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流寡婦

字數:4530   加入書籤

A+A-


    晚上,月牙兒從東方的樹稍上升起來,滿地斑駁的月光。墨藍的天空繁星閃閃,盤龍灣村籠罩在靜謐冷清的夜色裏。項先生、魯滿倉、阿四,還有韋太保派來的趙老蔫,悄悄從夜幕裏閃出來,和村邊的牛娃子接上了頭。

    趙老蔫就是盤龍灣村的人,他伏在村頭一條壟溝裏,指著村裏說:“那裏,主街的石碾子旁邊,有鬼子的崗哨。還有,看見街心炮樓了嗎?跟個黑橛子似的,兩層樓高,樓頂也有哨兵。”

    “對,”牛娃子說:“孫寡婦的家,就在炮樓底下,我跟著劉龍摸到孫寡婦門前,差點被炮樓上的哨兵發現。”

    “看見慈明和尚了嗎?”

    “沒有,劉龍進去一杯茶的功夫,就離開了。後來一個穿西裝的假洋鬼子,走進了孫寡婦的家裏。再沒別人進去,也沒別人出來。”

    “假洋鬼子?”項先生扭頭問趙老蔫,“是誰?”

    “不知道,”趙老蔫悶聲悶氣地說:“村裏沒這號人,不過鬼子來了以後,各種怪獸都往外冒,就說不準了。孫寡婦又不是個守婦道的人,誰知道招來什麽鳥兒了。”

    “跛腳龍跟孫寡婦有來往嗎?”

    “沒聽說過。跛腳龍這個天殺的王八羔子,沒準兒已經投了鬼子。”趙老蔫提起跛腳龍,話語裏就含了怒氣。

    炮樓的射擊口上,閃著鬼火似的燈光。夜幕下的盤龍灣,一片寂靜,隻從街巷裏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吠。項先生命令:“進村。”

    趙老蔫在前,其他人在後,貓著腰貼著牆根,悄悄從街角摸進村裏,左拐右拐,繞過村內的崗哨,逐漸走到炮樓的附近。

    黑乎乎的炮樓頂上,日本哨兵鋼盔的反光,都已經看清了。幾個人悄無聲息地溜到一處高牆的陰影裏,這段牆對麵,便是孫寡婦的家了。

    項先生觀察了一番,揮了揮手。

    魯滿倉紮了紮腰帶,一個箭步,竄過胡同,阿四緊跟在他的後麵,象隻貓一樣,悄悄出溜到對麵牆下,魯滿倉往地下一蹲,阿四登著他的肩膀,兩個人搭了個人梯,一長身,阿四的腦袋便過了圍牆。

    向裏望去,孫寡婦的屋裏,亮著燈火,窗上有人影晃動。阿四毫不猶豫,一翻身爬上牆頭,又把魯滿倉拽上來。

    兩個人跳進院內,躡手躡腳,順著牆根溜到窗下。此時盛夏,雖然是夜晚但天氣尚熱,窗戶半開,屋裏傳出低低的調笑聲,聽聲音有男有女,阿四將長腿一抬,便蹬上了窗台,伸手拉開窗戶。

    屋裏,放著一張桌子,一男一女,正在對坐喝酒,那男人穿件白襯衫,喝得酒酣耳熱,挽著袖子,敞著領口,那女人大概就是孫寡婦了,穿一身鮮豔的紅花緞子衣褲,長相俏麗,描眉畫目,滿身的媚態,正嘻笑著端著酒杯,湊到男人嘴邊。

    兩人聽得窗戶響動,同時一驚,這時阿四身形一縱,已經從窗戶裏跳了進來。

    “啊——”那男人大叫一聲,猛地站起身來,他的西裝上衣掛在身後的衣架上,他轉身便奔上衣,阿四縱身一個虎撲,猛地撲到他的身上,兩人一齊摔倒,盛著酒菜的桌子翻倒了,“稀裏嘩啦”一陣亂響。

    “呀——”女人驚叫起來。

    魯滿倉也從窗戶裏跳了進來,衝孫寡婦一瞪眼睛,“不許叫,再嚷我揍你。”

    這時候,阿四已經將那男人攏著兩臂擒住,魯滿倉將掛在衣架上的西裝上衣拿下來,從兜裏掏出一隻白色的勃朗寧擼子槍,拿在手上玩了一下,“喲,比利時貨,好槍,看來官不小啊。”

    阿四擰著那男人的胳膊,用力過大了,那男人哎喲哎喲直叫,阿四惡狠狠地問:“慈明在哪兒?”

    “什麽?什麽慈明,哎喲哎喲。”

    “你輕點兒,”魯滿倉不滿意地對阿四說:“別把他弄死了,喂,你叫什麽名字,是什麽官兒?”

    那男人眨了眨眼,疑惑地望著阿四和魯滿倉,阿四見他不出聲,手上又一用力,那男人又呲牙咧嘴起來,“哎喲哎喲,我說我說。我不是官兒,是翻譯,翻譯,兄弟姓黃,兩位好漢,什麽慈明,我真不知道呀。”

    魯滿倉和阿四看著黃翻譯,這人苦喪著臉,疼得呲牙咧嘴,倒也不象在說假話。魯滿倉又把臉轉向孫寡婦,那女人大張著塗得紅紅的嘴唇,一臉驚疑,魯滿倉說:“你別怕,說,慈明在哪?”

