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酒宴殺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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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裏營是個小村子,村邊有一座破落了的祠堂,雜草滿地的院裏,擺了兩張白粗木桌子,設著農家酒席。大碗的豬肉青菜,大碗的米酒,十幾個人正圍坐著喝酒猜拳,熱熱鬧鬧。
主座上坐的是本村的自衛隊長,姓姚,席上的客人,卻是倮戲班的侯班主和演員們。還有一個背著刀的跛腳漢子,坐在自衛隊長身邊,這人是跛腳龍。
“侯班主,”姚隊長舉著酒杯,鼓著兩隻金魚眼說:“現在是皇軍的天下,你們戲班東跑西顛,卻連稀粥都喝不上,剛才阿龍兄弟的建議,我看很好,請兄三思。”
原來,剛才跛腳龍慫恿侯班主,率全班演員加入偽大鄉成立的特務隊,卻被侯班主拒絕了。姚隊長舉著酒杯勸說道:“侯兄,咱們這裏離南京一巴掌遠的距離,特務隊便是皇軍的親兵,又不用上前線,平時還有餉錢……”侯班主連連搖頭,“謝謝好意,我們跑江湖的,散漫慣了,受不了隊伍上的約束,咱們此話休提,來,喝酒。”
姚隊長金魚眼一斜,不滿意地哼了一聲,“侯兄,您這有點不識時務了吧?”
侯班主陪起笑臉,“姚隊長,您沒明白兄弟的下情,這班兄弟,都是憑著義氣湊起來的,大家不同意的事,侯某也說了不算,再說了,等農忙的時候,大家還得回家去務農,嘿嘿,雖然貴鄉盛情相邀,但是……”
“大哥,”跛腳龍湊上來勸道:“姚隊長沒拿聽當外人,新成立的這個特務隊,直屬城裏的皇軍憲兵隊,權勢大大有,隊長是姚隊長的親連襟,將來……”
“你別說了,”侯班主拉長了臉,把酒杯放在桌上,“阿龍,你本不是戲班的人,是去是留,悉聽尊便。我們這些人,小廟裏的神仙,受不得高香。”
“對,”旁邊桌子上,霍地站起個戲班裏的高個演員,粗脖子紅臉地說道:“特務隊權勢再大,咱們也不想沾光。阿龍,你離開這麽些天,回來就勸我們加入日本……特務隊,是何居心?”
跛腳龍翻了翻眼皮,“老李,你是想造反嗎?皇軍可正瞪著大眼睛抓反日分子呢。”
話不投機,氣氛緊張起來,兩張酒席都冷了場,倮戲班的演員們有的對跛腳龍怒目而視,有的放下酒杯,靜坐不語,姚隊長眼珠一轉,“侯班主,別誤會,咱們從長計議,不必傷了和氣,來來,我再敬你一杯,阿龍,倒酒。”
跛腳龍撅著屁股站起來,踮著條瘸腿,拎著一個碩大的銅酒壺,挨個倒酒,侯班主推辭道:“姚隊長,今天叨擾貴處,多有冒犯,我看,咱們改日再聚……”
“來,喝了這杯,我先幹為敬。”姚隊長一揚脖喝光了杯中酒,看著侯班主把酒也喝下去,放下酒杯,臉上現出一絲冷笑,“侯兄,我聽說,你們平時不光演戲啊,還裝神弄鬼,偷雞摸狗。好象不怎麽光彩呀。”
“這個,”侯班主尷尬起來,姚隊長當麵揭瘡疤,讓他有些下不來台,吭哧了兩下,嘿嘿一笑,“您也知道,眼下世道艱難,我們吃不上飯,有時候也就難免……嘿嘿,其實,您不知道我們的難處,說白了就和要飯花子差不多。”
“所以嘛,”跛腳龍又湊上來,“大哥,眼前有光明大道,您又幹嗎不走?非要等著讓弟兄們挨餓呢?”話音剛落,高個子老李又站起來,“阿龍,你少放……”
侯班主擺了擺手,製止了老李的話,衝姚隊長一抱拳,“姚兄,我們要告辭了。”
“隻怕,沒那麽容易吧。”姚隊長陰陽怪氣地鼓起金魚眼,“侯兄,你們半夜三更裝扮成鬼,擾亂鄉裏,憑這一條,便可治罪,皇軍正在肅清匪患,整飭保甲,阿龍一番苦心,你卻愚頑到底,當八裏營是軟柿子好捏麽?”
“姚隊長,你想怎麽樣?”侯班主也拉長了臉。
旁邊桌子上的老李等人,聽著話茬兒不對,從腰裏拽出刀子短鞭之類的武器,這些戲班人員,都是勇悍武人,在外闖蕩,提著腦袋討生涯,常常集體械鬥。此時見班主和主人撕破了臉,紛紛站起身來。
跛腳龍見勢不好,腳下一出溜,縮到了姚隊長的身後。伸出頭來衝侯班主叫道:“姓侯的,你別忘了,這是八裏營,姚隊長的地盤,你耗子舔貓鼻,想找死是不是?”
“跛腳龍,我怎麽認識了你這個吃裏扒外的王八蛋,”侯班子破口大罵起來,“當初就不應該答應慈明老和尚,收留你這個瘸腿怪物,怎麽著,想拿戲班子開刀,看我活剝了你的皮。”
“嘿嘿,”跛腳龍冷笑一聲,“吹牛不上稅,姓侯的,你自己想見閻王爺,是不是也想把你兒子搭上啊?”
“什麽”侯班主一愣,“你什麽意思?我兒子在哪兒?”
跛腳龍從姚隊長身後鑽出來,“你兒子侯小光,犯禁通匪,和鋤奸團的人勾勾搭搭,就憑這一點,就可治你死罪,告訴你,侯小光就在我手上,怎麽著,你服不服?”
“忽”的一聲,老李一個箭步跳過來,用短刀指著跛腳龍,“大哥,別聽這小子冒白煙,先把他抓住,再追問小光的下落。”戲班的其他人員,也都跟著老李鼓噪起來,紛紛拿刀持劍湧上前去,一場酒宴,眼看就要一場群毆。
“慢著慢著,”姚隊長後退了一步,“侯兄,你冷靜點,貴公子的命,你倒是要不要?”
“小光在哪裏?”侯班主瞪眼吼起來,一撩衣服,解下一隻軟鞭來,兒子安危,自然重逾自己性命,叫他如何不急?跛腳龍見侯班主神情凶悍,有些膽怯,又縮到姚隊長身後。
“侯兄,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姚隊長麵對這些虎視眈眈的戲班演員,卻似有恃無恐,金魚眼裏放著陰冷的光,“眼下天下是日本人的,你若識相,咱們都是朋友,真撕破了臉,一拍兩散,大家都沒好處……”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侯班主捂著肚子蹲下去,“哎喲哎喲”地叫起來,臉色痛苦,手中的軟鞭掉在地上。
“哎喲,”、“肚子痛,”其他演員們,也都紛紛叫起來,老李大叫道:“酒裏有毒,他奶奶的,跛腳龍……”
“哈哈,”跛腳龍拐腿一邁,上前一步,神氣起來,“怎麽樣,侯兄,老李,我這壇十年陳釀,滋味兒挺不錯吧?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你們想後悔,也都來不及了。”
“好,阿龍,你這十年陳釀,效用倒還不錯,”忽然從祠堂的屋內,傳來一句說話聲,兩個手持短槍的人,從屋內走出來。