一柄權杖,權杖的頂端是一個展翅欲飛的雙頭鷹,“而我現在則要第二次改變曆史,無論是巨熊還是公牛,都會在巨人的火焰中消滅。你的家鄉到底是哪裏?你和我一樣沒有家鄉。我們都是失去了家鄉的人。”
“尤利西斯。”伊芙上前一步。“我要阻止你。”
“誰能夠改變曆史?你已經兩次改變曆史,而你現在又要阻止我將曆史導回正軌嗎?”
“不。”六號信使說,“我要彌補我曾經做的一切。”
“我曾經建立新的希望,我又在無意間將它毀去。然而從今天開始。我要將我的理想在地上重現。”伊芙的聲音逐漸低沉,“你還記得我曾經講過的,唯物史觀與唯心主義英雄史觀的區別嗎?後者相信,曆史是被英雄們推動的。那一小部分的英雄,以自己的覺悟推動曆史之輪的前進。以他們的個人能力改變這個世界。”
“……”
“書上說,然而,曆史是被大多數人所改變的。時代的潮流浩浩湯湯,不會被一兩個人的意誌所阻擋。就算是有英雄們改變了曆史,他們也隻不過是一顆不可逆轉的大勢的棋子而已。”
“……”
“然而。時代的潮流是怎樣湧動起來的呢?”伊芙大聲問,“如果我們等待著‘時代的潮流’,如果我們等待著‘英雄’的出現,那麽這個世界永遠也不可能被改變。如果我們想要改變世界的話,就應該……應該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難道我現在不是在做‘我應該去做的事’嗎?”尤利西斯攤手道。
“不,你隻是在逃避而已!”信使腳下的地板被幾點水花沾濕了。“你與以前的尤利西斯不是一個人。以前的尤利西斯,哪怕麵對的是再困難的局麵也從未放棄。他在軍團的遊擊隊到來的時候,和我一起想辦法把這些人趕出去。他會和我討論,怎樣才能將黎明鎮建設得更好,他全身心地愛著這片土地,這片他真正的家鄉。”
“然而這片家鄉已經被毀滅了。被你毀滅了。”呼吸麵具後的聲音陰鬱地帶著一絲憤怒。
“那隻是意外,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也無法改變過去,去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如果在我心口開一槍,就能夠阻止那件事的發生,那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事實就是這樣。尤利西斯,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該被責備。我們是唯一的幸存者,而如果有什麽能夠讓我贖罪的話。那就是重建這個小鎮,繼承它那新生而純潔的精神,去建立第二個黎明鎮,不會被核彈摧毀的黎明鎮。”
“已經不可能了。”
“並不是不可能。尤利西斯,你追隨的隻是一個幻影,你所夢想的美國。從一開始就未曾存在。你所夢想的光榮,從一開始就是虛假的。曆史上的美國從來不是你追尋的光榮與偉大之國,她也隻是一個崛起、強大、然後再度衰敗的國家,就像是千百年來所有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的一樣。”
“你不能動搖我的意誌。”
“但是,你追尋的光榮與偉大的圖騰,哪怕是假的,也是一個永恒的精神精神。它是形而上的,這個精神不是依托在物質上的國家,不是依托在曆史上的那個真實的美利堅共和國,而是依托在……人的身上。隻要你依然活著,隻要還有你和我這樣,追求光榮、和平、獨立、尊嚴、自由、人權的夢想家還在廢土上頑強不息地努力,你背上的圖騰就不會熄滅光輝。”
“……”
尤利西斯的身影開始動搖了,他將雙頭鷹權杖舉到胸前,似乎想要抵擋什麽東西。這個從未驚慌失措的男人,現在看上去真的有些手足無措了。
“你現在在做的,隻是自我毀滅。從你背負的責任中逃避……我理解你的痛苦,因為我和你一樣,深深地愛著這片土地,愛著我們一同繁榮的小鎮。這裏……是我的家。這裏已經是我的家鄉了。”伊芙又上前一步,“你現在正在做的,隻是單純的毀滅。你隻是想讓這個世界為你的夢想陪葬而已……但這裏還有別的可能,這個世界……還有新的未來。不是受縛於往日國家幻影下的國度,而是新的,具有無限可能的世界。”
信使轉過身,讓尤利西斯可以看見她外套背上的圖案。
“軍團已經被毀滅,凱撒和第一特使都已死去,而現在,我才是軍團的主人。如果我們不加以介入,失控的軍團會把半個美國都變成混亂的地獄。就像是凱撒毀滅那些部落存在的痕跡一樣,我現在要毀滅軍團曾經存在的痕跡。我的語言將成為軍團的法律,而第一件事,就是丟棄凱撒的旗幟,那公牛的旗幟。我要建立一個新的圖騰,與以前任何一個國家都不相同的圖騰。不是星辰、熊、公牛……而是獨屬於我們的,隻存在幻想中的圖騰。”
“這就是,你所背負的旗幟嗎?”尤利西斯嘶啞的聲音問。
“這就是我所背負的旗幟。”伊芙說。
兩個信使,背負著舊時代與新時代的旗幟,在大裂穀的盡頭對峙,這一次,他們將再次永遠地改變廢土的曆史。
“尤利西斯。”伊芙伸出右手,“但是這件事,我一個人做不到。我需要你的幫助,我的朋友。”
尤利西斯凝視著她伸出的手掌。
“我的朋友,我懇請你再一次幫助我。為了清贖我們的罪惡。”
郵差的手停留在半空,她沉默著等待對方作出決定,她知道這裏已經設好的死亡機關,也知道尤利西斯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出去。為了和自己同歸於盡,他選擇在這裏做最後的了結,當核彈發射的時候,就是憎恨的烙印者們一擁而入,仿佛是這塊死亡的裂穀意誌般將兩人吞沒,再也不在世上留下一絲痕跡。
然而她卻存在一個莫名的信念,她相信尤利西斯一定會握住她的手,然後就像是往日時光一樣,兩人站在一起,肩並肩地戰鬥,從這塊死亡之地披荊斬棘地殺出去,突破所有的憎惡與瘋狂。她相信,當兩個信使攜手合作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兩人的腳步。
因為她曾經看見過這個男人眼中的希望與夢想。她知道,希望與夢想是不會死去的。哪怕曆盡萬世劫灰,希望與夢想的種子都會在灰燼中重生,就像是展翅高飛的鳳凰。
“對麵的軍營似乎換了新旗子。”
晚上,蓋琪一邊坐在篝火邊烤肉,一邊順口提起這件小事。
“什麽旗子?”
“說起來還有點搞笑,偵察兵說,他們把原來的公牛旗降了下來,換上了一個馬頭……應該說是獨角獸圖案的旗子。”
“這樣啊。”蘇荊停了一會兒,好像在想事情,“看來我的玩具沒有送給錯誤的人。”
然後他繼續專心致誌地用刷子給烤肉刷醬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