    孫寡婦歪過頭,臉上現出一絲尷尬,張了張嘴,這時候被阿四扭著的黃翻譯開了口,“阿珠,怎麽回事?慈明是誰?”

    女人瞟了一眼黃翻譯,又把眼神移開了。阿四不耐煩了,“狗男女,浪貨,快說,慈明在哪兒?”

    孫寡婦低下頭,又瞟了黃翻譯一眼,黃翻譯竟然氣憤起來,“阿珠,你說,這個慈明是怎麽回事?”

    看著這兩個人的樣兒,魯滿倉和阿四都有些啼笑皆非,但這時候無暇顧及這些家夥的混亂私情,阿四將黃翻譯的頭扭向一邊,“你別插嘴,老實呆著。喂,臭娘兒們,快說,老實交待就饒你一命,否則把腸子掏出來喂狗。”

    “這個……慈明嘛,其實也沒有什麽,”女人慢吞吞地開了口,“我們隻是朋友,別誤會,請問你們是哪位爺的手下?咱們有事好商量,是我孫玉珠惹著了你們,還是慈明……”

    “少廢話。”阿四一瞪眼。

    “別急嘛,”孫寡婦卻是穩下了心神,頭一歪,向阿四拋了個媚眼,嬌滴滴地說道:“其實大家都是道兒上的人,既然看得起我阿珠,又何必跟自己人過不去?如今這個世道,和氣生財,別因為小女子,傷了和氣……”

    這個女人把魯滿倉和阿四當成爭風吃醋的了,魯滿倉被她氣樂了,上前一把揪住女人的前襟,正在這時候,忽然聽到外麵“叭”的一聲槍響,緊接著便是一聲長長的呼哨。

    呼哨是緊急撤退的信號,一定是發生了意外情況,魯滿倉一把推開孫寡婦,阿四手起一拳,打在黃翻譯的太陽穴上,黃翻譯登時暈過去,身子軟倒在地上。魯滿倉和湯阿四三竄兩跳,跑出門來。這時,聽到外麵傳來一陣亂紛紛的吵嚷聲。

    原來,在門外放風的項先生等人,伏在孫寡婦家大門外一叢芍藥花叢後麵,監視著遠處炮樓的動靜,屋裏審問黃翻譯和孫寡婦的時候,外麵街巷裏,一片靜悄悄,風不吹狗不咬,看來一切順利。

    誰知道一會功夫,順著胡同,傳來了一陣踢踢遝遝的腳步聲,月光下,幾個穿著黑衣服的警察,哼著小調,歪歪愣愣地走了過來。

    這群警察大概是喝多了酒,一路上哼哼嘰嘰,搖頭晃腦,有個家夥說道:“弟兄們,走,跟我到孫玉珠家裏玩一會,那個小娘們,可別提有多浪了,那小屁股扭得,嘻嘻……”

    “走,走呀,孫寡婦長得可真俊。”警察們嘻笑著,勾肩搭背,直衝這邊走過來。項先生伏在芍藥花叢後,靜靜地盯著這群黑皮,心裏暗暗著急,不行,必須把他們引開。他決定冒充日本人,嚇唬他們一下,隻要拖延一刻,便成功了。

    忽然,趙老蔫起身就跑。

    原來,趙老蔫這樣的小土匪,平時並無嚴格訓練,也沒有什麽素質與紀律可言,此時一看形勢危急,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逃”字,下意識地拔腿便跑。

    這下壞了,象是捅了馬蜂窩,警察們大呼小叫,一齊追上來,這片芍花花叢不大,項先生和牛娃子也隱藏不住了,有個警察喊起來,“花秧子底下有人……”

    正逃跑的趙老蔫心裏一急,“咕咚”摔了個跟頭,兩個腿快的警察上前夾擊,一下將趙老蔫按住,這時候,炮樓上的日本哨兵發現了動靜,“叭”地向這邊打了一槍。

    項先生和牛娃子猛地站起身來,竄上去,匕首一揮,一個警察被牛娃子紮傷了,項先生一邊發出撤退信號,一邊飛腿踹翻了一個,警察們本無戰鬥力,亂哄哄地朝後退,項先生上前揪起趙老蔫,這時候,炮樓上又往這邊打槍,“叭叭,叭,”子彈打在石牆上,竄起一溜火星。

    魯滿倉和阿四聽到信號,已經從屋裏跑了出來,項先生簡短地說了聲:“撤。”

    幾個人不顧得和警察們糾纏,撒開兩退,往村外便跑。這時候聽到從炮樓的方向,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叭,叭叭,”槍聲追著屁股打過來,幾個人串著胡同,一陣猛跑,黑夜裏,子彈的彈道形成一道道火溜子,從頭上“啾啾”地飛過。好在村裏街道曲折,趙老蔫地形熟悉,一會功夫,幾個人便竄房越坎,跑到了村外,一頭紮進莊稼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